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诗昆 回忆非常岁月非常事 |
■ 刘 荣 |
1958年,前苏联在莫斯科举行了第一届柴可夫斯基钢琴比赛,这是有史以来,迄今为止世界上所有的音乐比赛,包括钢琴比赛最轰动的一次。
在莫斯科,刘诗昆克服了重重困难,战胜了100多位世界各地的钢琴好手,一举夺得柴科夫斯基钢琴比赛第三名。这也是当时华人在国际钢琴比赛中级别最高的奖项。伴随着刘诗昆事业上的一展鸿图,一份特殊的爱情也不期而至。
下面是最近凤凰电视台记者曹可凡专访刘诗昆时,刘诗昆披露了当年为何与叶剑英的女儿叶向真离婚的真相。
曹可凡:你那时候认识你的第一个妻子叶向真是不是也是因为你的钢琴?
刘诗昆:也有原因吧。我和我的前妻叶向真认识是在得奖以后不到一年。我回国以后中国整个音乐界、文艺界正是强调所谓民族化的时候,强调民族化,音乐一定要和中国本民族相结合,那么在这个政治概念的要求下,当时领导就给我指定一个任务:你创作一个民族化的钢琴曲。因为过去钢琴曲都是外国曲子,当时有些人写了一些中国钢琴曲也是很简单的。后来我就想了个办法,我就用我们中国民族的管旋乐队,二胡、琵琶、古筝、三弦,全是民族乐器,把它们与西方交响乐团、交响乐队这样一个编制,这样一个构造,完全按照那个东西做成乐队。
曹可凡:就是后来的新钢琴协奏曲。
刘诗昆:我是钢琴主奏,用民族交响乐团代替西方的交响乐团来协奏。
曹可凡:在当时的音乐界是吹来一股清新之风。
刘诗昆:就象《梁祝》,当然《梁祝》还是西洋乐队给小提琴伴奏,但是《梁祝》是用中国的题材,用中国绍兴戏浙江越剧音调的题材,我呢,整个全部用中国的乐器给西洋的钢琴乐曲协奏。
曹可凡:所以当时《梁祝》跟你这个《青年钢琴协奏曲》被认为是两个民族化的代表作。
刘诗昆:那么我是因为这个曲子认识我的前妻的。我后来演奏这个曲子我前妻来看、来听,听了以后她还很感兴趣,我前妻她很喜欢。当时她叫叶向真,她很喜欢音乐,也很喜欢文艺。有一次,她拉她的父亲叶剑英就到音乐学院的礼堂听我演奏这个曲子。
曹可凡:事先知道么?
刘诗昆:事先不知道。后来我们俩就认识了,认识了以后她有时候就经常找我来,她因为很喜欢音乐和喜欢文艺。这样我们就慢慢恋爱了,一直到1962年结的婚,生了一个大儿子,这个儿子已经44岁了。
曹可凡:按照现代的看法来说,很多女孩子结婚之前,老岳父总是会找这个女婿谈一次话,说一些诸如我的女儿将来就交给你之类的话。那么当时叶帅有没有跟你做过这样的谈话呢?
刘诗昆:没有,没有,这没有。因为那时候结婚以前我已经是她们家的常客了,一天到晚在她家里。
曹可凡:那你和叶帅的女儿谈恋爱,有没有思想上的压力?
