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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世界里生活,在我的世界里犯罪。每个人脑袋深处都有一个不可琢磨的罪恶。 我把它写下来,你呢?
正文

朋友 (原创)----

(2011-11-26 23:44:38) 下一个
朋友 (原创)----林起立
1959年秋天。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我用了假名。

老彭收到了一封信。信没有寄信人。在信的左上角,有一朵手绘的菊花。工笔画,
用细毛笔画的。用的是淡黄色的色彩,如果不留心,以为只是一个污渍。
老彭感觉到了信的不寻常。他把信单独从各种信件中拿出来,折了一折,塞进了口
袋里。他其实并不用如此紧张。因为,这里是他的家。台北市的一个大房子,外面的
大庭院,在屋子里依然可以听见外面假山涔涔的流水声音,在绿树环绕的小花园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警觉了。毕竟,他来台湾的这几年,官运亨通,有凭借自己留
美的资历跟流利的英文,很受上面的赏识,以至于老蒋总统都提到过他的名字。
门口的警卫依然是那么挺立着。他完全不必担心有人会冒失闯进来,或者在窗上偷
窥。不过,他依旧脸上有了一层细汗。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时的失态,马
上就纠正过来。他把出的细汗归结于自己没脱下的大衣,所以,他现在把大衣脱下
来,挂在了衣架上。

"这么早就回来了?"老彭的老婆走出来,打扮的十分细致,合身的旗袍把身材衬托
的更显东方人的气质,毕竟,这个老婆比他小了十多岁。
"孩子们呢?"老彭像往常一样问。
"大的出去上课了。小的上学还没回来。"老彭的老婆涂了美国进口的唇膏,十分的
抢眼。
老彭还有两个儿子在当兵。他问的是大女儿跟小女儿。
"桌上的信你没看吧?"老彭问。
老婆一定神,她也似乎感觉出老彭的反常,说:"看了,有一封信没名字,我看挺奇
怪的,差点打开看。"
"以后别乱拆我的信。"老彭神情严肃起来。
"噢。"老婆也是一愣,不过她是听丈夫话的顺从女人,也没多问,提了小包准备出
去。
"又去打牌?"老彭眼神中有种厌恶,他是个很积极向上的人,比较不喜欢别人这样
整天浪费时光。
"都约好了,不去不好,都是你那些朋友的太太,大家在一起联络一下感情也好。
"这个老婆是上海人,说话很有分寸得体,也会拿捏怎样说服别人的技巧。

老彭摆摆手,意思是让她去吧。老婆扭着屁股走了,撂下话说,会早点回来的。

老彭走进了厕所,把门关上,锁上。
他从裤兜里把信掏出来,迫不及待的撕开。信封是空的。他再三确认,里面确实没
有任何东西。他又把信封撕开来看,还是没有。难道是恶作剧。恶作剧,他脑子里马
上否定了。他掏出打火机,把信烧掉了。又假装是上了大号,把马桶冲了,在厕所
里摆弄了下自己的头发,才慢慢走出厕所,一摸额头,又是一层细汗。



事情过了一个月。老彭慢慢开始遗忘这件事情。他像往常一样到处开会,到处培训
部队,繁忙之中带着一种对未来生活的自信。
这天,他回家刚脱下大衣,就猛的看到了一封跟上一次一模一样的信件。他的表情
是惊呆的。他这个年纪,这个地位,不应该有的那种惊呆。他这次没有把信带到厕所。
他只是回头看看屋子里没人,也转到旁边看看门口的警卫。
今天,老婆带两个女儿去百货公司了。百货公司老板为了巴结他,特地清空百货公
司两个钟头,让他们娘三去挑选衣服,当然,账单也是意思一下走下过场而已。他已
经司空见惯了这种事情,所以也不多过问。
他把信封撕开,里面有一张纸,这次不是空的。他抽出了纸,上面用工整的毛笔写
着:十一月一日,故人远道而来,望接待。
他叹口气,终于来了。

