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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那个星期天。景凯把那天叫做黑色周日。上午,他在电脑上处理了几样工作,然后他来到她的房间。
“你陪我出去散散心吧。”他说。
他们来到密西西比河岸上的一家旅馆里。在走进大厅时,他对跟班说,“送一瓶SCOTCH(苏格兰威士忌酒)到385号房间去。”后来他就在那个房间里给她跪下了,求她说,“桂花,你能原谅我吗?”
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旅馆。只是在这之前,还出现过另一段插曲。这是因为那瓶SCOTCH被很快地送来了。
很好。他在心里说,酒会给我力量。
他替自己倒了半杯,又给她倒了一小口。当然,这里没有天窗,更看不见月亮,整个屋里,只有一撮散了魂的残阳,从帘子缝里给了他们些许光亮。
“To you!”
她兴致勃勃地像在那个马场里一样,斜过杯子,在他的杯口碰出一声响。这轻微的声音或许可以说是他们共同拥有的一首小夜曲。自从他们用香槟碰出这一声,那回响就从来没在她耳里断过。
老天!他在心里喊起来,但愿这爱的力量在与命运的拔河中不要维持得太久吧!
可是他无法阻止她的兴致。她蹲下身,开始去解他的裤子了。他呢,当然是看着她解,神情就像从未经过云雨的年轻士兵看着偶尔撞见的妓女那样慌乱。他四处寻找那瓶酒,后来才发现原来酒瓶就抓在自己手里。于是他仰起脖子,一连喝了数口。
几个小时过去了,他的脸如同怕黑的孩子那样始终埋在她的乳沟里,埋得那么深,仿佛一个处在无望中的农人,寻找着活下去的土地,什么也没做。她并不怪他任凭自己的身体在欲望的烈火里煎熬了那么久。但是他做了解释。
“我太累了。”他说。
然后,他下床穿上衣服,掏出烟,点了一根,吸了两口,很快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然后拖着他的光脚来到一扇玻璃门边,看着外面。
此刻早已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她轻轻来到他身边,俯首望着黑暗中的万家灯火,仿佛玉片上镶嵌的钻石,大片大片地铺向长河。可惜漆黑的长河里看不到半点船灯,是黑暗把那钻石切割断了吗?
“桂花,你能原谅我吗?”
他跪在地上望着她,那目光与其说是在求她,倒不如说是在求他自己。
“你怎么了?!”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心疼地拉了他一把说,“应该你原谅我才对啊。”
“原谅我!”他仍然跪着,“我准备和小高复婚。”
“什么?!”
“我说,我准备和高文芳复婚了。”他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开什么玩笑!我不相信!”
“不是开玩笑!”他举手宣誓般地说,“我发誓不是开玩笑。为了兰芳能和她母亲在一起,又不让人说闲话,我想最好的办法就只有复婚。我求你不要怪我。”他闭了闭眼睛,然后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她,“我已经替你买好了回加州的机票,明天早上九点起飞。我
能够一口气把两天来想了又想的话倒出一半,他对自己很满意。这些让他一再精简的话,尽管和他的脸色一样,是死色,可是死色也是命运的颜色。跨越了这死色的障碍,什么就都结束了。晚霞,佳肴,绿野仙踪的黄缎子,五十岁的老猫,婚纱,这一切就算是梦吧!
她并没有看清那死一般的色彩,因为她有好几分钟里觉得眼睛发昏,既不能说什么,也看不清任何物体。
死色的沉默啊!你千万不能挑选绝望,你需要挣扎,需要重生,需要另一种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