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京人物素描：城墙上的风筝松五爷 1903年，美国人赖特兄弟在北卡罗来那州的基蒂霍克山坡，试飞世界上第一架飞机的时候，大清帝国首都，北京宣武门内大方胡同镶蓝旗的松家，生了一个儿子。因为在叔伯兄弟中排行老五，小名就叫五子，长大之后，尊称松五爷。 松家老爷子，跟美国赖特兄弟一样，对空气动力学有很深的研究，喜爱制造飞行器，那就是中国的风筝。可惜中国没有人研制发动机，所以松家老爷子只能放弃中国飞行器的动力与机械方面的改进，转而向艺术方面发展。松老爷子能制造各种奇形怪状美丽动人的风筝，还能在风筝上面写字绘画。 松五从小就跟着老爹学风筝，从宣武门到前门这段城墙上，是松五的航空港，1912年初，松五9岁，皇上退位，大清变民国。松家老爷子骂了几天街，渐渐地就忘了这件事情。因为民国开出优待条件，旗人每月的钱粮不减，虽然不多，总不用担心饿死。松老爷子依旧把时间花在制造空中玩具上，然后领着儿子在城墙上臭显美，玩够了，就把风筝送人，然后制造新的。 松家老娘跟爷俩儿不一样，她喜欢化学，就是把米面等生原料，经过各种处理方式，变成能够吃的熟东西。眼看着物价越来越贵，内务府发的钱粮越来越少，松家老娘就不断地提醒老伴儿和儿子，如果不把风筝变成钱，恐怕将来就没法子玩风筝了。1924年秋天，民国终于撕毁了与大清的协议，把小皇上从故宫里赶了出来，内务府从此也散了摊子。八旗们的铁杆庄稼终于彻底歇菜了。松家老爷子一气之下，大病一场，一直没有缓过劲儿来，没熬到来年春天，就翘了辫子。 这年松五22岁。松家老娘说，五子，咱得想法子挣钱，不然说不定哪天，就上街要饭了。松五爷说，妈，您别急，咱不是会做风筝吗？咱卖风筝。 事情总是说的容易，做起来难。真的要卖风筝，松五爷才发现赚不了几个钱。第一，松家的风筝没有哈家金家的有名气。第二，松家没有自己的门面，只好送到别人的铺子里寄销，让别人扒一层皮。第三，北京人那个时候富人太少，穷人太多，买得起风筝的，没有几个人，大部分穷人都自己制作“屁帘儿”，能飞起来就行。所以松五爷赚不了几个钱，生活陷入困境。 这天他登上宣武门城墙，靠在墙垛子上晒太阳，忽然听见下面一阵声响，他扒着墙垛子往下一看，原来是一辆驴车，拉着一个留声机，有人摇着把儿，放着音乐，车上插着横幅，上面写着，爱国请用一枝花香皂。原来这是最近时兴的走街广告。 看着这辆驴车，松五爷脑筋一动，要是把这几个字，写在他的大蜈蚣风筝上，不是更威风，看见的人不是更多吗？想到这儿，松五爷连忙从城墙上跑下来，去宣武门外达智桥胡同东口，找开报馆的秦先生，问他能不能帮忙说和说和，让自己放风筝，给一枝花香皂做广告。 秦先生听了，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就说，助人为乐，理所当然，我们报馆还真的跟一枝花香皂挺熟悉的。 过了几天，秦先生还真的帮助说成了。爱国请用一枝花香皂，写在一个大蜈蚣风筝上，飘上了北京的天空。只见松五爷在宣武门到前门这段城墙上，天天放飞那只大蜈蚣。虽然松家没有机会发明飞机，但是在京城首先发明了空中广告。这只爱国的风筝，当时成了轰动新闻。松五爷也发了一笔小财。 见放风筝做广告能赚钱，立刻有无数的人跟进，眼看着城墙上广告风筝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乱哄哄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不久，税务稽查队也上了城墙，专门收风筝税。这里外里一弄，松五爷又赚不到钱了。