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是不是自己认错人了？青岚伏在栏杆上想。

绝对不会错，青岚否决了这个念头，这个男人即使烧成了灰自己都会认识。

可又怎么解释他不认识自己呢？

装的？看他的样子不像，何况以他的性格，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会选择去面对，而不会去装。

想到这里，青岚忍不住又转过身来，眼光在室内的人群中搜寻那个挺拔的身影，那个曾经日里梦里早已嵌入灵魂中的身影。

男人也在暗自留意着她。

一进门他的眼光就扫到那个女人，她很惹眼，一头浓密的大波浪黑发披散肩头，身材丰满窈窕，瓜子脸上一双丹凤眼流光溢彩，粉嘟嘟的嘴唇，美艳柔媚。冷不丁一瞧，会以为她是个交际花样的人物，可是他在商场打滚多年，识人无数，面对面看去，她的眼神清澈，很正，这是骗不了人的，她一定是个有正经职业的女人。他很迷惑，不是因为她的外貌，漂亮女人他见得太多了，而是因为这个女人看着他时的复杂神态，那按耐不住的激动，眼里似蕴含着千言万语，绝对不是初次见面之人的表情，里面定有隐情。

看到她在阳台上，他走了过去。

青岚的情绪平复了许多，但是依旧不眨眼地盯着他，仿佛要看穿看透他。 

男人说：“你看起来像个老朋友，你认识我，对不对？” 

青岚轻启朱唇，带着几分疑惑，也带着几分感伤：“如果我认识你，你为什么不认识我？”

男人哑然。

青岚径自问道：“你年轻的时候来过D市吗？”

“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很多年，大学毕业以后还回来工作了一年，后来才去的S市。”

“哦，那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

“B大。”

“大学毕业后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

“我在机关里工作。”

“那为什么又离开了？ ”

“家庭原因。” 

本不会和一个陌生人谈起这些，可是这个女人越看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是非常亲近的人，可以完全信赖，他十分反常地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她查户口一样的问题。 

“冒昧地问一句，你有小孩吗？ ”

“我有一个女儿。” 

“你和太太女儿生活在一起？ ”

“是的。 ”

青岚陷入沉思之中。

“你查完户口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男人打破沉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岚的眼里慢慢浮起了一层水雾，迷蒙地看着他，眼神穿过他，时光倒错，仿佛回到了久远之前。

何其相似的一幕：也是在初夏，也是在湖边，B大的湖边，第一次见面，他刚打完球，一身深蓝色的运动服，阳光帅气。

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自己当时歪头带有几分调皮清脆地回答：“我是高高的青色山岚。”

嘴里不由机械地重复了出来，只是嗓音暗哑：“我是高高的青色山岚。”

他笑说：“嗯，高青岚，你的名字很有诗意。”

这个男人，两次，竟都是同样的回答！

青岚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奔涌而出。

为什么这个女人的眼泪让自己的心如此纠结难过？他想抬起手去抹掉她脸上那些水珠，也一并抹掉她的伤痛。可是理智提醒他，初次见面，不能造次。他转身回屋找到一盒纸巾，拿在手上回到阳台，抽出两张温柔地递给她，他眼睛里闪过一抹痛惜的神色，嘴上却在开着玩笑：“是不是很少有人夸你的名字，怎么把你感动成这样了？”

青岚捕捉到了他那一抹眼神，眼泪更止不住，背过身去拭泪。

看着远处的湖水，心思百转，她不能再和他谈下去了，再呆下去不知道自己会失态到什么程度。这么多年，他生死未卜，自己曾经想过多少次，最怕的是他出事了，已不在人间。

他，如今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可以放下心了。

夫复何求？夫复何求？？

即使想求，又怎么去求？

过去的一切，于他，连过眼云烟都算不上，根本是雁过无痕。

他和自己，已成陌路，真正的陌路。

还有什么必要再多说下去？

想到这里， 她定下心，转过身来，看着他，想和他道一声再见。

究竟情难自抑，跨前一步拥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你多保重！”霎时，眼泪再次狂奔而出，她用另一只使劲抹去泪水， 扭头疾步离去。

男的愣在那里，她的味道如此熟悉，记忆深处好像一直就在寻觅这个味道，他迷惑到了极点。 

拥她柔软的身子在怀中，虽然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他却感到从没有过的满足和充实，他想紧紧搂住她不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