这次,他没有把信烧掉。毕竟,信上也没有什么信息可隐藏。他把信丢进了纸篓。
点上根烟,眉头紧皱。对于他这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时候,他反而镇定自若
了。像是1948年的冬天一样,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时候。他眼泪不禁留下来。他想
起了自己留在大陆的三儿子,自己已经有十年没见过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刘妈进来问晚餐有什么特别要准备的没有。他抹了把眼泪
说,随便做点就行了。
刘妈也是奇怪,按照寻常,周末一定会是大餐一顿,而且太太跟小姐又去了百货公
司,回来一定是吵着要吃这吃那的。不过,她也心里明白,还是去准备大餐了。

老婆女儿回来了。大女儿因为从小管的严,话比较少,进门就叫,爸,你早回来了。
小女儿因为从小娇惯了,进来就搂这老彭的脖子说,爸爸,今天真是痛快,买的东西
车都装不下了。
老彭一向特别喜欢这个小女儿,脸上自然也露出了笑容,问:都买了些什么呀?
"你个男人家,不懂的,都是时尚的衣服,美国进口的"小女儿虽然才十四,但是已
经开始化妆,打扮的跟成年女孩一样。
这时候老婆大包小包的进来了,脸上也是微笑着,能看得出内心的满足跟喜悦。
"那个庄老板硬要给我们首饰,我不敢拿。一套都几万块的。"老婆说。
"别拿了,太贵了,拿人的手短。"老彭说。
"就是,我都说不要了,这小的硬还是拿了一套。"老婆乐呵呵地的看着小女儿,那
眼神中根本就没有埋怨。
"爸,你看,多漂亮。"小女儿把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从衣服里掏出来,说。
老彭摸了摸那圆润硕大的珍珠,说:这可不便宜呀。话一出口,就又露出了他的山
东口音。他是山东人,时不时会冒出山东话。
"可不便宜勒!"小女儿也学着他的口音说。
哈哈哈,大家一阵笑声。

一家人晚餐时候,老彭本来笑着的脸突然又严肃起来。他又想起来那封信。他看到
了这其乐融融的家庭,似乎感觉到了将要来的风暴可能会彻底摧毁它,他脸上开始显
出了一丝悲哀。
"你怎么了,不舒服?"老婆端起了燕窝,喝了几口,也没仔细留意老彭的变化。
"这鱼真难吃,谁买的?"小女儿把夹起来的鱼又丢回了盘子。
"别这么没礼帽,夹回去!!"老婆训斥小女儿。
大女儿吃饭吃的很安静,她不时的适时笑笑,表示在听大家的谈话。

"唉,这鱼可贵着呢,你爸当年在对岸的时候,可没的吃呢。"老彭慢悠悠地说。
"老跟从前比,你应该跟现在比,人家别人家都买小轿车了,我就没有。"小女儿说。

"小轿车,你也真敢要,那都是特批的进口车,很多当官的都没有。"老彭说。
"你这师长是白当的,你开口让庄老板要一俩就行了,就说借着开,开坏了就还给
他。"小女儿摇头晃脑的说。
"你这么小能开车吗?"胡闹。"老婆打断了她的话。
"姐姐可以开。"小女儿用筷子指了下大女儿,大女儿今年十八了,刚从学校毕业,现
在正在补习英文,准备出国留学。
"对了,那个小陈怎么样,你觉得他人怎么样?"老彭问大女儿。
"还行。"大女儿从来不敢反驳父亲,她说这样基本就是不怎么行的意思。
"行就快点,别罗哩罗嗦的。"老彭的又恢复了严肃,口气像是在军队里一样。
"你也别催她,她才十八而已。"老婆打圆场。
"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你嫁给我时候不才十六。"老彭蹦着脸说。
"你这当父亲的,真是害怕女儿嫁不出去。"老婆充满爱意的看了一眼大女儿,毕竟
这个女儿她是很喜欢的,听话又孝顺。

