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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0 从丽都、海考到上海,走出国门的诱惑途中

(2016-02-15 13:37:30) 下一个

取自虚度的青春第8篇

  六四风波隔年,人心躁,毕业生要么出国,要么下海,要么在两者皆无着落之时泡妞儿。八一湖畔泳装相亲的汪小玥因家规过严让人泡不到位,泡不到点儿上,而浅尝则止的燕子又常以一副愤世嫉俗的姿态徘徊,无法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高傲地飞翔,给身心过电,唯独那明净清高的矿院女生正中下怀,人家却无意回眸青睐,使得这段夏日青春打发起来好无聊。
  无聊的一天,拾得一张名片,落款是一家外企龙头公司的本家。能混入此等公司,不出国门心亦足,于是电话求见,按址来到三元桥外高尚的丽都大院儿。
  
  进院右转几步,见一座灰色西式楼宇,壁上嵌保龄球馆四字,在市民群众摸过真球者寥寥无几的年代格外醒目扎眼。球馆一旁就是本家所在公司小写字楼,还摆设了前台。前台小姐轻手接我递上的本家名片,拨过电话,洋派儿轻声云:“X先生现不在座位,请稍候。”
  少顷,X先生从一旁侧门闪出,引我入会客室,针对能否高攀来这里工作的咨询,说先要问三个问题。
  他的第一个问题是:“嗯,都去过哪些国家呀?”羞我?我连石家庄还没去过呢。看人家起点之高,不先混出半打国家不好意思充毛遂来自荐。
  他的第二个问题是:“嗯,没出过国哈,那么,英文词汇量大概有多少哇?”
  这回我斩钉截铁地答:“一万两千五百多个,新英汉词典一页页数出来的。”其实我把每一个单词的过去式、过去分词、副词、形容词等等各种后缀变化都分着加算了进去,奇怪他竟信以为真,略显尴尬哼了声:“嗯嗯,这个……这个够可以,快赶上莎士比亚的零头了,继续努力吧。”
  他说第三个问题咱们就算了吧,关键是第一个,没这经历进来难。然后从烟盒里掏出一支万宝路递给我,告诉我他毕业后分到国务院直属部委,接着被公派赴美进修两年,归来后有了资本,辞去公职,应聘考入这家公司。当时公司为了宣传形象,勒令员工上下班一律乘出租车,实报实销。那年月周休一日制,工作六天,平均算下来仅一个月上下班出租车的车钱比当时国企半年工资还多出一大截儿。员工当中就有人私下买通的哥,每天乘公交到三元桥,换出租车进院,开假发票报销。
  被本家礼送出门,自信折损,只好以消磨姿态读了读燕子在枫飘走了之后寄来的那套国家导游资格考试指南丛书,其中有一节介绍天安门广场的导游词,包括广场的尺寸面积四周景点和历史沿袭。这一读,还读上了个用场。
  美国C公司北京办事处在北京晚报刊登启事,海选英语讲师,称经培训后派往东南亚一带给当地客户授课。消息一出,报考者数百。
  临考当天午后,我骑车提早到了设在北工的考点,在门口临时填表、报名,然后被安排坐进一间大教室的前排。记得笔试是两门,同在一下午完成,一门是英语,另一门是什么名目已记不得,或许是多门学科综合在一起的。
  考间休息时刻,才发现考场占了俩阶梯大教室。很多考生出来抢美国公司摆在两个考场门边的易拉罐可乐和雪碧,有人喝掉三罐,也有人拿一罐喝一罐的。易拉罐冷饮在当时算是奢侈品,两块钱一罐儿,企事业单位工薪族若每天喝一罐儿,得喝掉半月工资。
  过半月余,复试名单出炉,按考方说法,不张扬,不单独通知,仅以大字报方式悄然张贴在北工院墙一个不起眼儿的大树庇荫处。
  复试6人名单里有我。这出乎我的意料,令我甚至去想一向藏龙卧虎的京城打哪儿来的这几百号参加外企考试的笨蛋们,又或许但凡聪明些的都已然抵挡不住诱惑而走出了国门?
  复试内容是对着摄像机扮演导游,给我的题目是向外宾介绍天安门广场。当时我的英语口语水平达到峰值,之后再没自我超越过,水平有多高?天安门的天的尾辅音和安的元音会连着念成“天囡”,广场不念“撕块儿”,念“撕怪额”……别以为这些都属于小儿科,后来在上海见过赴美六年归来的同学尚且拎不清这些规律。