幸亏松五爷出了名，在南边菜市口开了一个松纪风筝摊子，卖自家制作的小风筝糊口。潇洒的日子再也没有回到松五爷身边，直到他在文革中默默地老死。[2006-8-2] 旧京人物素描：生物学家颜十爷 大清的时候，朝廷禁止八旗子弟从农从工从商，只能练武习文，时刻听候朝廷的召唤。到了清末的时候，京城八旗子弟已经是人满为患，政府和军队部门需要不了这么多的人，于是就出现了大量待业八旗子弟，俗称闲人。虽然闲人们也有一份铁杆庄稼，但是没有什么外快，只能糊口，发不了大财，逼得那些缺钱花的八旗子弟，变着法子弄些外快，例如卖鸽子，卖鸟，卖狗，卖猫，还有把家里的古董字画偷出来出卖。 宣武门内头发胡同年轻的闲人颜十爷，如果活在今天，一定是一名出色的生物学家。他有一个本事就是把黑狗跟白母交配，培育出大熊猫那样的黑白花狗。用今天的话来说，这叫动物良种培育。不过那时候颜十爷不懂这些新名词，他开始不过是为了消遣，后来缺钱的时候，也要向外人收钱，才允许他们把他培育出的熊猫抱走。 但是颜十爷家里地方小，只能养一对良种狗，一年顶多繁殖两窝，每窝撑死了出4只熊猫，卖不了多少钱，还不够半个月去一躺八大胡同用的。颜十爷一直想找个大院子，再雇佣几个人，养上几十对良种狗，这样就是可以批量繁殖熊猫了。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养狗公司。但是朝廷有禁令，不许八旗子弟沾农工商，所以颜十爷想了也白想，跺脚干着急。 不过，1898戊戌年夏天，光绪皇帝颁布了《定国是诏》，开始变法。从那天之后，每天都有变法上谕发布，每天都有让年轻八旗子弟们高兴的好消息。颜十爷最盼望的是发布废除禁止旗人从事农工商的上谕，每天关心着变法的进程，到宣外聚闲斋大茶馆，去打听消息。没几天，他盼望的好消息终于来到了，废除禁止旗人从事农工商的上谕发布了。 颜十爷高兴得手舞足蹈，从聚闲斋出来，直奔王寡妇斜街的久香茶室。这家茶室实际上是一家妓院，是颜十爷经常来的地方。 老鸨谢妈妈见颜十爷喜笑颜开地来了，就说，哎呦，十爷，好久不见，是来找远凤儿的吧？颜十爷说，今天我是来找您的。谢妈妈笑着说，放你妈的屁，少拿我逗闷子，我给你叫远凤儿去。颜十爷说，谢妈，我不跟您开玩笑，我真是来找您的。谢妈妈说，你找我干什么？颜十爷说，找您跟我合股作大生意。 然后，颜十爷把朝廷的变法和他的养狗事业的策划，一五一十地跟谢妈妈讲了一遍。谢妈妈一个劲地点头，连声说，好，好，好主意，我跟你合股，要是这个生意做起来，我就辞了这里的活儿，伺候小狗可比伺候嫖客们省心多了。 颜十爷从谢妈妈那里借来钱，然后就开始筹办。他在宣外校场口胡同西头的司家坑租了一个大院，作为养狗公司的场所，然后又四处求购良种狗，除了培育熊猫之外，他还计划培育绵羊型，骆驼型，毛驴型，肥猪型等不同的宠物狗。不到两个月，良种狗也齐了，工人也雇了，订在9月19日那天举行开张典礼。 不料那天早晨，全城突然戒了严，到处都是士兵。京城的人都知道出了大事。两天后，太后宣布重新临朝训政，在此之前的变法上谕全部作废取消，并通缉捉拿变法党人。 9月28日，谭嗣同等六君子，被关在囚车里，从聚闲斋茶馆门口路过，到菜市口问斩。颜十爷挤在聚闲斋门口，看着六君子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气势，心中暗自佩服，也暗自伤心。 戊戌变法失败之后，颜十爷退了人，退了狗，退了院子，但是还欠谢妈妈的不少债。他的下一窝熊猫还没有生出来。颜十爷为了还债，只好私下为谢妈妈工作的久香茶室拉皮条，推荐嫖客。[2006-8-24] 参考：旧京人物素描：茄子胡同的诺贝尔 参考：旧京人物素描：生物学家颜十爷 旧京人物素描：城墙上的风筝松五爷