刘诗昆:当时没有。那时的人们很简单,就是大家爱了,也没有因为她是元帅的女儿,我特别想高攀她,也没有因为觉得她是这么一个高干的子女,有什么顾忌。那时候就是两人相爱了就相爱了,就很简单。那时候不像今天,那时候我们年轻人没有今天这么多的想法。
曹可凡:那时候尽管你和叶帅是两代人,而且你是他的女婿,你们其实像朋友一样。
刘诗昆:叶帅这个人很有人情味,他平时在生活中,我觉得他在高级的领导人中是比较有人情味的。他不是说是平时整天讲大道理讲原则话,他平时很有家庭味,很有人情味。
曹可凡:那你还记得你当时在哪举行的婚礼呢
刘诗昆:婚礼是在她家里,叶帅的家里。那时候是1962年的冬天,1962年的年底前。当时我们的婚礼陈毅还去了,聂荣臻去了,罗瑞卿去了,去了好多好多。
曹可凡:周总理还送了一个特别的礼物。
刘诗昆:周总理不是托人送,托人专门给我们祝贺,专门托他的秘书打来电话祝贺。后来不久我们见了周总理,周总理找了我们握了手,还给我们祝贺。
曹可凡:那时候叶帅是不是送你一个肖邦的纪念物是吧,背面有他题的诗。
刘诗昆:你都知道这个事。那时候叶帅想送个礼品给我们,说实话那时候这些高级干部真是相当的清廉,没有什么钱。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也买不起什么贵重的东西。后来想到什么呢,他到波兰的时候,访问波兰的时候,当时他作为军事代表团的团长,波兰人送给他一个盘子,一个镀银的这么一个盘子,它也不是纯银的,那个盘子当中是一个肖邦的头像。那他想这个跟我有关系,他就把这个盘子上面找了外面人刻了字,就是祝贺我们两个新婚。就把这个盘子也作为叶向真的嫁妆就送给了我。
曹可凡:那现在的人很难想象,当时叶帅的家庭的生活其实也是非常紧张,因为那时候是供给制。
刘诗昆:其实这老一代的领导人啊,他们确实是很清廉的。叶帅,我具体说吧。他就是靠他的工资生活,当然他们有些,是有些优越条件,比如房子,当然要比一般老百姓居住条件好得多;出门有汽车,出外也可以坐专机,他到那个级别。但是他平常生活,特别是吃饭就指着他这个工资,而且房子他还要扣房费的,一个月也要扣几十块钱房费的,水电费等全得扣在里面,还有党费,他要交几十块钱党费。完了以后所有的生活,他有个管理员,专门给他做账。一天油盐酱醋全得算在他这点工资里面,包括叶向真的穿衣服。所以我和叶向真认识的时候,她跟我第一次见面,就穿了一件蓝布的中山装,那时候女的属于女式的中山装,敞领的,那件中山装洗得都发白了。后来我到她家去看,她就没有什么漂亮衣服,穿的是布鞋。那时候真是,当然街上也没有什么太好的衣服,但是确实也买不起。他们家子女也好几个,确实生活挺紧张的。吃饭那时候真是没有额外照顾,就是仗着那点工资去买。
曹可凡:叶帅是所有老帅当中很有文采的一位军人,古诗词作的非常好。
刘诗昆:古诗词写的非常好,那时候毛泽东跟我讲,陈毅也很会写诗吗,毛泽东给陈毅信里说,你要学诗,要向叶剑英,董必武两人学习,说毕武善五律,剑英善七律。叶帅他也会弹一点简单的钢琴,还会拉点二胡。
曹可凡:所以跟你有共同语言。
一生戎马生涯的叶剑英精通琴、棋、书、画,而弹钢琴的刘诗昆偏偏对军事、历史情有独钟。刘诗昆与叶向真的婚姻把他与叶帅的爱好紧密联系在了一起。乘龙快婿与岳丈间的默契和谐、与爱妻家庭生活的恩爱甜蜜,使刘诗昆的日子过得舒适平静。然而,这种平静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一场灾难悄然而至。
曹可凡:那你和叶向真结婚以后,这样的平静生活只过了几年?
刘诗昆:没有几年,文革一来一个大的波澜。
曹可凡:那么当时你对很多生活的想法有了很多改变。包括你跟叶向真的关系。
刘诗昆:对,不是改变。我们后来就商量,我说我们俩赶紧离婚。为什么呢?我说,我不离婚,你的父亲必须要受我的牵连,我已经定性了,我是反革命了。这个事就很麻烦了。所以当时我就在这三天,我跟我的前妻叶向真就办了一个离婚手续。
曹可凡:就这么三天时间。你们上哪办的?