  复试过后,接通知,说上海科学会堂要办一场全国素图展。托统管北京和上海科学会堂的老北他母亲这层关系,免了报名费和参展费,六四后曾向总支书举报过我参加游行呼喊口号的教育专家在大院系统范围内是隶属于老北母亲的下级,突然听说我有这层关系,略显不安地问我: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呀?我故意闪烁其词:我和她是忘年老朋友啦。教育专家讪笑:嘿嘿,还老朋友啦……言毕就大笔一挥,签字,出手大方地包了我的交通住宿差旅补助费用,我便带上十几幅作品,和在中关村倒腾进口素图机的老北及其同事三人一同前往北京站。
  这是我第二次去上海。第一次是上学期间带着荣誉感飞过去的,所谓荣誉感,一乃平生首飞,二乃享受处级待遇,因为那时按照国家规定,平头百姓差旅生活与机场没有交集,有资格乘坐民航班机者,须为处级以上行政级别的党政领导,出示单位介绍信,或有海外关系证明,方可购机票。我的机票就是先拿系里开具的介绍信去院里换信,再到北太平庄民航售票处买的。老北说就在我那次首飞的两天前,1988年1月18日夜晚,一个他认识的在中关村下海的哥们儿,才登记完婚,和新娘从北京机场登上西南航空的班机,飞重庆,连公差兼度蜜月。那架伊尔18型飞临重庆上空时,先掉下去一台发动机,跟着整个飞机掉了下去,机上一百多人全部遇难……事后三名日籍和一名英籍乘客家属各获赔十几万元,其余国人遇难者家属各获赔两到三万元。老北说熟人在空难中丧生让他事过两三载仍心有余悸,故此上海之旅来回都要乘火车。
  
   网上有关重庆118空难的图片只能找到这两张
  
  一上站台,就留意到守在13次京沪直达特快列车各车厢门口的女乘务员们,个个儿肌肤水滑,发型洋气,断言这趟车组不是北京列车段的而是来自上海的。待走进餐车时,车还没开,当然也还没到饭点儿,一个坐在开票柜台后面的乘警对我说:“同志,还莫开始切饭呢,莫要进来好不啦。”
  我们顺节节车厢蹭过来不易,再者经过八九六四,人心成顽主状态,我不见外似地直接拍了拍乘警的肩膀:“老兄,工种都差不离儿,同行给个方便吧。”
  “哦?侬也是警察个伐?”他饶有兴致地问。
  “你明面儿上的,我玩儿阴的。”
  “哟呵,难不成会是国安的伐?”
  “嗯,业务指导局的。”我瞎编道。
  “噢……好工作哟,比阿拉的好。”
  嗨,丫怎敢跟警察叔叔贫成这德行啊?回头一看老北给震着了,在跟他同事数叨我,边说边往餐车里走,捡了便宜卖乖,若非我在此打镲,他俩准会被挡驾。我指他俩背影对乘警说:“瞧见了吧?就这俩官倒,我这次就是跟他俩去上海执行任务的。”
  乘警嘿嘿笑而不语,听我说能否麻烦服务员先给上几瓶啤酒,就吆喝起来:“喂,快给三位同志拿啤酒来好喽,还有,一次性的筷子……”
  列车夜以继日南下,对过儿硬卧中上铺是一对儿老外男女。男的先掏出一本《家庭》杂志,问我封面上印的FAMI是不是FAMILY的意思,接着聊下去,得知他是个新西兰工程师,带女友做纵跨中国之旅。后来我们仨加他一起在下铺打起扑克,老北的同事聊到想去南方进批鼠标,在那正文终端闪烁幽灵绿火的道斯时代,很多英文超好的文化人以为鼠标是个电动耗子玩具,新西兰工程师的女友也插话问他怎会有耗子?他就崩溃了似地立刻大声冲她操来一通Stupid F*ck&¥@♂♀什么的脏话,听得我们偷乐。新西兰工程师见状解嘲,说他女友是个村妞儿,Scottish country girl……
  17个小时过后,出了上海站,分会派来一辆轿车两辆摩托,随同工作人员被请上轿车,我们则骑在摩托后座,不戴钢头盔地随轿车一路屁颠儿到大旅社。新西兰工程师带女友去了一家马车店儿,每个房间十来张床铺的那种,和女友分开住。

  
  上海的服务业时尚、洋气,服务风尚的人性化连在距离会堂只有几步路远的淮海中路一家小服装店里帮老北给他女友挑裙子时都能一饱眼福。营业员小妹当场试穿,为我们演示活灵活现的效果,还抻开裙腰,展示松紧度,让我们在近前瞧她裙里的红色三角内裤,害得我俩买了两条,并反复要求她试穿不同颜色的裙子,抻开各款式的裙腰。
  
  到此还不知道走出国门的诱惑再过两天就会主动扑来,尘埃落定,来得突兀、轻巧、随意,来得LàoTìngr,到最后走出国门成真那一刻,也落在了上海的虹桥机场。未完待下回“沪急返京 科学会堂见丑小鸭出国烙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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