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家有棵枣树, 高高的从四合院天井伸向天空, 过了房后, 又伞似的, 枝枝桠桠撑开. 小的时候, 已知道蹒跚的走到树前, 摇着, 仰头看着, 好高的天井,没一粒枣落下.
枣好大, 连着几日的雨, 和缓的太阳把浸着地面的浅水晒没了, 枣落下, 又铺了片浅浅的坑, 零散着.
枣好脆, 暑气早把外婆一早浇的水烘干, 午睡后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树下捡拾那一地的枣, 偶尔一颗没跌裂的, 哈, 运气真好.
手捧着个搪瓷碗, 被外婆按到院中的龙头下洗着我睡后的脸, 我洗着晚里的枣. 都是从摔的最开的吃起, 留下好的最后慢慢的啃着. 好甜.
时时有邻里的大孩子踩着房过来偷枣, 外婆喊着, “慢点, 踩坏了房, 小心, 别摔着.” 我拿着机关枪, 开着火, 见到他们不会象小舅一样捂胸摔倒, 很体味了种现实的失落. 慢慢的不在碰那些枪, 开始玩起了弹弓.
十二, 三岁吧, 已可以飞快的爬到树梢, 身子倒挂着, 借着枝杈的韧性, 猛烈的晃着, 雨一样, 铺天盖地, 砸向底下的外婆, 小舅, 和表兄妹们, 大家叫着, 跳着, 外婆却只看着我, “小心, 别摔着.” 舅仰头笑着, “这小子, 成人了.” 好象就是那年, 再没人敢来偷枣. 打枣也成了一年一度的家族大事, 能上树晃枣也是无比的荣誉.
来美以后, 想着那枣, 也惦记着祖父母. 几年前, 外公走了. 京城改造, 那片花市的四合院是要拆的. 妈问我, “你想留点啥, 我给你收着.” 她知道我和外公的感情, 只是肚子里憋着, 他走了以后. “给我拿几颗枣核吧,” 我电话里说着, “想着那枣”.
锉了锉妈带来的四颗枣核, 种在盆里. 居然发芽了, 入秋前已有近两尺高. 移了颗去了后院. 深冻雪开后, 今天去看, 没有叶芽, 但枝杆孕着活力, 好似还高了些.
想着那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