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采菊东篱
我在多伦多一 华文网站上载一篇《一曲〈中国孩子〉道尽中国社会现实 》 的文章,却招来两位网友的指责,送来两顶“煽动仇恨”和“牛鬼蛇神”的帽子,一位叫U-Turn 博主还叫我“闭嘴”,因此我借给另一位网友“米罗”回信的机会表达我个人的观点。
米罗:
可能因为我的文章,让你在表达自己独立思考的结果时承受一些压力。深表遗憾!一位原北大教师曾有一段话如下:“‘木秀于林,风必吹之;堆高于岸,流水湍之;行高于人,众比非之。’行公义要有遭遇嚼舌头的准备。” 对此我很认同,无论对你是否适用,都给你参考,希望认同者彼此共勉。” 我之所以继续在此发言作理性讨论,也是由于网友弄舟和大家的鼓励。
上星期看到你一篇有关家乡亲人遭遇地震的文章,由于事件写的是你和亲人们的贴身感觉,写得情真意切,读来非常感人。因为看到跟贴太多,我就不想凑热闹了,在此对你能勇敢地用自己良知向社会间接报道真实的灾情并表达自己的观点致以谢意!—— 新闻的自由需要大家维护和出力。 四川局部遭遇天灾,我们和所有关心灾区人民的人们一样,日以继夜地守护在媒体前面,为每一个幸存者的抬出感到庆幸,也为不幸遭遇失去亲人的家庭流泪。尤其看到一具具废墟中的儿童尸体,惨不忍睹,令人肝肠寸断。但山高水远,我们能做的不多,只能尽力而为—— 行善是无需声张的。愿你的家人很快恢复正常的生活,从灾难的阴影中大步跨出。
看救灾过程,我常常会想,天灾中人祸的因素有没有?占了多少?为什么这些大规模造成伤亡的事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为什么受苦的都是平民?能不能避免?如果政府是一个负责任的政府,是否会做得好一些?至少能够减少这些年轻的生命过早地夭折。
十几年前我一直生活在香港,看到每一次香港发生灾难和事故,社会除了救灾,知识分子、专业人士、压力团体以及市民都会通过传媒向政府发出批评和责备,当时的殖民地政府非但不指责任何人的哭诉和批评是“煽动仇恨” 、叫人家“闭嘴”,还会认真倾听各界批评的声音,然后讨论怎样改正,不要让事件重复发生。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生活在一个比殖民地政府更开放、透明、民主的加拿大社会,个别华人会想掩人之口,对于异议,一定要用文革时期的整肃异己的作风来对待?
我的幼年和童年是在“文革十年”中渡过的,我耳闻目睹人们在那个疯狂年代的所作所为,看戏曲只允许人民看七个样板戏;读书只能读“红宝书”;唱歌只能唱“革命之歌”;穿衣服只能穿清一色的不男不女的毛装;想问题只能是一种马列主义和毛xx 的思维方式;社会只能发出一种同声赞美的声音;听话只能听某一政党的话。他叫你说东你就不能说西,否则群起攻之、打翻在地、叫你“牛鬼蛇神”永世不得翻身。很遗憾的是,老一代知青从噩梦中终于走出,明白那是一个违背人性和侵犯人权年代,大部分有独立思考的人都对之表示弃绝。想不到新的一代人还津津乐道于那种恐怖理念和手段,甚至还把这种恶习移植到加拿大华人媒体中。一听到别人的声音和遥远的主旋律不符,就拿一些帽子声讨他人,不知他们是否明白?这是一种侵犯他人言论自由的行为。
我是一个不从属于任何政治团体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也没有任何政治抱负,只希望保持自己的思想独立和人格独立。不仅想做一个守法的加拿大公民,更想做一个有良知、具有人道主义意识的世界公民。由于我倾向关心社会和重视优质文化艺术的推广,我文章的题材通常只涉及文化艺术、环境保护和人道主义的话题。想不到这种温和的社会批评也不见容于这个网站的个别博主。他们怎么会如此不懂?在自由、民主、法治的加拿大,在法律之下,每一个人有发言的权利,有选择写作题材的自由,谁有不同看法,可以对他人的文章观点进行反驳,对论据进行质疑,但是怎么可以动不动就给人扣上只有集权国家流行的“煽动仇恨” 的帽子?怎么还叫人“闭嘴“呢?他们有什么权利要我听他的指挥,有什么权利要我步他们的后尘讲一个他们认为符合时宜的话题?
