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熟人介绍，一个叫 Frank 的朋友暂住在我家的空房里，他给我们讲了这么一个他亲 身 经历的故事。

Frank 是六四后来到悉尼的中国留学生. 象很多中国留学生那样，他找到了一份工厂工，全职的。那时 候能找到工厂打全 职的算是很不错了，很令人羡慕，工厂工 比餐馆工要好，因为工厂工时间比餐馆长， 工作 稳 定，有 稳 定的工作就是有 稳 定的收入。

开始的时 候他是白天上班， 晚 上 读书保持有效签证，但到后来累得实 在吃不消了，他就 “ 黑 ” 掉了。所 为 “ 黑掉了 “ ，无非就是说，他已经不读书了， 也就是说他的学生签证已被取消了。

Frank 成了黑民。他打算打点工，挣几个钱就回国，澳洲的钱比中国的大，好歹回去至少还手头有点积 蓄。

象所有的中国留学生， Frank 在工厂从不惹事生非，只埋 头干活。在他的工厂有好几个中国留学生，工头都喜欢他们。除了中国留学生，厂里还 有不少西人，大都是 带口音的移民。中国留学生都不大与他们打交道的。

有一天， Frank 照往日去上班. 上班没多久，厂里突然来了几个来 历不明的人，过了一会这几个人径直朝 Frank 和几个中国人这边走来，他们问了 Frank几句话，就把 Frank 和另外四个中国人给带走了。

原来来的几个人是移民局的便衣， Frank 说。那时 候 89 年正是澳洲 经济危机最低谷，工厂到处在裁人，他们厂也不列外。他猜一定是他们工厂的其他移民职员把他们告到移民局的，因为他们妒忌埋头 苦干的 中国人，他们怕厂里留中国人，把他们给裁掉，於是恶人先告状，先把中国人弄走再说. Frank 说，他根本没有告诉那些人他的来历，可能是他们乱猜的。六四前来的中国留学生没事，因为他们有四年临居，六四后来的就被抓走了，因为他们是非法超时打工 ( 在澳洲海外学生只能一周工作 20 小时 ) 。

Frank 和四个同伴被带到警察局去问话，警察告诉他们，说他们在澳洲犯了法，学生不去上课，还超时打工，要把他们关进非法居留所 (Detention center) ，然后会把他们驱逐出境。

押送 Frank 一行五人的只有一个警察，开一辆面包车。在去居留所的路上，途 经一个警察局，押送他们的警察说他要进 去 办点事，下车之前他叫 Frank 等五人把所穿的鞋子脱掉，裤 子皮 带解下来，他拿了五双鞋子和五根皮带就下车了，把 Frank 一行五人留在车上。他居然连车门都没锁。Frank和夥伴们坐在车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约而同打开车门，提着裤 子光着脚丫，跑掉了。

Frank 跑阿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哪里，同伴 们也不见了，对路人盯着看他的目光，他无法顾 及， 他 心里只有一个念 头，快跑，跑得离那辆警车越远越好。决不能让他们驱 逐出境。

就这样 Frank 跑到一个不知名的公园，他觉 得 应该离那辆警车很远很远了，便瘫倒在一棵大树下。 Frank 看了一下表，下午五点，他已经足足跑了两个多钟头。他不敢回家，因为他知道警察可能会在那儿等他。不知道往哪儿去，他就在那棵大树下躺着。西下的太阳透过浓浓的树 叶照射在他 脸 上，已 经是秋天了，树 叶已 经转红，风吹来，几张大叶子飘 落到他身上。 这是一棵红枫树，在辉 煌的落日下 骄 傲地展示着象血一 样红的枫叶。但是 Frank 哪有心思观 看落日 风 采，想起 这一天的遭遇，想起这一路上众人的眼光，想起自己提着裤 子，光着脚丫的狼 狈，真是羞辱呵。想起来澳前的不容易，抵澳后的艰难。 “ 我来这儿干什么呢？ ” Frank 问自己，好好一个大学毕生生，辞去国内的好工作，千辛万苦来到澳洲，书没读成，为了生存不得不去工厂干体力活，结 果 还被移民局抓了人，为得是什么阿？ Frank 的眼睛模糊了。 远处警笛不停地叫着， Frank 躺着一动不动，身怕一动就又有什么不幸会落在头上。

就 这样 Frank 一直躺在那棵大树下，一直到天黑， Frank 做了一些决定。他看一下表，晚 上八点了。 Frank 站起来，仍然提着 裤 子光着脚。他决定叫出租去朋友家，身上没有 钱，他的那个双肩包也不知撩在哪里了，不知是忘在厂里，还 是落在警 车上，他已记不得了。

Frank 告诉出租车司机，他到家后会给他钱。出租司机上下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问，便载他到他要去的住处。到达后出租司机对他说， “ 朋友，我知道你有难处，我不收你的钱，你去吧。 ”

经过一整天的提心吊胆和惊吓，现 在居然会遇 见这样的好人， Frank 再也无法控制涌上来的情感，任眼泪默默留下。好心人，如果真有来世，我怎样都会找到您，报 答您。

到了朋友 处， Frank 把一切经过都跟朋友说了。他说他不能再呆悉尼了，他决定去墨尔 本，那是另外一个洲，没有人 认识他，从新开始生活，他现在还不能回国去。 Frank 托朋友去他家帮他收拾几件必要的衣服，其他什么都不要了，除此朋友外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这样一人来到墨尔 本。 Frank 到了墨尔本，定居下来，重新找工作，也就这么幸运，他又找到一份工厂活儿。吸取教训，这一次他是跟谁也不打交道，只是埋头干活，厂里也有几个中国留学生。为了以防万一Frank 还很注意了一下怎样以最快速度离开工厂的路线。就这样Frank平安无事过了几个月。 有一天，Frank在上班，突然他看到几个可疑人物在厂门口探视，Frank很镇静，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厕所走，然而两个人又已经把他的路给堵住了。 Frank又一次被抓，这一次他真的被带去了非法移民居留所。然而这一次Frank早已做好了准备，来墨尔本后他向移民局提交了申请永久居留的申请，虽然成功是很渺茫，但给他争取了时间，在等待批审期间他是合法居留，合法打工。Frank被关了几天，最后还是给放了出来。 Frank到我家时，这一切都已过去，他仍然不知道在墨尔本到底是谁告了他。他仍然是等待身份，但他可以名符其实地打全职工。他是学建筑工程的，通过我老公的介绍，他在我老公的建筑公司找到了对行的工作。一年以后由于澳洲对中国留学生的特殊政策FRANK终於拿到了永居身份，并被这家建筑公司派到上海工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