刘诗昆:当时就是北京也没有地方办离婚的,因为公检法全砸烂了。结果就跑到北京卫戍区,就是北京的解放军的最高管理机关,因为当时都军管了。公检法、公安局、法院检查院都归军管。就跑到北京卫戍区,正好那卫戍区司令是傅崇弼,当时他也是站在叶帅这边的一个老将军,就找了他,说我们俩要办离婚。他一听说为什么要办离婚呢,我们说了这原因,他也觉得很理解,说那就办了。就由北京卫戍区政治部给盖了个大印,说我们俩离婚就这么个印。
曹可凡:你还记得4月5号那个晚上,你离开家的时候跟叶向真的可以说是生离死别的那个场景么?
刘诗昆:那个时候我们俩就说,这一生也可能还见得到,也可能见不到了。当时我就把我所有的一点东西全给她了,身上所有的钱,连粮票全部交给她。因为我当时有个孩子,那时候孩子不到三岁,我想让她带着孩子过,反正我这人就是将来随着这样一个历史的波浪吧,可以说随波逐流,冲到哪算哪,我当时个人是完全无能为力的。
曹可凡:当时4月5日晚上离开叶帅的家,被羁押在中央音乐学院里边,据说有一天晚上你特别想念叶向真,特别想念自己的孩子,趁着守卫不注意的时候,还翻墙又回到她们家。
刘诗昆:有一天,那时候我就非常想我儿子,因为当时我儿子才两岁多,不到三岁。我也不知道叶向真的音讯,也不知道我儿子有没有人管。有天晚上我就趁劳动的时候跳墙,因为墙很矮,出去看我那儿子。其实那时候叶向真已经带我儿子离开了叶帅的住地,她单独弄个小平房,小四合院住那儿,害怕牵连他父亲。我看我儿子,儿子很小。他见了我说:“爸爸你(被)斗了?”我回答说“斗了。”他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就是你挨斗了。后来我就看了看他,我非常心酸。与儿子这次相见,也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再见了。(然后)我又回到中央音乐学院。
刘诗昆希望通过离婚来保全自己与家人。然而,1967年底,他仍然因为一场政治阴谋而被投入北京秦城监狱。刘诗昆在里面一关就是五年九个月,他被迫离开了自己钟爱的钢琴,与外界音信隔绝,人生跌至谷底……
曹可凡:那在监狱的时候,其实你始终有个信念,你希望能够跟外界进行联系,所以你制作了一封特别的信,最后通过叶向真送到了叶帅手里,这是怎么回事呢?
刘诗昆:我是与世隔绝的,我一个人关在牢房里,一天就是面对四壁,或者是面对六壁,四面墙,一个地面一个天花板,全是水泥的,地下一个木板,就睡那个木板上,那么我根本就不知道外界的情况,那时候监狱里也没有纸,也没有笔,根本不能跟外界联系,你根本外面的人都见不到。每天有一本毛主席语录,一本毛主席的着作,每天要看,还有就是每天下午,每个牢房,那时候都是政治犯,发一份《人民日报》。发给你,下午发了,晚上收回去。这个报纸是发了晚上要收回去的。不能留下一片纸在牢房里。
曹可凡:《人民日报》是你当时唯一能和外界沟通的渠道。
刘诗昆:我就有一个唯一的一个想法,一个愿望,一个信念就是说,我总要挺着,争取能够活着出去。我一定要留点字迹在身上,就是我死了我在遗体上能够有个字迹,说明他们根本就知道我不是间谍。
曹可凡:那你没有纸笔怎么写信呢?