1903年，美国人赖特兄弟在北卡罗来那州的基蒂霍克山坡，试飞世界上第一架飞机的时候，大清帝国首都，北京宣武门内大方胡同镶蓝旗的松家，生了一个儿子。因为在叔伯兄弟中排行老五，小名就叫五子，长大之后，尊称松五爷。

松家老爷子，跟美国赖特兄弟一样，对空气动力学有很深的研究，喜爱制造飞行器，那就是中国的风筝。可惜中国没有人研制发动机，所以松家老爷子只能放弃中国飞行器的动力与机械方面的改进，转而向艺术方面发展。松老爷子能制造各种奇形怪状美丽动人的风筝，还能在风筝上面写字绘画。

松五从小就跟着老爹学风筝，从宣武门到前门这段城墙上，是松五的航空港，1912年初，松五9岁，皇上退位，大清变民国。松家老爷子骂了几天街，渐渐地就忘了这件事情。因为民国开出优待条件，旗人每月的钱粮不减，虽然不多，总不用担心饿死。松老爷子依旧把时间花在制造空中玩具上，然后领着儿子在城墙上臭显美，玩够了，就把风筝送人，然后制造新的。

松家老娘跟爷俩儿不一样，她喜欢化学，就是把米面等生原料，经过各种处理方式，变成能够吃的熟东西。眼看着物价越来越贵，内务府发的钱粮越来越少，松家老娘就不断地提醒老伴儿和儿子，如果不把风筝变成钱，恐怕将来就没法子玩风筝了。1924年秋天，民国终于撕毁了与大清的协议，把小皇上从故宫里赶了出来，内务府从此也散了摊子。八旗们的铁杆庄稼终于彻底歇菜了。松家老爷子一气之下，大病一场，一直没有缓过劲儿来，没熬到来年春天，就翘了辫子。

这年松五22岁。松家老娘说，五子，咱得想法子挣钱，不然说不定哪天，就上街要饭了。松五爷说，妈，您别急，咱不是会做风筝吗？咱卖风筝。

事情总是说的容易，做起来难。真的要卖风筝，松五爷才发现赚不了几个钱。第一，松家的风筝没有哈家金家的有名气。第二，松家没有自己的门面，只好送到别人的铺子里寄销，让别人扒一层皮。第三，北京人那个时候富人太少，穷人太多，买得起风筝的，没有几个人，大部分穷人都自己制作“屁帘儿”，能飞起来就行。所以松五爷赚不了几个钱，生活陷入困境。

这天他登上宣武门城墙，靠在墙垛子上晒太阳，忽然听见下面一阵声响，他扒着墙垛子往下一看，原来是一辆驴车，拉着一个留声机，有人摇着把儿，放着音乐，车上插着横幅，上面写着，爱国请用一枝花香皂。原来这是最近时兴的走街广告。

看着这辆驴车，松五爷脑筋一动，要是把这几个字，写在他的大蜈蚣风筝上，不是更威风，看见的人不是更多吗？想到这儿，松五爷连忙从城墙上跑下来，去宣武门外达智桥胡同东口，找开报馆的秦先生，问他能不能帮忙说和说和，让自己放风筝，给一枝花香皂做广告。

秦先生听了，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就说，助人为乐，理所当然，我们报馆还真的跟一枝花香皂挺熟悉的。

过了几天，秦先生还真的帮助说成了。爱国请用一枝花香皂，写在一个大蜈蚣风筝上，飘上了北京的天空。只见松五爷在宣武门到前门这段城墙上，天天放飞那只大蜈蚣。虽然松家没有机会发明飞机，但是在京城首先发明了空中广告。这只爱国的风筝，当时成了轰动新闻。松五爷也发了一笔小财。

见放风筝做广告能赚钱，立刻有无数的人跟进，眼看着城墙上广告风筝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乱哄哄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不久，税务稽查队也上了城墙，专门收风筝税。这里外里一弄，松五爷又赚不到钱了。幸亏松五爷出了名，在南边菜市口开了一个松纪风筝摊子，卖自家制作的小风筝糊口。潇洒的日子再也没有回到松五爷身边，直到他在文革中默默地老死。[2006-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