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总算写完了最後一个病程纪录,与下一班交接了病人,背起了背包,拖著沉重的身体向车库走去。
48 小时的值班,只睡了2个小时,一般人谁也受不了这种折磨。我不知道,美国的外科住院医生训练为什麽要象军队训练一样,把一个活脱脱的人折腾得像一个机器人一样。
我们早就被告知,一有机会就要抓紧时间吃东西和睡觉,下一次的吃和睡的机会可能是在24到48小时以後。
在离出医院的大门还有50米的时候,天棚上的紧急灯突然闪了起来, Overhead 的扩音器里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Code Yellow! Code Yellow! All of medical personals please report to ER”, 这种紧急呼叫反复地重复著。
我知道code yellow 意味著是一种突然的大灾难,象是飞机失事之类的incident, 将有大量的伤员运到我们的医院。我立即跑回到更衣室, 换上手术衣,跑步到了ER。 这时,ER这里已经集聚了好多医务人员,他们都站在ER的门外,只有外科和ER的医生和护士才可以进去。我们外科的住院医生全部到齐了,一个人带两个护士, 抢救一个伤员。
我们被告知,事件发生在一个心理治疗室里,当时有二十多位精神病患者在接受集体心理治疗,突然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的病人,冲进了房间里,端著一支AK47冲锋枪,向所有的人开始射击,在大家都没有反应的短短的瞬间,所有的人全部倒在了血泊里。我们的医院离事发地点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因此,全部伤员将送到我们这里来。
第一辆救护车来了,抬下来两位妇女,一位腹部中弹,一位右踝骨折。大家开始按照trauma 的ABCs抢救程序在有条不紊地抢救人。紧接著,连续开来了六辆救护车,有十二三个病人被推了进来。我的病人来了,是一个中年白人男子,头部中弹,满脸是血。
病人抬到了检查床上,我先用胶带固定了病人的颈部,护士立即建立静脉通道,我摸了一下病人的脉搏,无脉搏跳动。用听诊器听了心前区,听不见心音。立即上了气管插管,心电监视,没有心电反应。一查瞳孔,瞳孔散大,无反射。无自主呼吸。病人死了,运来之前就死了。这时救护人员送来了他们的现场报告,上面说病人在现场已无脉搏和呼吸了。抱著一种没有希望的希望,我们还是按照心肺复苏程序,抢救了十分钟。无奈,我只好宣布病人死亡。写了病程纪录。
这是一次十分无奈的抢救。脱掉了浑身是血的防护衣和面罩,一个人坐在走廊里想了半天。人的生和死就像医院大门前面的那两棵松树,紧紧地挨著,只有那麽一步之遥。稍有不慎,就会走进那道门坎里去。还是好好活著吧,善待自己,想干什麽就干什麽,只要不去杀人和放火就成,我想毛主席他老人家会理解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