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有过一颗红豆，嵌在一枚琥珀心的中央。

琥珀是假的，红豆是真的。

有一天，琥珀突然迸裂，红豆跳了出来。

她自由了。

从那个时刻起，我开始读诗。

用心灵的方式，触摸世界的脉搏。

我自由了。


关于震撼

在北京一个很特别的小图书馆里，我看到新粉刷过的墙上，有一张新贴的画像。

一个男人的脸，紧闭的唇，漆黑的眼睛，有些神经质的目光，从淡灰色的纸上射过来，定格在我的眼睛里。

“他是……”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以前的学生画的，画得不够好，底色太浓，人头反而不突出了……”另一个声音是肯定的。

“他是谁？”

“卡夫卡。”

一个世界的大门，朝我打开，我走了进去，发现里面有个完全不同的人。

原来，我不是别人以为的那样，我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

这个发现，让我狂喜，让我痛心。

另一个雨天，我在北京的出租车上，等一盏仿佛不会变绿的红灯。

倾盆的雨，车里水汽蒙蒙。

沉默了一路的司机拿出一张CD，放到最大的音量。

.Come
as you are
as you were
as I want you to be
as a friend
as a friend
as an old enemy......

“谁唱的？”我在司机的耳边喊。

“涅磐乐队。”

回家后，我冲老弟说：“马上给我涅磐乐队的CD，我要听所有的作品。”

“又一个来晚了的人! 他已经死了，自杀的。”

后来我看Kurt Cobain拍的这首歌的MTV，也有一道瓢泼般的水幕，他在后面摇晃着吉他。

我发现了他的存在，他已经走了。

他永远不会知道，还有我这个歌迷。

我永远不能全部感受，他所忍耐的痛苦和伤害有多深。

他的音乐，带给我的更多是安慰。人声喧哗的时候，我可以逃到他的声音里去。

什么是震撼？

红豆豆说：

......我是你
我不是你

我是我
我不是我

你是你
你不是你

...我飞
我成了另一个我

...你
在我之上

世界
在我之下......

当我读到这些句子，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给了我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也许是她的问题，她的启程，但对我来说，已经是终点。

一个可以再次出发的终点，我的欢喜，充满了宇宙。

关于诗

我不懂诗，对它所有的理论一片茫然。

曾经写过分行断句的东西，但不是诗，那只是青春期的梦呓，不可告人的童话。

我读诗，全凭心灵感应。

如果一个词，一个句子，乃至整首诗，在我的心里活蹦乱跳，抓狂似地想跳出来，我就知道，这首诗到底写了什么。

曾经和一个朋友说：“你写的有些东西，其实应该是我写的。”

吓了她一跳。但她还是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有和红豆豆说过这样的话，因为那几乎是在说，嘿，某年，某月，某天，某个时刻，你，怎么居然是我啊？

红豆豆说：

......在艺术馆里，有一幅巨画，只有一种颜色。

许多年过去了，别的画忘了，那幅却不能。

许多年以后，别的诗都忘了，这首却不能。......

