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尽黄沙始见金

20年前的文学青年经过18年商海沉浮,又回到伊甸园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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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的谢先生

(2007-09-24 22:44:52) 下一个

                                                      德国的谢先生

时间: 2006 10 月德国法兰克福书展。地点: 6.0 厅科发书业展台。

谢泽仁 ”------ 满是英文的胸牌中间是这 3 个醒目的中国汉字 , 挂胸牌的是一个白皮肤、黄头发的中年白人,一双清澈明净的蓝眼睛和善地望着我们。那胸牌挂在一位纯正的日耳曼绅士胸前,真的让人忍俊不禁。当他热情地向我们问这问那时,我和夫人一阵子手忙脚乱,对他所说的結结巴巴的汉语,连猜带蒙差不多还能够对付,但在他汉语表述不清干脆用流利的英语问话时,则只能说:“ No English ”了。直到找到一个翻译接待他,我们这才搞清了他的身份和来意:他是做医药器材生意的,主要经销类似哈磁五行针之类的中国医药器械。看到来自中国的图书展台,他很高兴,他喜欢中国的一切。噢!原来我们遇到了一个“中国迷”。就这样,一连几天,他过来参展时总要来我们展台前站一会儿,操练一番他那洋味十足的汉语。

如果单纯迷恋中国有情可原的话 , 那么他在会展最后一天下午的举动则着实令我们大吃一惊。当时我们正在收拾展品,做撤展的准备。谢先生过来了,用汉语、英语比划了好半天,我又找了个翻译才总算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想邀请我们到他位于海德堡的家中做客。从心底里讲,我们正愁第二天没安排活动,若能到歌德 8 次光顾过的地方――世界胶印技术发源地海德堡看看,一定会不虚此行。但接受一位素昧平生的洋人邀请,总是心里有点犯嘀咕。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或者会不会是什么陷阱?!在中国内地商界辛勤打拼十七、八年,什么圈套我们都领教过了,可别刚出国门就上当受骗呀!但看着他那双真诚的眼睛,我们委实不好意思拒绝,恭敬不如从命吧。

傍晚时分,我们忐忑不安地坐上了谢先生的汽车,开始向海德堡行进。在 3 个多小时的车程中,我们开始倾听他用结结巴巴的汉语述说自己的故事。我们眼前呈现出这样一幅动人的景象 : 十几年前,谢先生爱上了一个来自中国湖南益阳地区的女留学生。爱屋及乌,他开始陷入对中国风土人情、山川风物和中华文化的疯狂迷恋。

两年后,他陪新婚妻子来到湖南那个拥有梦幻般水乡和大山的小县城。那几天,好像全城的人都过来观赏他这个金发碧眼的洋女婿,像在动物园指指戳戳地参观猴子或者大象,你看他心里那个美呀!又过了 1 年多,他们爱情的结晶诞生了―――一个漂亮的混血儿。谢先生好像又回到了童年。他开始与孩子争抢妈妈的关爱。他们在海边、在树林里、在公园里闹啊、跳啊、笑啊 ……….. 但是 , 渐渐地他发现妻子经常不开心,总是为一些生活琐事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地发脾气。他们陷入冷战,陷入无休无止的争吵之中。他不知道这是根深蒂固的中西方文化差异在作怪,凭着年轻气盛,他变得我行我素、不理不睬妻子,甚至开始打骂孩子。直到有一天,妻子倔强地打起行李,踏上了回国的飞机。妻子带走了谢先生全家奉为掌上明珠的爱子,也带走了他所有的欢乐和幸福。

当他知道他离不开孩子、更离不开妻子时,他后悔了。他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哀求妻子,恳求她们回来。但此举不但于事无补,而且促使妻子盛怒之下换了电话,从此断了音讯。当他实在忍受不了思念之苦,辗转奔波到上海,终于见到魂萦梦牵的妻、儿时,泪花还没有擦净,妻子又向他客客气气地介绍了她的现任男友――一个彬彬有礼的中国男士。他从上海回国时在飞机上昏睡了一路,像古罗马斗技场上被打败的角斗士。当他数月后勇敢地振作起来做生意时,他选择了经销中国医药器械。现在他还天天梦见心爱的儿子,他把中国当成了自己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谢先生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们一直在思索这样一个问题:他的妻子为什么会离开他?是真的是中西方文化差异,还是另有隐情?!至今我们依然百思不得其解。途中吃晚饭时,谢先生执意要买单,我诚恳地表示:我是生意人,麻烦你出力我已不好意思,再让你破费,我们肯定会过意不去的。他没有再推辞,我想经过离婚的男人,其家境一定不会太好。果然,晚上 11 点钟我们终于到达他的居所―――一个上、下两层、不足 70 平方米 的公寓楼。

