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却仍显得很仓促——你要走了。看着电脑屏幕上刚刚敲出的你的名字,突兀得让大脑嗫嚅。
毋庸多言,人生就是涉水越河的过程,河中一块块仅供驻足的砾石就是我们能够忆起的发生过的点滴,点滴数量的多少以及与他人点滴的交集的大小,则构成了人生的质感与分量。这些砾石,很多人情愿把它们叫做记忆。就像刚到河中就回头望难免会觉得眩晕,清扫记忆的人往往也是善感的。
我们相识,是在2004年8月9日的傍晚,地点是徐超家。
那天,刚到Auburn的我正和孙洪磊在门外抽烟,仍然对美国南方潮湿的充满着不信任感的空气陌生着,远远的看见你那个瘦瘦的身影,被漫天玫瑰色的晚霞,牵了过来。孙洪磊说,你叫杨纳,和WM是一家的。我哦了一声你笑了一下,就算认识了。正如把你的名字误作了平淡无奇的“杨娜”,那天,对你,像对其他的很多人一样不付责任的,我提前预支了泯然感。
这就是我的秉性,我对于并不熟识的人,往往会自发的防备并赋予强烈的不信任感,冷眼观瞧后再做判断,这让我的人生虽然充满了攻击型和狭隘感,却不乏安全;而我眼中的你恰恰相反,你总是期待并预判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善良乐于为他人着想不付心计,如此一来,你的人际虽然处处阳光,有时候却又难免多少显得有些大而无当,你同意吗?这种预支善良的慷慨,会使自己的人生充满了叵测等不确定,而这种推己及人的演绎式人生哲学,在遇到不顺心,归咎的方向也与之匹配——总是最先埋怨自己,然后是身边的亲朋好友,而永远也不会归罪于那些陌生人?
实话实说,如果世界充满了我这样的混蛋,将是可怕的,而如果盛行着你的思维,则将成为空前的精神花园。也因此,我必须要对你处处洋溢出的善良致予足够的钦佩和尊敬!这,也从根本上解释了我绝对的信任你并在余下的几年中试图关心你并愿意与你交往的原因。你从WM那里决绝的搬出,更是加了些相对于上海女孩而言有些好奇的豪气,也就是从那时起,我认定了你的书架上肯定有本林徽因。
但很多事情往往不是那么简单,正如这个该死的世界永远都是混沌的深浅不一的灰色而从来不是黑白两色一样,这中间,很大程度上是由于WM的存在——关于你们的关系,我了解不多不愿也没有资格做出任何评价,但是,一个有些控制欲的男人对你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影响,要等到10年甚至更久后你才会搜罗尽。至少,那天谈起的那次我和许威亚找你喝酒后他幽幽的问我的事,是真的。
罗列我们的交往,一起去Orlando迪斯尼,形形色色的走马灯似的去各家以及CiCi披萨吃饭,去年夏天去的Destin,再加上打了两次乒乓球,一起去摘了两次葡萄去Columbus逛了一次街,去年过年给你买了盆花在你生日时给你了个Guess的包,你回国给我带来了我需要的隐形眼镜,系里见面后的例行的拌嘴调笑,除此外似乎真的翻不出什么了。铺陈在这近四年的光阴背景上,简单的近乎贫瘠。但为什么,现在的我,会有这绝对真实的深深的颓然发空感?
多年以后,我肯定仍会记得你,一个来自上海的乌发白肌的女孩儿,身形清瘦,英文极好,字迹娟秀,容易失眠,手指永远冰凉,时刻体会着被辛辣食物征服的挫败感,走路时洋溢着小鹿的欢快,不时轻颦说着“烦死了”,却似乎永远都并不在乎得失…
杨纳,请相信,我很珍惜今天下午你向我道别时留下的泪水,也无法原谅你在拥抱我时自己身体的僵硬。——今天,连老天都来凑热闹,满校园的桃李纷飞沸沸扬扬,突然鼓来了一股春寒来给心情加冰。
不写了,鼻子有些酸。明早凌晨,带着很多被露水打湿的祝福,你就离去了。杨纳,我真心希望你快乐健康,一路走好,在无聊的时候可以打电话过来打发些时光,并在遇到困难时能够想起我这个并不算很称职的朋友。
今晚,我不会给你去电话,因为人往往会在这个时候有些矫情,而我一直痛恨矫情。
今晚,记住,你还欠我答辩后一起痛快喝一顿酒的承诺。
今晚,梦里,也许会有你最后瞥向我的那双红眼。
2008/3/24 10时于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