刘诗昆:有一天换了一个新的牢房,这个牢房里任何纸笔没有,但是换别的牢房,不是每天发报纸吗?也不知道怎么,那天在地上遗留一张残存的烂报纸,半张烂报纸,可能他们没注意,当时人也不知怎么的人变得一下子那么智慧,我说这东西能救我说不定,我就如获至宝把它叠起来把它藏在身上。你知道那个时候每天发报纸,晚上收回来。每个牢房有一把扫把每天均要拿它来清洁卫生。这个扫把扫地时接触地面那面是软的,但是扫把根那边是尖的,非常尖。像个针一样这么坚硬。后来我就把扫把撅下一根棍,那么我就在脑子里构思了一封信稿。你知道报上任何字都有的,拿任何一张报纸,你可以找到你想要的任何一个字。
曹可凡:你等于是在牢房里做一个排字工人。
刘诗昆:这样我就每天把我已经构好词的信稿,我今天正好想到要这个张字,就拿扫把的根抠个字。报纸的字非常小,在上面一个小小的眼儿,一个洞眼,当然也不能抠多,抠多就象一个蜜蜂窝,马蜂窝一样的,那也不行,每天就抠个十个八个字。那时候报纸都是纸很次的,很软的,看完了的报纸软软扁扁的,谁也不会说里面有几个小洞眼,谁也不会注意,这样抠。我就拿原来得到的那半张报纸作一个底版,就把这新抠的字贴上。当然没浆糊,但是我们那时候每天吃饭吃什么,就一天两顿饭,每顿饭有两个小窝头,恰好那个棒子面粘粘糊糊的,把它粘上,正好跟浆糊一样。我就拿那个小字抠下来,比方说十个字,八个字,正好贴在那张半拉报纸上。经过几个月的时间,贴了一封信。
着名钢琴家刘诗昆是我国第一个在国际比赛中荣获大奖的演奏家。因为音乐,他与叶剑英的女儿叶向真结缘,成为叶帅的乘龙快婿。正当他事业有成、婚姻美满之际,一场“文革”劫难却使他婚姻离散,并且深馅囹圄。在狱中,他用报纸粘了一封揭露真相的家书。那么,这封家书能递出牢房吗?今天,就让我们继续刘诗昆的爱琴人生。
曹可凡:那在监狱的时候,其实你始终有一个信念,你希望能够跟外界进行联系,所以你制作了一封特别的信,最后通过了叶向真送到了叶帅手里。
刘诗昆;到了1973年的4月,春天,叶向真就非常想来探监,她已经放出来了,她父亲又有了一定权了。她非要来探监,经过一些周折,就不能不让她来探了。当时叶向真探访我是在秦城监狱一个接待室里。当时告知说你的前妻叶向真要来看你了,要探访你,什么时间,当时专案审查人员说,我们给你规定一条纪律,你见她的时候,只准谈一些私生活的事情,不准谈任何涉连到你的案件案情审查的事情。如果你一讲,我们立刻就把你给带走,而且要加重对你的惩治。那么当然就不能跟她口述,因为口述我说第一句话,第二句话,他们就把我提着走了。幸好我早有备这封信。当时接见我的时候,有一个大长桌子,我坐在这个地方,她坐在这个角上,那边几个审查人员,看守全在那边,离得比较远一点,都盯着。当然我跟她表面就说一点生活常识,问我儿子怎么样啊,他们当然无所谓,所以这时候我就把信从袖子里面的棉花里面掏出来,在桌子底下,偷偷地塞给她。叶向真当然也很机灵,手一拿,马上意识到了就攥在手里,若无其事地上边跟我谈着话,就把这东西揣在口袋里。
曹可凡:这个镜头完全像电影里的。
刘诗昆:这样以后,后来我才知道,当然她回去以后,就把这东西给他父亲看了。那么叶有了这封信,叶就好办了。立刻送到毛泽东的面前,因为叶帅已经身居要职,掌管全国军队的日常总领导工作,掌握这样重大的军权了。后来毛主席一看这个,毛主席马上“立刻释放”四个字,口头的。这样不久我就突然间就被放出来了。所以放了以后呢,当时我的身体非常虚弱,我就被叶帅他们送到301医院住院疗养。就是解放军总医院住院疗养。在这个期间毛泽东又对我表示了一个关心,想起我了,毛泽东发了三句话:一个叫你们要关心刘诗昆;第二句话要让他搞些民族的钢琴的东西。这是原话,东西就等于说是音乐作品──钢琴作品。第三句话,要让他继续演出。
毛主席的指示,使刘诗昆在政治上获得了新生,生活似乎又恢复平静。然而,当人生经历过如此巨大的风雨沧桑后,当年的钢琴神童是否还能继续辉煌?饱受摧残的刘诗昆还能继续他的爱情和钢琴之梦吗?