"那个小陈不时已经要去美国了,现在怎么样了?"老彭问大女儿。
"已经批下来了,估计最快十月份就可以走了。"大女儿脑海里现出了那个小陈,一
个粗大的汉子,跟杀猪的差不多,脸上的皮赶的上树皮了。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个人
很用功,虽然家境不怎么样,但是靠着自己硬是考上了台大,最后又登上了出国之
路,多少人羡慕的美国之路。父亲很喜欢这个人,说是有他当年的影子。不过对于
一个经常跟电影明星,各种公子哥打交道的女孩,很难从内心里接受一个这样的人。

"马上安排他来家里吃一次饭,我想跟他谈谈。"老彭对老婆说。
"你不时要定下来了吧?"老婆知道老彭的做事作风,疑惑的问。
"看看再说,我觉得他人不错。"老彭鉴定的说。
大女儿把头深深的埋在怀里,一句话也不说。
"小陈,那个模样,配不上大姐。"小女儿撇撇嘴。
老彭少有的瞪了她一眼。

老彭的轻微改变是骗不了枕边人的。老婆问,你怎么了,好像担心什么?
"没有,就是觉得大女儿要嫁人了,心里有点舍不得。"老彭说。
"真要嫁?你这也太快了,女儿终身大事啊。"老婆惊讶道。她知道老彭做了的决定,
谁也改变不了的。
"小陈马上要出国了,再拖就晚了。"老彭说。
"还有别人呀,你怎么这么急呀。不一定非要他呀,而且,大的好像也不喜欢那个
小陈。"老婆说。
"胡说,都跟人家处了一年了,现在说不喜欢,不时玩弄人家吗?"老彭生气说。
"你呀,她不时害怕你吗?他喜欢那个拍电影的,那个白白的那个,长的挺漂亮的,
小伙子。"老婆说。
"嫁给个戏子,你疯了。明天他就勾搭别的女人。别说了,赶紧让小陈来家里吃饭,
事情就定了。"老彭坚定的说。
老婆叹了口气说,听你的吧。

一切都进行的很快。小陈来家里吃了饭,然后双方父母见了面。大女儿好像已经无
力反抗自己的命运,呆呆的像个旧社会的女孩子一样,任由父母的摆布。
一切就像是要赶到世界末日前要完结一样。婚礼很快就进行了。而且没有惊动任何
朋友。老彭在婚礼上拉着大女儿的手,问:你今天高兴吗?女儿没有回答,低着头,流
下了两行泪。
老彭也很快就同意了小陈带女儿一起出国的决定。女儿拿到护照的一刻,吃惊的问
母亲,妈,这不时我的名字,怎么我改名了?
护照上依旧是她的照片,但是名字成了一个毫无相干的人的名字。
"你爸的意思,说你应该随夫姓,为了吉利,就干脆改个名字。"老彭老婆说。
"怎么也不跟我说一下。"大女儿埋怨说。她也只敢在母亲面前才有少少抱怨。
"你爸最近是有点疯了,我也不知道。别管了,他也是为了你好。那个小陈出身差
点,但是人不错,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老婆说。

一切都按照老彭的意思进行着。大女儿出国搭飞机那天,他也没去。老婆伤心的哭
的一塌糊涂。他估计大女儿也哭的很厉害。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他看看日历,距离十
一月不远了。他很庆幸自己所做的,想到这里,心里反而坦然了。

两个在军队的儿子最近接受了飞行特训。他知道,这种训练意味着以后可以当时空
军,跟自己一样,前程似锦。不过,他也知道,特训期间时没有假期的,要在军队里
待满一年。他跟他们通过电话,他们都很兴奋说很好,飞行的感觉真好。
小女儿在姐姐离开以后,伤感了几天,躲在屋子里不去上学。老彭也没说什么。他
一向对小女儿出奇的放纵。但是,没过几天,小女儿就找到了一个拍电影的事情,可
以在电影里客串,主演时冯宝宝,当时的香港红星。她也很快忘记了姐姐离开后的
苦闷。
老婆依旧打牌,逛街。一切好像并没有老彭想象中那么坏。

