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自虚度的青春第12篇
网友何弥建议住在温哥华东区地库的女移民拨打911报警,因为那位女移民发帖子说她的房东擅自进入她的卧室里拿东西,而且不是一次两次。
我对他们说,报警是个好主意。这社会制定那么多规则,一半儿是限制老实人的,一半儿就是模棱两可吓唬人的。在强权社会里,您行为过分了可能要被官府收了流放,在民主社会里,您当老实人也同样会受欺负被糊弄。生活中有些事情您就牛了,就作过分了点儿,怎么着吧。其实呢,也没人愿意把您怎么着。你破门而入搜出你的东西,还怕他日后起诉?让他起诉去,律师不希罕接这屁大一点儿的案件。
何弥跟着鼓励她,那就赶快拨打911,别再犹豫!那女的感谢我们的建议和鼓励,但还是犹豫。何迷就对我说,要么老哥你亮出你的亲身经历给她打打气吧。我答应了,于是给她介绍了我在雪后拨打911的经历 ----
千禧年前,雪片纷飞季节,我在多伦多华人聚集的大屯子一带和一位从欧洲移过来的江南老表share了两房柏文,他是二房东,让我住小间,交半杯羹。那柏文老式陈旧,投币洗衣机设在地下一层。安顿下来第二天,江南老表告诉我柏文的楼主兼管理员和他不对付,经常找他茬。同住这楼里的移自澳门的荤叔和移自台北的阿粥几乎每天来我们单元聚聊,提醒我们少惹那楼主,说楼主是文革期间从广东搭船offshore过来的,没读过几年书,一开口言语,便是声浪滔天,震耳发聩。
我听了没太当回事,那楼主天天楼上楼下查这个忙那个,荤叔天天下午来跟我们聊他过去在葡京赌场赢钱时的辉煌,阿粥则天天晚上来和江南慢条斯理地辩论大陆的导弹应不应该往台北总统府里打,一旁作陪的我住进来好久也没有机会见到楼主。
荤叔那人看似特缺油水儿,每天下午串门进来,总能嗅出我们的厨房柜门里有没有午餐肉罐头,一旦嗅出有,便径自取出来,以羹匙掏空吃掉,边吃边粗门大嗓地给我们讲他过去在澳门每当赌赢了钱便要去逛窑子的浪漫故事。江南就问他荤太知道么?他说她一辈子也不知道,一直好中意自己。我就问他什么本事如此高强,他说他每天回家都会给荤太送上一句‘我只爱过你一个,从没有过别的马子’,听得荤太满脸幸福状。
台北来的阿粥就不像荤叔那么下町,而是性情文雅,即便来串门吃东西,也必定带点什么酒类的还礼。但他喜欢谈论政治,几乎每晚都要和江南争执,从导弹争论到蒋公毛匪,认为毛匪还是比蒋公伟大的多。他认为在阿扁上台之后大陆导弹肯定会天女散花过海峡,他在找房子,让他父母暂离台北来多伦多避弹。
一天下午,风息雪止,阳光刺目,我把衣服扔进地下室投币洗衣机中,回房间上网。江南担心房东搞鬼,时不时要下去看看,下去没两回,就慌慌张张地跑上来告诉我衣服不见了。但他瞧见房东在地下一层走来走去的,认定衣服是在他一不留神的工夫被房东钻了空子从洗衣机里拿走了。
我问金华应该怎么办,他说不知道怎么办好,我拿起电话就拨了911。
911接警员说这事不归他们管。
我问归谁管?
911接警员说基本上没人管。
我英文不太利索,警方又在电话里表示不爱管我这破事儿,几句话过后,我干脆像排长训新兵蛋子似的提高了音量(在加拿大,与人说话途中忽然提高音量,即表示不耐烦或者有抗议),说我是新来的,第一次踏上加拿大的土地,就碰到这样坏的事情,我除了911不认识别人,也不知道别的报警号码,只能请求你们帮助。听我话说的铿铿锵锵的,警方就动了侧隐之心,说:Ok了,既然你这么Newbility,不跟你计较,我们这就派俩警察过去,可是,听着!千万别像对我这样和到场的警察嚷嚷。
事后,我挺感谢这位911接警员,电话线那边是男声,这边的我又不是女声,他和我又没有基情,这分外的关怀实属来之不易,因为这儿的警察和美国的生猛度也差不太多,你嚷嚷,就铐你,你再嚷嚷,还可能被掀翻在地,再被踏上一只脚,让你一时不得翻身。
砰!砰砰!传来一阵沉重的打门声。我透过门孔往外一看,嘿,还真来了俩警察,一男一女,男警人高马大,1米9,华裔面孔;女警体瘦苗条,1米6,长得像当年法国大导贝克?吕松的新片圣女贞德的女主演。我高兴地开门,客客气气冲他俩点头,把他俩让进屋。
女警看着我就开始咧嘴露笑,我问她你笑什么?她竟对我说:Dressing up your looks,are you going to join a student demo?