曹可凡:那你出狱以后第一次上台演出演的是《黄河》?
刘诗昆:不是,正式上台演出的是跟美国费城交响乐团。那么第一次当人面弹琴弹的是《黄河》。
曹可凡:可是这个曲子你根本就没有弹过。
刘诗昆:当时因为我没有单位了,就给我一下送到中央乐团了。我报到的时候,中央乐团全团人已经上下皆知。说刘诗昆要来了。大伙说都等在中央乐团的那个院里,都聚满了人了。我一进去,大伙就把我围住了,围在排练厅里。当然这些也都是熟人,当时都是乐界的,文化大革命前都是很熟的。当时大家最关心的最好奇的一件事就是刘诗昆还能不能弹琴。因为我在文革当中,那时候我刚才跟你说了,我已经五年十个月关在单人牢房里,就是五年十个月我没有见过钢琴,在这五年十个月之前的将近一年里头,我被关在劳改队里头,那个时候也没有弹过钢琴。当然见还是见过,因为在音乐学院里的时候,琴总还是在琴房里放着嘛,就是没有摸过。我出了监狱,又放出来以后,我又住了几个月的医院,这样算起来就是说有五年十个月眼睛没有见过钢琴,有七年多手没有碰过钢琴的键盘。要一般的弹钢琴的人,这包括钢琴家,已经没法再弹了。
曹可凡:手的机能肯定就退化了。
刘诗昆:退化机能,脑子也退化了。但是我因为学琴,不到三岁就学琴了,童子功很强的,学的很正规很扎实,这样那天大家把我围起来,看我能不能弹钢琴。当时说实在的,我真是这么多年,因为我刚从医院出来,那时候我哪还顾得想着弹琴啊,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得料理掉。那么大家说弹琴,非让我弹,不得不弹啊。有几百个人把我围住了,可是弹什么啊,当时没的可弹,弹得不好又得倒霉了。因为我以前所弹的全部曲子,都是大、洋、古、封、资、修,都不能再弹,再弹就要犯政治错误了,当时只有两个钢琴作品可以弹,一个就是钢琴协奏曲《黄河》,再有一个钢琴伴唱《红灯记》。这个《红灯记》也没法单独弹,是要跟着京剧唱一块弹。可以单独弹的,当然《黄河》也要有乐队,但是没有、离开乐队,也可以单独弹(的曲子),只有《黄河》。我就把钢琴协奏曲黄河四个乐章从头到尾给弹了一遍,弹了一遍以后大家听得很入神。一看还能这样完整把这个曲子(弹下来)。《黄河》协奏曲的曲子,说实话技术也有相当的难度的,我把它弹完以后,这时候有一个乐团的同事,一个团员就说:“刘诗昆,你这个曲子什么时候练的?”这个话正问到点上了,因为《黄河》协奏曲创作的时候,我已经被关到监狱里了。当时我放出监狱不久,大家知道我放了以后送了医院,那么大家说你是不是在医院里刚练了这个曲子。
曹可凡:因为这不可能在你逮捕之前就学会的。
刘诗昆:逮捕之前还没有这个曲子。《黄河》协奏曲是根据《黄河大合唱》,原来是个合唱,冼星海的合唱。那个时候还没有钢琴曲,那么我被关了以后,而且我已被关了一段时间,这个曲子才问世的,才创作的。
曹可凡:所以大家以为你是不是在监狱里还能够弹琴。
刘诗昆:如果你练一定是在监狱里练的。
曹可凡:那条件还不错。
