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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京人物素描:见鸟伤心的邬大少

(2006-07-12 14:03:05) 下一个

清末,北京还是满人的天下,那游手好闲的八旗子弟特别多。东华门外把总邬三爷的大儿子邬大少,就是这些游手好闲之徒之一。庚子年间京城闹义和团,那帮外地来的拳匪,把京城的商业中心外城的大栅栏街,一把火给烧了。事件平息之后,朝廷打破老规矩,让这些失去店铺的商人们在内城的东华门外旧练兵场上摆摊营业,很快这个地方就繁荣起来,这就是现在的王府井商业区。

邬三爷是负责东华门外外围保卫的地方军,跟东华门内的皇家近卫军还有些不同,有点像现代的地方治安警察。朝廷新政的时候,中央成立了巡警部,北京地方成立了京师警视厅,邬三爷也就地变成了警视厅东华门外派出所所长。邬家不是显贵,世袭爵位不过是个恩骑尉,相当于现在京城的正科级干部,满街都是不算新鲜。但是,多了也不用说,就冲邬三爷这份差事,再加上东华门外王府井这块风水宝地,邬家能不发财吗?

邬三爷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是老大,人称邬大少。1905年的时候,邬大少已经25岁了,他也不找地方上班,游手好闲。京城的八旗子弟们,以游手好闲为荣。他们嘲笑那些上班挣饭吃的人,挤兑他们是“班儿爷”。按说邬大少的出身级别比较低,应该属于班儿爷一族,但是架不住他家有钱,所以他也跟那帮八旗高干子弟们混着。

1905年9月24日那天上午,邬大少一早从家里起来,直奔东华门外瑞达钟表店,他要去看一个女人。

原来这瑞达钟表店开在他们家地盘上。在那个时候,干钟表这种贵重生意不投靠地头蛇是不行的。所以瑞达钟表店顾老板不仅暗地里给邬三爷份子,而且还跟邬大少交结了把兄弟。前两年太后颁布圣谕,允许满汉通婚,这邬大少看见别的哥们娶了汉人新娘,自己也动了心,就求顾老板给他介绍江南良家女子。因为顾老板是南方浙江人,邬大少又喜欢江南女人。北京八大胡同现成的江南窑姐都不是良家女子,所以邬大少只好求顾老板从江南弄良家女子来。狡猾的顾老板把自己老家的妹妹弄到北京来,准备介绍给邬大少,要是成了,那么跟权贵接上亲戚,他在东华门的生意就是金打的江山了。水灵灵的顾家妹妹来到了北京,顾老板派伙计告诉了邬大少,请他中午过来吃个家常便饭,见见自己的妹子。可是邬大少心里着急,也等不到中午,一大早就提前来了。

顾老板不知道邬大少提前来,他出去办事。邬大少来了,见顾老板不在,就直奔后院,要看看顾家妹妹什么样。表行的小伙计也拦不住他,只好后面跟着。邬大少走到穿堂门门口,看见一个细腰女子正在晾衣裳。这正是顾家妹妹,那腰身如风吹杨柳,婀娜多姿。听见后面有动静,顾家妹妹一回头,见穿堂门站着一个瘦高个儿留小胡子的男青年,估计这就是哥哥说的那个邬大少爷,于是就冲他嫣然一笑。但是还没有经过正是介绍,也不方便多说话,顾家妹妹就抱着没有晾完的衣服,扭进水房了。她那桃花般的微笑,让邬大少心立马就酥透了。

见顾家妹妹进了水房,邬大少转身出来,脸上一副美滋滋的神态,看来对顾家妹妹的形象十分满意。他在大堂晃了一会儿,看看表,对小伙计说,我先出去转悠转悠,等中午我再回来。

邬大少从瑞达钟表行出来,见街上走过几个人,举着横幅标语,上面写着“坚决拥护宪政”,这伙人冲着邬大少挥手,吆喝着,哥们儿,过来呀。邬大少一看,原来是八旗子弟老冷,老挪,老六,还有老呆等人。他全认识。

