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芳停了一下，又说，“你看，连你的母校寄来的圣诞卡都在为你提供美女呢，我看这张卡片在制作上，不见得比阿姆斯特丹红灯区的广告差吧？说不定那个寄卡片的人也是用心良苦，希望你回去讲学时，在这堆美女里挑一个呢。我听说老林的二奶就是回国谈生意时对方替他物色的。”

她在门外站着，心想，高文芳肯定是看见了老景书桌上的那张美女圣诞卡片，才这么说的。为此，她悄悄探了一下头，刚好看见他一把夺过了那张满是美女的圣诞卡，稀里哗啦撕了个粉碎。

“行，让你拣了个便宜，我还没来得及把这堆美女扔进垃圾桶。不过，如果一张穿毕业服的美女卡片就能让我神魂颠倒，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回国讲学是为了感谢那块养育过我的土地。你别以为每个男人眼里只看见美女，如果你想用美女换我的良心，那么，我宁可光明正大地继续当光棍，也不会去接受一个龌龊小人卑鄙的良苦用心！为了一张卡片上的美女丢弃做人原则，这不仅不是我景凯做的事，还是我要为之反对抗击的！我有我的自律！至于老林，我是怎么骂他的你还不知道？”

“我看你目前最需要的并不是自律，而是责任！你要对自己负责！”

“我当然会对自己负责。我向来就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

“责任感？你也不想想，桂花比你足足小了二十一岁，都能当兰芳的姐姐了！她根本不爱你，她要的是你的钱！等她把你的钱骗到手，她就不会再理你啦！当年她还不是因为长相不好，要是她有郭婕的一半，早跟人跑了！”

“文芳！”那门里忽然传来的声音有些发抖了，“我可跟你说啊，首先，我不许你污蔑桂花的人格。她是在乡下长大的女人，不像你是大城市里的人，要听爵士乐，要喝咖啡，情话绵绵。她不会你那一套！如果你再让我听到半句侮辱她的话，我就请你滚蛋！我说话算话，我的脾气你知道。其次，我要你明白，我跟桂花的婚姻是因为我们相爱！”

“笑话。这种早叫人说烂的常理你还来跟我讲什么？你要袒护桂花尽管袒护好了。伟大的爱情？哈哈！好吧，既然你们那么相爱，证据呢？”

“到底是学过法律的啊，动不动就要问人拿证据。好吧，我告诉你我的凭据。上次你不肯去的那个马场我带桂花去过了。就是在那马场上，就像流星拖带尾光划过黑夜的一刹那里，她爱上了我。这个凭据够说明问题了吧？”

“你简直是自我多情！痴人说梦！”

“文芳，”他按住了声音里激动的高音，拿出了他低沉浑厚的声音，改成了劝导的音调，“你这么跟我胡搅蛮缠是不行的。我知道你最近找工作不顺利，心情不好。这样吧，我每月再多给你一千块，你把日子过好了，找到了工作，心情自然就会好起来。可是，你要我和你破镜重圆是不可能的！过去我是怎样爱你的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时我连命都可以给你。当年我在你床前跪了整整一夜，求你看在孩子的分上不要离婚。可是你怎么说来着？你说办不到！从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其实你一天也没爱过我！第二天我要砍床，砍之前，我又说，砍了床我就不再回头了。我是不是说过这话？正是因为你从来就没爱过我，所以，到现在我还把这破床留着，我要让自己每天晚上都看见它，我不能不用它来警诫我的错误，用它来提醒我，这个世上像你这样的，毫无道德可言，只是凭着漂亮、高雅、学历去攀一个亿万巨富的女人比比皆是！对你，我是个失败者，因为我们的结合是高贵与卑微的结合，我的忍耐碰上了你的专横，所以我才会失败，而且是一败涂地。正是因为我的失败，我才发现我这个人是智慧和平庸的复合体。我的双腿原本就是从泥土里出来的，我不否认我有农民意识，而且，我认为这种意识也不一定全错。可是知识造就了我的智慧，现在我把智慧赋予我的所有益处都归还给泥土。我和桂花的结合是智慧和平庸的结合。”

“景凯！”高文芳愤怒地叫起来，“你居然把我看成那么坏的女人！”

“我不是在说某个具体的人，”他平静地说，“我在说一个事实。我知道我立足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上，我也知道周围有多少道德败坏的人，唯利是图的人，欺诈抢夺的人，谋财害命的人。我在这些人中没命地拳打脚踢，其实就算我把千手观音请来也没用。善良和邪恶就像正负电极一样是永远共存的，何况我的力量和声音又是那么的微弱。可是一个人既然还能够发声，他就不能放弃呐喊！”

“原来你除了伟大的爱情，还有神圣的职责啊！”

“我从来不认为我有着什么神圣的职责，这点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所想做的，我给人帮忙，过去老林总说我不顾自己的利益，总是为人推荐文章，总是替人写推荐信，结果在申请研究经费上为自己竖了那么多竞争对手。但我仍然认为，只要他们在专业上有前景，我就有义务推荐他们！我对人，包括对兰芳的爱和抚养，包括对你的责任，包括对桂花的爱，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可我毕竟是个普通的男人，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感到累。真的，我很累了。你走吧，从下个月开始我多给你一千，一直到你找到工作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