十一月终于来了。很巧的时,十一月一日时小女儿的生日。老彭差点就忘记了。本
来这种事情一直时老婆关心的,他也就是在老婆订了大蛋糕以后,也顺便的说几句高
兴的话。
老彭今天特意待在了家里。老婆以为他时为了小女儿的生日,还赞了他几句。
不过,老彭幽幽的说,今天可能有个朋友要来。
老婆知道他经常有朋友到访,也没当回事情。打电话订了蛋糕。小女儿最近已经没
去上学了,跟拍电影的一个男的打的火热。那男的,老彭老婆见过,长的很帅,她自
己看的都有点脸红了。听说今天也会来,所以内心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兴奋起来。

老彭现在内心反而平静下来。他在书房等了一个上午也没人拜访,除了来了几次电
话以外,跟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中午的时候,小女儿回来了,说,晚饭再吃蛋糕吧,她那个小男朋友小秦没空。老
婆埋怨了几句。老彭面无表情的说随便。

晚上六点钟左右。一辆黑色的小车停在了门口。老彭在二楼书房窗户上当然看到了。
他心里砰砰跳了几下。车里下来一个黑色大衣的人,带着一顶礼帽。身材很高很干瘦。
老彭又想起了1947年的那年冬天的情景。几乎时一样的情景。不过,那时候,北方天
气很冷,现在台北天气还比较暖和,穿成这样的人有点不合时宜。
那个人在门口跟警卫说着什么。电话铃响了。警卫来的,问有个叫梅先生的来访。
老彭说,叫他进来。
梅先生走了进来。老彭下楼等着。一个何等消瘦的人,干瘪的脸上仿佛已经抽干了
血份一般,黑黑的面庞,跟身上崭新的高级大衣和礼帽很不搭配。深邃的眼神可以看
出这个人饱经风霜。薄薄的嘴唇,仿佛时相书上说的能说会道。
老彭注意到了梅先生脸上那道疤痕,从左侧脸斜划到右耳朵,更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彭先生,又见面了。"梅先生把帽子拿下来,抬抬,露出了难看的秃顶和不加修饰
的乱发。他把帽子又带回去。预示着这不时一个老朋友的友好见面。
"梅先生,我们见过面吗?"老彭示意他坐下。
"贵人多忘事?彭先生,我们见过面。还有交情的。"梅先生干涩的脸上挤出了一点
笑容,坐在了老彭对面的沙发上,掏出了烟斗,然后示意,问可不可以。
老彭也是抽烟的,不过他只在外面和书房抽,客厅因为害怕影响孩子跟老婆,他一
般时不抽的。不过今天,他没有在意,点头应许。
梅先生点着了烟斗,一股浓重的大陆北方乡下的劣质烟草的味道勾起了老彭的许多
回忆。

"这烟草好像不时台湾的吧。"老彭也掏出一根香烟,点上。
"彭先生见多识广,这种乡下人的烟草估计你这种高官也早就不抽了。"梅先生使劲
把烟吐在空中,他跟老彭都朦胧起来。
"哈哈哈,以前也抽过,太呛了,不习惯。"老彭笑笑说。
梅先生眼睛一转,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嘴上应付到,对对。

"梅先生好像不时本地人,祖籍时哪里?"老彭说。
"山东。刚来不久。"梅先生神秘的一笑,脸上的疤痕更加的明显。
"噢,刚来不久,从哪里来?"老彭面无表情。
"海上来。"梅先生把头一探,仔细看老彭面部变化。
老彭一笑,说:海上有路吗?"
"有。"梅先生猛吸一口烟斗,火光在暗出显的更加明显。老彭这才意识到天已经开
始黑了,两人几乎已经没法看清对方的表情。

两人沉默。老彭当然记得那道疤痕。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这种沉默时不寻常的沉默。老朋友的谈话不应该时这样的。而
且两人很有默契的沉默着,互相看着对方。
"我不认识你。"老彭先开口说话了。
"我也差点儿没认出你。"梅先生微笑道,那笑很暗。