一个遥远的政权要求大家“反藏独”他们就去反;叫她们“迎奥运”他们就去迎;叫他们“抗议西方某某传媒”他们就去抗议;叫他们在主旋律控制的前提下唱“救灾”他们就去唱。如果这些人愿意把自己的思考权力放弃了,像日本电影里的“横路井二”一样,叫他们走向蓝天、走向大海,都一一照办,那是他们的选择。但他们没有权利叫我也要像一条印度眼镜蛇,跟着它那只“魔笛”起舞啊!
一个人可以容貌丑陋、可以生活贫穷、可以无官无职、可以过粗茶淡饭的日子,但是一个人怎么可以放弃自己的思想自由?怎么可以放弃自己人生的理念?人总要有一点人格和骨气吧!我决然连根拔起移民到加拿大,不是为了事业,不是为了发财,就是为了享受在原居国“无数先烈抛头颅、洒鲜血”几十年都没有争取到的民主、自由、法治啊!
德国音乐剧泰斗瓦格纳有一部宏篇巨著《尼格龙根的戒指》,描写人类的堕落和救赎,最后因为救世英雄失去了诚信,造成人类的彻底毁灭。这个作品就是当前西方价值观的注解—— 诚信是西方社会秩序赖以维持的基石之一。我有朋友曾经向 CAA 申请汽车保险忘记了交代早年发生的一次车祸,导致CAA 拒绝代理保险,理由是“缺乏诚信”。
多年前,我已经在加拿大法官面前宣誓效忠加拿大,从那一天开始,我的祖国是加拿大。当我拿着加拿大的护照到世界各地旅行的时候,人们认为我是加拿大人; 如果我在任何国家遭受意外,给我外交保护的也一定是加拿大而不是其他国家。我为这国家尽义务的同时也享受同等的权利,我在加拿大向政府纳税,同时也享受加拿大国家的福利。我的肤色和头发只能代表我是华夏的血统,是“华裔”,但在国籍法上我是加拿大人。我首先要忠诚的是这个国家。我并不认为我爱国就要爱当今的哈珀政府,要爱当今的这个执政党。我爱加拿大是爱这个制度和价值观、爱这片土地和人民。
我多年来一直对我的孩子说:我们应该要为生活在加拿大而感到荣幸,为了加拿大人用宽阔的胸怀接纳我们而感谢! 这是一个文明、有秩序、讲究环保、尊重生命、主张信仰自由的国度。我们没有为它当年的艰辛立国和奠定文明付出什么,我们却享受了它的文明的成果。有时候觉得惭愧,将来我们应该为加拿大社会多作贡献。
我曾经生长的国家的政府是一个把爱党和爱一个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爱政府、爱土地、爱人民搅和在一起的政府,所有美丽的口号它都叫得震天响,我感到厌倦。既然几十年在政治上没有投票权,我已经用自己的双脚进行了一次投票。那个奴隶只能爱主子,臣民必须爱皇帝的黑暗年代和世界已离我非常遥远。如果人家愿意去做奴才、愿意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病患者我无话可说。我活在民主的社会,现在没有兴趣把自己当作一个线头还掌握在别人手中的风筝,一只灵魂被人操纵的木偶。
爱国是一个什么概念?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解读:我对“爱中国”的理解就是; 人民和文化才是国的主要表征之一,凡爱国的人首先要爱它的精华文化。我虽然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离开故国,但我依然怀念那些熟悉的人民和同情那些弱势群体。我讨厌中国两千年的政治文化和封建专制制度,只对文化艺术和某些比较人性化的伦理道德感兴趣;这在我个人对中国文化的极力推荐中已有所表达,其余的无需多说了。因为“爱”一旦挂在嘴上没有实质行动就会变得有些虚伪,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
民主社会的一个公民,只有爱文化、爱土地、爱人民、遵守法律,哪里有要求别人去爱哪一个政权这回事?掌握政权的人是纳税人养他们的,他们必须要尽忠职守,有过失,就要批评,这很正常。除非有人虽然生活在加拿大却对这个国家的政治架构的运作常识一无所知,他也不明白国会内的反对党的职能是什么?