刘诗昆:后来我说,我说我这个曲子不瞒你说,我说我这个曲子直到刚才给你们大家弹之前,我一遍都没有弹过,一遍都没有练过。大家说,那你怎么会的呢?我说我关在监狱里的牢房里的时候,你知道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所有的机关、单位、团体,包括农村村子里边,都有很多高音喇叭,大喇叭整天就播送毛主席语录啊,播送新闻,再就是播送样板戏,革命样板戏。所以《黄河》这个曲子那个时候,整天作为政治的一种宣传,整天就播放。我在牢房里的时候,远处有顺风的时候经常传来《黄河》钢琴协奏曲的琴声。当时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因为那时候高音喇叭太多了,这个《黄河》我一听我就知道,这是冼星海写的《黄河大合唱》曲调,但是谁创作的,当时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直到放出监狱后才知道有个《黄河》协奏曲,可是这样听听我就听会了。因为从小我父亲给我练耳,就是他在钢琴上弹,很多很多音,同时按下去,这音都不谐和的,我能把每一个音都分解得辩听出来,说出每个音的音域。所以我听像这样多声的钢琴乐曲,因为钢琴乐曲是多声的,同时弹出,有很多声音同时发出,那每一个声音在我耳朵里,就像X光透视一样,里面都是立体的,都是分解的每个音,同时发出8个音,我每个音都知道,它8个音,每个音具体是哪个。不是光听一个主旋律、主曲调,这样我就都听会了,这样我就从头到尾等于是我全是听来的,我根本就没有练过。那么这个事儿,大家也觉得很奇特。你怎么会没练过这样一个难的曲子。没练过我会弹,这个就靠我小时候第一个是童子功,第二个就是靠我的耳头对音乐的一个特别的(敏感),对音高的辨听力。
曹可凡:那当你从监狱里面出来,应该说是所有的生活恢复平静了。那我一直不太明白就是说,当你从监狱里出来之后,为什么最后没有跟叶向真复婚呢?
刘诗昆:因为那时候我们已经分开了,分开了大家在个人生活上已经有点疏远了,觉得既然已经这样了,干脆也就不一定要复婚了。说实话,我跟叶向真两个人,我们并不是打翻天闹离婚,我们是非常平和地在那一个特定环境下(离婚)。后来我们决定也无所谓再复婚了,就分着过吧。我们分着过也是好朋友,我的儿子从来都没有讲过到底归谁,儿子到现在40多岁了,我跟叶帅的全家现在都还像一家人一样,大家亲如一家。你说朋友也好,说一家人也好,因为我们,我和叶两人都思想比较开通的。不是说要不就合要不就闹得脸红脖子粗。好像自然而然的,慢慢就离开了。大家好像隔了那么久了,个人都有个人不同的生活。
曹可凡:那后来叶向真其实是在拍《原野》的时候找到了她的另一半是吗?
刘诗昆:对对对。拍《原野》时候的摄影师,是一个很好的摄影师──罗丹。他的妈妈是钱壮飞的女儿,他是钱壮飞的外孙子。
曹可凡:那你认识现在的妻子盖燕是什么时候?
刘诗昆:上个世纪80年代,我到黑龙江齐齐哈尔演出,她做报幕。
曹可凡:也是主持人?
刘诗昆:对,也就是主持人嘛。
曹可凡:当时你们是怎么相恋的呢?
刘诗昆:很自然地就认识了,后来她到北京,我们慢慢就认识了,认识了好多年才结的婚,一直到八九年才结的婚。我1990年去香港,1989年结的婚,完了一起去香港,生了一个孩子,现在的这个儿子8岁。
现在刘诗昆钢琴音乐中心,包括刘诗昆的音乐艺术幼儿园,共有学生近万名,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连锁企业了。
刘诗昆也成了一名企业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