老彭站起来,说:"我想我从来没见过你,你很像我一个朋友,不过,我觉得我人错
了。"说完,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
"好,今天,我就算时先见面叙旧了,虽然也没叙旧,但是终归时见了一面。我是
从美国过来的,你别担心。"梅先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灰,看来他并不习惯那身
高档大衣,不过一会儿,已经糟蹋的不成样子。
老彭没接话,依旧时一个请走的手势。
梅先生蹦了脸,准备出门。突然,一个人走进来。时老彭的老婆。
"怎么也不开灯呀,以为来了小偷呢。"老婆把灯打开,客厅顿时一片明亮。
这时候,梅先生的脸暴露在灯光下,老婆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回过神来,说,来朋
友了,对不起,没看见。
梅先生的尊容时有点可怕,那样子就好像一个流浪汉塞进了一个绅士衣服里一般。
他裂开嘴巴笑着说,这是嫂子,你好。伸出去的手好像有点尴尬,因为老婆没有要
握的意思。
老彭面无表情也代表了来者不善。
老彭老婆干笑一声,说,手在外面弄的很脏,不好意思。她那白嫩嫩的手也没伸出
去。
梅先生倒是习惯了一样,没有表现出任何尴尬表情,那种干枯的脸艰难的挤出笑容,
说,再见。说罢,开门,走了。

"谁呀,跟小偷似的。"老婆问。
"一个朋友。"老彭没有要把话题接下去的意思。转身去了书房。

八点多的时候,小女儿带着男朋友来了。老婆很热情的招呼着。老彭也应景似的下
楼看看。小伙子时很帅,听说家境也不错。不过有点花花公子的味道。
"彭伯伯好。"小伙子还算有礼帽。
"你好,你好。"老彭脸上依旧严肃。他时很反对女儿这么早交男朋友的,不过他对
小女儿的态度一向放任,也没多说什么。

老婆倒是很热心,让刘妈整了一大桌子菜,听说小女儿的男朋友喜欢西餐,还准备
了美国进口的牛排。
老彭坐定好,心里开始慢慢放下刚才跟梅先生的见面。毕竟,小女儿今天很高兴,
他每次看到这个女儿,就可以放下所以的烦恼。
"你们现在在拍什么电影?"老婆少有的兴奋,问。
"现在还没定好名字,不过演员已经找好了。钱也到位了。"小秦还算是大家出身,
说话比较得体。
"我改天也要去看看,没看过拍电影。"老婆仿佛又年轻了几岁,看着小秦俊俏的脸,
脸渐渐的有点不合时宜的微红。
老彭看出了老婆的失态,懒的搭话,喝了口酒。
"妈,你要去演都可以,小秦的父亲时投资人,想让谁演让谁演。"小女儿咬着筷子
说。
老彭瞪了眼小女儿,示意她把筷子从嘴里拿出来。
小女儿瘪瘪嘴,把筷子从嘴里拿出来。
"对了,令尊时那位?"老彭问小秦。
"噢,我父亲比较低调,他一般不愿意出面,都是我出面投资。他在美国生意很成
功,因为我喜欢拍电影,就给我出一部分钱来台湾投资。"小秦说。
"你的意思时,你不时台湾人?"老彭问。
"我跟我母亲在台湾长大,父亲在美国。他很少回台湾。"小秦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美国,美国多好呀?"老婆问。
"父亲因为在台湾还有一些生意,所以想把我留在台湾培养。"小秦说。
老彭听出了其中的不合理,但是也没想多问,
"你父亲也真狠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台湾。"老婆夹了口菜,回头问刘妈牛排好了没
有。
小秦也似乎看出了老彭的不太相信,又说:"我父亲早年在香港做生意,后来去了美
国。我在香港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母亲在台湾,就来了台湾,一方面照顾她,
一方面也打理父亲的生意。"
"噢,你父亲以前在香港做什么生意?"老彭虽然这样问,但好像并不在乎。
"药品生意。"小秦说。
老彭心里有数了。因为大陆常年战争,药品奇缺,所以当年很多商人从海外进口药
品,转站香港,然后进入大陆。获利丰厚。
"你父亲如果要来台湾,可以大家一起吃个饭,认识认识。"老彭说的都是客套话。