加拿大当今由Stephane Dion 领导的反对党就是纳税人养的国家批评机器,用某些人的标准说就是“煽动仇恨”者,他们坐在国会的右席就是要监督政府的运作,对政府制定的政策提出批评,以使政府在施政的过程中减少出错、避免出错,在每一次的国会讨论上,我们可以看到执政党和反对党常常针锋相对、言辞犀利,没有人会无知加无畏地叫反对党成员“闭嘴”、骂他们是“牛鬼蛇神”的。如果有人要以 “煽动仇恨”的帽子给异议者戴,那么恐怕加拿大所有的反对党成员都要进“秦城监狱“或“劳改营”了?
西方文化,是对个体宽容,对执政者严厉。对个体的宽容是基于理解人性的弱点和普世的博爱价值观;对执政者的严厉是基于执政者拥有权力,一旦政策失误,这种权力就会造成人民的群体苦难和灾难,所以一定要监督、批评要严厉。而中国专制文化培养出来的“爱国者”对个体非常严厉,容不下任何异议,那个美国杜克大学的女学生被喊打喊杀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但是“爱国者”们对于一个罔顾人命的执政者却表现出太平洋一样宽阔的“宽容”胸怀,这种慷慨的宽容就是以唐山几十万父老乡亲的生命和四川的大量冤死的儿童和青少年的亡灵作代价的。
〈 一曲《中国孩子》道尽中国病态社会现实〉是一篇转载的音乐评论,它就“光明正大”地上载在中国的各种网站上,我只是放了前言、配了音乐链接而已。我非常佩服生活在加拿大的准中宣部业余看门人,他们比中国的网管还尽职,政治嗅觉比专业的还灵敏,竟从一篇普通音乐评论里嗅出“煽动仇恨”的味道来了,“特异功能”了得。
翻开中国当代诗歌集,你如果读艾青的一首诗《大堰河—— 我的保姆》 ,我们是不是要批评说; 大堰河是条河,怎么能做你的保姆,你艾青是否神志不清了?大堰河的河水怎么能变成奶水来喂你艾青?光喝水没有蛋白质你艾青怎么能长大呀?如果读诗读出这样的精髓来是不是很好笑?同理,“不做中国人的孩子” 怎么会读出这样一层让人费解的意思来的?我真的相当佩服博主“凌波仙子”的阅读水平 :“中国有13亿人口,这13亿全是中国人生出来抚养大的,不做中国人的孩子,这13亿人是怎么存在和延续的?中国现在的孩子总数有1亿吧?不做中国人的孩子,你让这一亿孩子到哪里去;做谁的孩子?“母不嫌子丑,子不嫌家贫”---如果连人最基本的感恩之心都没有,人道主义精神及其它一些至高无上的光辉理念,是无从建立的。”
连我读中学的孩子都会说:“从小老师就训练我们,看一本书、读一段故事,要想想包含故事里的思想,要了解作者要告诉你什么?” 《农夫与蛇》的寓言不仅仅是讲农夫救蛇、蛇咬农夫,它的核心是批评“忘恩负义”和“恩将仇报”。“不做中国人的孩子” 这样一个呼声所反映的核心意思是:成人作为儿童理所当然的保护人却没有尽到保护孩子的责任,连一只母山羊都不如。他们甚至还把自己的苟且生存建立在牺牲儿童的基础上。成年人啊!你们很无耻和不尽责。
克拉玛依的孩子被暴政烧死,沙兰镇的孩子被恐怖淹死,河南艾滋病的孩子被无辜传染,山西煤窑大量的童工被残酷奴役,四川地震中的学生大批被活活压死。我作为成人,听了这首歌之后都为自己没有多做一些叩响成人的人道主义意识的工作而感到非常惭愧和自责。那些生命,是每一个父母的宝贝,是没有社会福利的老人的未来的倚靠,是一个家庭全部的希望和精神的支柱,毁灭了孩子的生命,也就毁灭了这千千万万的家庭。如果这灾难发生在各位自己身上,有谁还会出来叫人“闭嘴”吗?
有些人,正如一个北京的老教授所言,生活在文明的环境里,却没有被文明同化(civilized),反而学会了向文明撒野,向那些野蛮人看齐。享受着自由民主,却为专制唱赞歌…… 。我希望大家不要忘记,我们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加拿大,不是一党独大、一言堂的另一个国家。
米罗:我无意对一切荒唐、无逻辑的观点和九流文笔的文章进行逐一反驳,借助给你写信、表达我个人的立场和观点。希望理解!
《一曲〈中国孩子〉道尽中国社会现实 》的音乐链接、音乐评论和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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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义的爱国主义决不是将国家和世界对立。人道主义、博爱精神是全人类的共同财富,怎么能排斥于国家之外?同意你对“爱中国”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