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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作家的自白
庄晓斌
承蒙位于加拿大魁北克的中文国际出版社慧眼识珠,凝聚着我毕生心血的苦难之作《赤裸人生》终于可以完整地面世了。值此血泪之作首发之际,年近花甲的我禁不住老泪纵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我今天涕泪交加,倒不是因为伤心过甚,而是感触颇深。就像一个十月怀胎的孕妇,凝望着自己历经生死劫难才痛苦地分娩出的苦难胎儿,此刻的幸福感是甚于那撕心裂肺的阵痛的。
一个普通的胎儿,大约只要经过十月怀胎,就可以成熟分娩了。谁曾料想,我的这个胎儿却历遭了30多年的苦难,才拱破羊水,将完整的形体呈现在姹紫嫣红的大千世界上。
在这个繁杂的世界上,文学的天职就是真实地记录、诠释人生。多少年来,数不胜数的优秀作家创作出了无数部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我的这部作品之所以能够有幸问世,以飨欣赏它的读者,所倚重的是:这是一部真正在监狱里写作的、表现囚徒最真实的生存状态的苦难之作。
当年构思这部作品时,我还是个顶着无期徒刑枉判的反革命囚犯。 身着赭衣的我,在那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用牙齿做铅笔刀书写这部血泪之作时,绝对想不到,这部作品有一天能够堂而皇之地登上神圣的文学殿堂。那时,我只是用一种近乎垂死挣扎的本能来抒发自己对人生的感悟,记录下自己在生命完结之前感同身受的这个残酷的人世,为自己也是为和自己有着相同命运的整整一代人,发出一句声嘶力竭的呐喊!
可以试想,一颗稚嫩的文学胚芽,植根在只有铁和血的严酷土壤上,这无异于把一粒种子楔入硬邦邦的石板上, 要想存活,到哪里去汲取可供自己成长的水、养分和阳光呢?然而,既然是一个生命体,它就要顽强地钻出头角,去接受阳光就不仅仅是他的本能,而且是它赖以存活的唯一选择。面对铁窗铁门铁镣,只有吮吸着冷的铁和热的血的养分,它才能顽强地成活,顽强地成长,能活着本身就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奇迹!
世界上,大多数文章是用墨水写的,但也有些文章是用血泪写的。倘若读者们能够感觉到这部作品是沉甸甸的,这就是血写的文字当然比墨写的文字更沉重的缘故。我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作家,但我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苦难的作家之一。苦难是我得天独厚的生存土壤,也是上苍赏赐给我的一笔最丰硕的财富. 从这个意义上来解析,我的文学情结就不仅仅积郁在心,而且早已经融在我的血液中,铭刻在我的灵魂里。文学就不仅仅是我钟爱的职业,它就是我的生命!我就是为文学而生的!
几年前大陆文坛一位文学同仁曾褒奖我“像是一面寒素的旗帜,张扬着生命体的不屈,而这是任何天火也毁灭不了的。”正是这任何天火也毁灭不了的生命体,成就了我这个囚犯作家,成就了这部浸透了血泪的《赤裸人生》。
30年前,我曾经在手稿的后记里写过这样一段话:母亲痛苦地分娩,除给了我们鲜活的生命之外,也产下了许多脏东西。鲜活的生命蓬勃向上,而脏东西是要扔到垃圾桶里去的。在我们抚摸着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强抑着寒心彻骨的痛楚去回首往事的时候,难道还有意兴到垃圾桶里去拣破烂么?
这部小说毫不忌讳地把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发生在中国大陆上的那场浩劫的惨烈、冷酷和丑陋都彰显无遗,其立意是最客观地出反映那个时代各色人等最真实的生存状态,并没有鞭尸的歹毒和快意。
我曾这样写过:一个人已经死了,再用笔去鞭挞他的灵魂,这似乎无异于森阴的阎王殿里的那种声嘶力竭的拷问。揭露丑恶只是为了净化灵魂,我斗胆执笔作鞭,拷问的不仅仅是世俗百态所包蕴的灵魂,真真切切地也是在鞭笞自己的灵魂!
发生在中国大陆上的那场浩劫已经过去几十年了。我们的民族经过了血与火的洗礼之后,已经从创痍满目的废墟上苏醒过来,个人的恩怨荣辱是不值得耿耿于怀的。我衷心地希望,我和所有欣赏这部小说的读者们,都能用博大的心胸去洞察历史,去放眼未来。中华民族的繁荣昌盛,骨肉同胞的幸福安康,才是最值得牵挂的。但愿像十年浩劫这样的民族灾难永远不再发生!
2010年3月于法国沙隆
祝福庄老师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