牛排上来了。小女儿迫不及待的用叉子在上面乱戳,咬了一口,又说,不好吃,还
美国牛排呢。
老彭诧异,这个彬彬有礼的小秦怎么会看上这个骄纵的小女儿。虽然这个小秦也不
过十八岁,不过看起来少年老成。
小秦优雅的用刀切了块牛排,叉起来放在嘴里,嚼完咽下去,说,味道不错。结果,
被小女儿拍了下脑袋,俩人对视而笑。
"我父亲现在正好在台湾办一些事情。"小秦继续话题。
"是吗?大家可以见个面。"老彭说。
老婆似乎对见小秦的父亲没那么大兴趣,一个人切着牛排,没坑声。
小秦把餐具放下,掏出了皮夹,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了老彭,说,上面
的就是家父。
老彭面无表情的接过,突然,手一抖,照片掉在盘子里。他看到的人,让他大吃一
惊,那个照片上的人,居然时梅先生。
"你看你,怎么回事。"老婆把照片从盘子里拿出来,在餐巾上擦了擦,连说不好意
思,不好意思。
老婆也看到了照片上的人,一个是小秦,一个中年女人应该是他的母亲,那个男人,
不就是自己看到的那个小偷,她脸上也开始变化,那个脸很恐怖的男人。
她拿着照片发愣,她又看看老彭,心里想,这不时自己老公的那个朋友吗?

现在最诧异的应该是老彭,他生怕老婆说出什么话来,赶紧接话说,这是你父亲,
我跟他认识。
"你们认识?他很少来台湾的。"小秦也惊讶道。
"旧相识,旧相识。"老彭似乎没想把话题继续,喝了杯酒,站起来,说,我有点事
情要去书房,对不起了。
小秦倒是没发觉大家的表情,拿回照片,说,没想到我父亲还跟你父亲认识。

小女儿骄傲的说,有我爸不认识的人吗,他认识的人可多了。
老婆倒是接话说,要是我没认错,你父亲今天来过这里。
"我父亲,今天,他今天说要出去拜访个朋友。不会就是彭伯伯吧?"小秦毕竟时年
轻人,惊讶完毕,有嘻嘻哈哈的跟老彭小女儿打闹一番,老彭老婆在旁边似乎也年
轻起来,也嘻嘻哈哈没完没了。

老彭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点了根烟,猛烈着吸着。心里想,这个梅先生来的目的是
什么呢?看来他好像真的是从美国来的,而且身份也隐藏的很好。如果真是这样,这
个小秦也应该不是他真的儿子,难道小秦也是?他只有十八岁而已,看样子不会。老
彭彻底的迷惘了。他不停地抽烟,踱步,思考。自己的整个家庭仿佛已经被梅先生
铺开的网网住。自己应该怎么做呢?

这样,又平静了一个月。似乎小秦也忘记了老彭约自己父亲吃饭的事情。不过,他
还是偶然来家里跟小女儿在一起。老彭也仔细观察过他,看不出任何和他年纪不符的
动作。他似乎觉得梅先生可能就是一个老朋友打招呼而已,他甚至觉得梅先生现在
真的成了一个生意人。

老彭很快又收到了一封信,信封一模一样,内容是:年底来访,望接待。
老彭等到了十二月最后一天。他依旧待在家里等待梅先生的到来。
一样,六点钟的时候,家里人都不在。他也很诧异,今天好像大家都不要回家似的。
梅先生如约而至。依旧穿着那套黑色大衣。带着相同的礼帽。