一楼只有简单的几件家具和厨房器具,有一点凌乱,可以看出主人的简朴和缺少女人的温馨。但当我们上楼时才发现主人精神上的富足。楼上四面靠墙除了书架还是书架,而且几乎都是中文图书。不少书还是上个世纪 80 年代出版的,发黄的纸张显示了那个时代出版的烙印,连我这个多年出版从业者也很少能够看到。偶而几本英文书,仔细一看,居然也是介绍中国风土人情的旅游书。屋角地毯上是未及收拾的被褥,另一角则是一台精致的组合音响。谢先生打开音响,一曲曲浑厚悠扬的中国古曲音符开始缓缓的流淌,《梁祝》,《将军令》,《苏武牧羊》,《二泉印月》,《喜洋洋》 …… 我们仿佛又回到 3 月的江南。老实说若是在中国,我们不会感觉什么异样,可身处异国他乡的白人家里,这一刻听起来既让人感动,又让人心酸。因为谢先生浓重的中国情结除了对中华文化的执着热爱外,更多的是对异乡妻儿的深深怀念啊!

当他如数家珍似的向我们介绍完多年收藏的中国音乐 CD DVD 后,几大本相册映入我们的眼帘。他默默地看着我们一张张地欣赏那个漂亮的混血儿的照片和全家在一起时的合影,脸上布满了惆怅。我们竭力缓和气氛,尽量避免提及那些伤心的往事。我甚至开玩笑地说:中国女士愿意远渡重洋、嫁给老外的多了去了,我给你介绍一个吧?他不置可否地苦笑起来:好是好呀,只怕再也难以找到妻子那样的好女人了!我们无言以对,没想到老外也会痴情呀!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位既是才子也是情种的歌德和他那部初恋失败后的产物―――《少年维特之烦恼》。

关灯后,我们席地在楼上休息时,我一直迟迟无法入睡。脑海里老是浮现着他在一个个不眠之夜里,一定是沉浸在中国古曲的旋律里,回忆着当年的天伦之乐吧。我不知道他现在在楼下是否已经入睡,可能他把遇到的每一位中国人都当成妻子的娘家人吧。想到这,我们都后悔当初不该小人之心地揣度人家的诚意了。

第二天早上当我们睡眼惺忪地下楼时,谢先生已烤好面包,冲好了牛奶。想到他还要上班,我们执意不去参观了,说去火车站时看看沿途的城市风貌就可以了。然而他非常坚决,执意要送我们去看看古城堡和海德堡大学,哪怕是不留我们吃中午饭都行。恭敬不如从命,于是我们在他的导游下,参观了一千多年前的古城堡和有着七百多年历史的海德堡大学。海德堡古城隐匿在斯瓦本山峦间,内卡尔河清澈的河水绕城而过。小城依山傍水,天地间蕴育着精灵毓秀。著名哲学家黑格尔、谢林,音乐家莫扎特、舒曼、肖邦,文学家席勒、歌德等都曾在这座古城生活并与之有着深厚的渊源。这一趟真的是不虚此行。

一路上谢先生的手机老是响个不停,恰好那天又是周一,我们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他了,于是走马观花地参观后,催着他往火车站赶。他一直是恋恋不舍地看着我们下车,依依不舍地送我们进站。要不是怕汽车会被拖走,我想他一定会亲自送我们上车并且目送火车开动的。

我们还会相见的,谢先生,你一定可以再找到你的真爱!我们在火车上默默地为他祈祷。

光阴荏苒,一晃快一年了,中间我打过一次电话,好像正在上班,没说上几句就断了。 2006 11 月我曾经写过类似此文的博客,可惜那时我的电脑刚刚扫盲,没有保存文件就上传,结果至今那个博客上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标题:德国的谢先生。我知道,时过境迁,今天再写此文一定缺失了当初的激情和感动。但我愿意继续回忆,不断地补充当初的记忆充实本文,以回报谢先生对中国的那份深情厚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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