她的话把大家都给逗乐了,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也终于猜懂了。江南是南方人,不怕冷,从早到晚开窗给室内换气,我才不得不披了件从东京新宿小田急百货大楼旁边胡同里买的轻呢大衣,还扎了条绛红色的围脖,等着警察来。然而这装扮一照镜子,的的确确像个参加学运的五四青年。原来这种打扮在国内外是相通的。
气氛很快变得融洽,江南涨红着脸激动地向男警汇报我的衣服失盗的经纬。他英语特结巴,着急时还double结巴,而且听着像德语,常把not说成‘尼希特’。另一边,我和那女警一句句地扯英文,我问女警要不要看我的签证,女警嬉皮笑脸地说我才不看呢,签证是他们CIC的business,要是能让我看看你护照上的照片是什么dressing我倒是有兴趣。男警把大巴掌冲江南摆直,不让他再结巴下去,转而用手指我,可是见我和女警一旁说得热络,只好继续忍受着江南的double结巴的絮叨。
很快,男警琢磨出来一个方案。
这一男一女两警察带我俩下楼,走到一楼堵头儿,砸门闯入楼主家里。楼主看见警车在外闪烁,早已不知躲到哪一层去了,家里只有他老婆,一个看似受气包的黑瘦的广东岭南婆娘。
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女警这时却把眼睛瞪得溜溜的圆,板起脸孔,底气十足地冲房东老婆大喊着英文,房东老婆显然一个词儿也听不懂,慌恐地看着我。女警就对着我一边挤眼睛,一边特一本正经地大声道:Tell her to let her husband get back!我心里觉着这吓唬人也着实好玩儿,但仍十分严肃且添油加醋地翻给房东老婆听:警方让你立即通知你老公速回,交待偷窃问题!
大个子华裔男警更神,身手不凡,在屋子里转了才不到两圈儿,就从室内夹壁墙背后的一个什么破柜子里翻腾出我的几只袜子。
回到电梯里,男警悄悄地告诉我,这么做其实是不合法的,因为没有搜查证。女警喜笑颜开对男警说:You may talk him in Chinese?男警就伸出大巴掌去掐女警的细脖颈,掐得女警嗷嗷叫。叫完了,女警再嘻嘻哈哈地告诉我说,他们知道这个房东过去经常欺负房客,被房客投诉过,在警察那里也挂过号,而且知道他还没文化,不懂法,于是没搜查证也敢进他家。
我送两位警察下楼,男警坐进警车驾驶席位上,女警又走回楼门口,递给我一张她的名片,名片上印着她的名字:瑟卢娃(Privacy policy规定这里不能写出她的原文真实姓名)。看罗马字母拼写,果如我思,是个法裔的小警花。我这才注意到,她不疯癫癫地和男警嘻哈哈的时候,也有一副文静的样子,一种不同于盎格鲁撒克逊娘们儿那种湿冷海蛎子味儿的地中海的阳光气质。
随后几天,他们俩前后三次来过我这里,问我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每次我送他们出门上车,女警都把胳膊伸出车窗向我摆手。
最后那一次,她趁男警不在旁,把她的无线对讲机内部传呼号的4位数写在卡片上,递到我手里。
打那以后,我差不多成了那栋楼里居民的精神领袖。楼主逢人便讲,只要我能主动搬走,什么条件都好说。
又过了些日子,春天的迹象开始复苏,我如愿以偿搬进了新居。搬家后,我很快就从乔迁的兴奋转变成寂寥的无聊,曾打电话给警局,拨4位数字直接转到女警瑟卢娃的无线对讲机上,和她交谈过两次,而且还是在她执行公务的空档时段里。交谈的内容止乎于客套,无法达到任何婉转或深邃的泡妞程度,不免觉得有点乏味。如果能像说母语一般说英语法语的话,我想我就可以在电话中和她聊聊圣女贞德抵抗英军侵略的历史故事,再蒙蒙她说她不仅像贞德,还像中国的花木兰什么的,有了缘分再往下了道的说,或可说说法裔女人一生体态瘦俏,形如月牙弯弓,完全不必操心35岁以后会像俄国女人那样,无法遏制地变成大号的木桶……
几个月后,我离开了多伦多,自然再无条件见到她。但她那穿着警服嘻嘻哈哈没架子的活泼样子,连同她那位华裔男同事的鼎力相助,让这段雪后拨打911的往事留了在我的记忆里。
由老哥XD张贴 @ 2009-09-12 23:38:25 (被阅读108500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