这次,梅先生把帽子脱了,找了一圈,没地方放,就干脆放在地上。他还用手摸了
下地面,确定地上没灰尘。其实老彭家里每天都有专人打扫,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老彭仔细观察梅先生的秃头,上面油腻腻的,好像有很多天没洗过一样。那套衣服
倒是穿的旧了点,依稀可以看到领口很脏。
这次,梅先生没问,就有点起了烟斗,那股难闻的烟草味道很快占领了客厅。
"又见面了。"老彭点上了根烟。
"你这回记起来了吧。"梅先生干瘪的脸上,那双闪光的眼睛格外的耀眼。
老彭叹了口气,没说话。
"一别就是十几年呀。"梅先生也叹口气,但是他脸上更多的是那种思考时候的精明,
没有老彭脸上的那种落莫。
"你现在投资电影了。"老彭问。
"我儿子搞的,我出钱而已。"梅先生用来看着老彭。
"你真的在做生意?"老彭问。
"假的,不过有公司,有钱,用不完的钱。"梅先生一脸的得意。
"你儿子是真的?"老彭问。
梅先生哈哈哈一笑,不语。
老彭仔细看了下梅先生,他真不像是个有钱人。
"这次的目的是什么?"老彭切入正题。
"你继续做你的师长,我继续做我的生意。"梅先生笑笑,很难看。
"这不是你想说的,痛快点。说吧。"老彭说。
"我要一份名单。"梅先生小眼睛闪烁道。
"什么名单?"老彭问。
"当年跟你一起签了投诚状的人的名单。"梅先生说。
"我没有,你怎么会没有?"老彭说。
"你有。:梅先生紧盯着老彭说。
"我没有。"老彭也毫不示弱的盯着他。
"那你一定知道有谁。",梅先生身子躺回沙发,说。
"你一定知道,为什么来问我。"老彭淡淡的说。

"好了,我们现在需要你做一点事情。"梅先生说。
"什么事情?"老彭问。
"搞到那份名单。"梅先生说。

"有件事情我要提醒你一下,梅先生。"老彭微笑的说。
"什么事情?"梅先生诧异道。
"你脸上的疤划错方向了。"老彭说罢,哈哈大笑。
"你这个混蛋"梅先生站起来,狠狠地把烟斗摔在地上。

屋外,几个黑影呼啦啦闯进了屋子。顿时,整个屋子里挤满了七八个黑衣人。其中
一个带头的黑衣人走到梅先生旁边,恶狠狠地说,妈的个把子,脸上的疤往那边也没
记清楚。
梅先生陪笑说,我的错,我的错。
带头的黑衣人掏出了一把小手枪,对准老彭,说:彭师长,跟我们走吧,你被捕了。

"罪名是?"老彭现在到显得很淡定。
"内通共匪,出卖党国。"带头黑衣人说。
"有证据吗?"老彭问。
带头黑衣人指了一下梅先生,说,他就是证据。他哥哥就是当年劝你叛变的共匪,
在大陆被文化大革命整死了。现在他已经坐船跑过来了。他说他认识你。
老彭想起来1947年的冬天,那个真正的梅先生来到自己的住处,这个假梅先生就是
在外面放哨的那位。当然,他也算是梅先生。
彭先生长叹一声,脑中闪过无数的画面,自己的三儿子被迫留在了大陆,自己背负
着使命撤退到台湾。他本来多少次想放弃,但是每次想起自己的三儿子,就有纠结起
来。现在,他过得好吗?老彭想到这里,流下了一行热泪。他走出屋子,看到了在车
里的老婆跟小女儿。车外站着的,正是小秦,现在他面无表情,穿着黑衣,手里拿
着手枪。
"小伙子,十八岁,有前途。"老彭对小秦说。那话不知道时讽刺还是赞扬。
"他三十岁了,十八岁,骗无知少女吧。"其中一个黑衣人说。
老彭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车里哭成泪人的老婆和女儿,满脸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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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仲梦 回复 悄悄话 潜伏阿。。。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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