这些句子，其实可以鹦鹉学舌地写下去。

但那不是红豆豆的本意，我是说，我觉得那不是她的本意。

思想没有终极，但道路是模糊的，唯一清晰的是那个“很多年以后”。

你不能吗？我不能吗？我们都不能吗？

那就是这幅画，这首诗，这个人，这个世界，存在的重要性。

有些人写的东西，让我静默，静得开始不耐烦，如果里面只有静。

有些人写的东西，让我烦躁，恨不能把一切都铲除。

还有些人写的东西，让我快乐，暂时忘记人生的渺小与世事的烦忧。

而红豆豆写的诗，让我感动。最老套最没有创意的一个词。

但感动的意义，至少有两种。

一种是情感上的触动，想哭，想笑，想马上跟某人聊聊，不想一个人独处。

这样的感动是热闹的，亲切的，人越多越好。

另一种感动，是灵魂上的焦灼，被闪电刚刚烫过，被雷刚刚击过，动弹不得，说不得。

同时一扇窗打开，一道门打开，风雨还舞动着。

现在，你要一个人走了。去寻找那响过的钟声来自哪里，世界的尽头是哪个方向。

你来不及地一个人走了，欢天喜地的一个人走了。

最好的事情，最好的人，都有一种共同的升华的力量，让我们的小世界，逐渐宽广。

地平线慢慢地后退，后退，无论我们走得飞快，还是缓慢，总有这股力量在牵动着我们的心和手，不愿停下来。

最好的，就是那些最有启示的，最期待我们去发现自己，完成自己的东西。

乐观的力量。红豆豆也有这样的乐观。

我曾经说：“人生的最高境界是和谐，但这个境界极其艰难。人生的小和谐比较容易取得，比如爱情，友情，亲情……”

红豆豆说：“但假以时日……”

是啊，时光里的信心，我们可能永远达不到，但我们可以无限接近。

红豆豆的世界里，有真实的，虚幻的，精彩的，也有失去的……如同我们每一个人。

有时看她的诗，我会想，假如这个世界没有诗这东西，我们其实也可以过日子，说不定更加热火朝天。

然而我们在何处安放自己的心灵呢？

因为不懂理论，我看她写的，都是按照故事来看的，人生的点滴投影。

她的技巧，对我来说，是不存在的。

比较新的有一首，<<鱼与蝴蝶>>

......一条河中的鱼
对鱼缸神往
她跳，跳，终于
突然跳进鱼缸

鱼告诉蝴蝶们
她夜晚不能开灯
蝴蝶们只好
在黑暗中扑腾

太阳升起
一只蝴蝶看见了鱼
就向她要所有的东西
鱼几乎快要哭泣

鱼疲倦了并思念起她的河
她有一个故事给大家讲
那故事竟使太阳变暗
另一只蝴蝶将永远在黑暗中飞翔

但，鱼丢失了所有的蝴蝶

历史将重复生活
生活将重复历史
在眼前和遥远的未来
这是件悲哀但却肯定的事

幸运而痛苦
很多河里还有别的鱼

再一次，没有眼泪……

象很多红豆豆的诗一样，我没有看懂。

我也不喜欢那最后的一句：再一次，没有眼泪。

如果历史将重复生活，生活将重复历史，真的悲哀，真的肯定，那么，眼泪，比所有的一切都更永恒。

然而我知道，蝴蝶是我，鱼是我，黑暗也是我。

我看见了他们的愿望，贪婪，努力，倦怠，还有束缚，最可怕的束缚，心甘情愿的自我捆绑。

也许红豆豆是对的，因为我们都相信，眼泪是最后的救赎。

没有了，我们也就完了。其实我们早就完了。


关于红豆豆

我不认识她，没见过她的脸，没听过她的声音。

在人们的传说中，她是美女。

美女好，比传说中的青蛙和恐龙都有趣。青蛙在街上横行，等驴皮公主来亲他们。恐龙死活都不愿意走出侏罗纪，其实谁会吓着谁？

记得看过一个舞蹈家杨丽萍的采访，主持人问她，如果上天可以给她美貌，财富和爱情来选择，她会要哪一样。

她说三个都不要。我不觉得她脱俗，自信却是真真实实的。

要是我呢，如果老天足够慷慨，三个我都要，不要白不要。如果老天很吝啬，我就要美貌，一辈子什么正经事都不干，专门颠倒众生，祸国殃民。

玩笑话说过了头，假的也成了真的。

我相信红豆豆是美女，她的美，我闭上眼睛，才能看得到。

或许我们今生今世都不会见面，很遗憾麽？

也是传说中的，网友见面是世界上最搞笑的一件事。

我们够不够搞笑？

曾经有个女朋友对我说：“等我们相逢，我会涂上艳丽的口红去见你，让我们相信，过去的岁月都是这样的容光焕发。”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红豆豆，我觉得你会素面朝天来见我。

我会冲你大喊，“是我呀，我在这儿呢！”

红豆豆说：

......多年之后
她长满鲜花
空无一人的墓前
写满了只有她
认为美好的诗句......

真的，我们是如此的满足，我们是如此的孤独。

红豆豆，我还不认识你，所以，我给你写了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