这帮人打标语干什么呢?原来今天也是大清帝国出洋宪政考察五大臣出发的日子。他们将从正阳门火车站出发,然后到天津乘船,到欧美日本去考察宪法政治。宪政意味着减少皇家的权利。按说皇家不太乐意,但是新政运动开始后,各地请求实行宪政的呼声越来越高。老佛爷心软,不愿意断然拒绝民意,所以就同意先派大臣到国外考察,表示朝廷理解人民的呼声。所以,这次出洋,大造声势,唯恐天下不知。一些有点新头脑的八旗子弟,准备了标语和旗帜,达帮结伙到正阳门火车站去欢送五大臣。老冷他们半路上见到了邬大少,就把他也拉了进来。

到了车站,只见人山人海,好不热闹。车站外面拥挤着很多人。车站里面如何,邬大少看不见,但是估计也是摩肩接踵,这毕竟中国迈向君主宪政现代国家的伟大历史时刻,大家都像见证一下。

老冷这伙人是高干子弟,有特别通行证,举着标语,挤进车站,上了站台。因为这帮家伙起床晚了,赶到站台的时候,五大臣已经上车了。他们也不在乎,反正到这里不过是玩,就举着标语,等着车开,看热闹。

这时候邬大少又看见一个人,头顶着一个柳条棉布保温饭煲,从人群中挤过来。这人原来是端方端大人府上的副官家辛小文,是邬大少打小认识的汉人好朋友。

邬大少冲着他喊道,文子,你丫头顶着什么呀?
辛小文拧着脖子扭头一看,说,邬老大,我给端大人送馄饨,他想出洋前再吃一碗京城老馄饨,叫我送来一锅,要跟别的大人分享。
邬大少挤过去说,我跟你一块进去吧,我还没有上过火车呢,看看里面什么样。
辛小文说,跟我来吧,帮我拿着碗。
这时候邬大少才看见辛小文手里还提着一篮子盘子碗筷。

邬大少提着篮子,摇头晃脑地跟着辛小文挤过人群,来到车厢门口。门口外面有两个士兵把门。这两个士兵认识辛小文,就放辛小文进去,但是拦着邬大少,不让他进去。就在他们纠缠的时候,有一个人从士兵身后,溜进车厢。

辛小文见士兵不让邬大少上车,就说,不是我不给您面子,这两人我管不了,我先上去,一会儿就出来。说完,就接过那篮子碗筷,然后转身上车。

邬大少说,得,我在底下等着,看看热闹。

辛小文抱着饭煲登上了车门的阶梯往上走,只见车厢抖动了一下。这是火车开车前松闸的反应。接着,就是轰隆一声巨响,辛小文从车厢里飞了出来。他手中的饭煲也上了天,然后落了下来,装馄饨的瓦罐也碎了,馄饨撒了一地。车厢门口那两个士兵也炸倒在地。站台上人群立刻乱了套,老冷他们一伙人拼命往外跑。

邬大少被炸得晃了几下,居然没有倒下。他定了定神,看辛小文血流满面,躺在地上,他蹲下来,摇晃着辛小文,说,文子,文子。只见辛小文毫无反应,兴许是死了。

邬大少见站台上人快跑空了。站外的士兵们冲进来,涌进车厢,去抢救车厢里面的人。车厢里面鬼哭狼嚎,估计有死有伤。

邬大少站起身来,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沿着站台往车站外面走。这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下身有点疼,低头一看,裤裆处血呼呼的一片。他有点慌了,连忙用手一摸,裤裆上的布已经没有了,变成了开裆裤,再一摸,好像那玩意儿没有了。再仔细摸一摸,没错,那玩意儿的确没有了,被炸飞了。

邬大少终于挺不住了,晕倒在地。

北京人管那个玩意儿也叫做“鸟”,邬大少自从没有了那玩意儿,也忌讳了“鸟”,看见鸟就流泪。北京人好养鸟,朋友里面有养鸟的,只要见到邬大少过来,就连忙把鸟给藏起来,免得邬大少看见了伤心。[2006-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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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cavebear 回复 悄悄话 你愿意发到几曾回首里吗.那里点击很容易上两千.
我喜欢这样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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