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影片「阿凡達」(3)

                                                                                             陳楚年

        我們分手在幾千劫以前,然而我們一刻也未曾別離.我們終日相對,然而我們從未相遇.

                                                                                                                                     ------大鑒禪師

想像讓你重獲自由

        「即使不離開你所處的現實,

        想像依然可以讓心靈掙脫

        身体的束縛,遨遊宇宙,到冥

        王星上去吃早餐.」

        這是愛爾蘭作家馬克白一九九八年出版的「冥王星早餐」拍成電影的主題曲.當時的書評就其寓意略作詮釋道:

        「然而,當一個人無力去對抗整個大環境,無法扭轉自身處境時,又該以何種姿態去面對？馬克白藉由這個男孩的角色,給了我們最深刻而迷人的想望;

        只有想像力能讓你重獲自由,讓你飛上天際,讓你到

        冥*王*星*吃*早*餐！」

        豐富想像力的確能帶著我們遠離周遭的世界,為我們忘却痛苦而提供一個秘密的去處.自然,我們也可憑想像去到其他的諸如海王星和火星,以及美麗的名字為人帶來無限遐想的如杜鵑星座、天鵝星座,甚而一些業經天文學家証實存在的,整個星体全是由鑽石或黃金構成的星球.如在距離上仍感到不滿足,你還可想像到更遠的銀河深處.但就我們有限的探測能力所知,這些星球上極可能都沒有如我們的美麗的地球般,充滿了綠意的怡人景觀,它們的表層,不是覆蓋著一層深厚且神秘的氣体,便是亙古堅硬的?原.即便是離我們較近,所知也較多的月球、火星等,上面也是佈滿了荒涼山丘、岩石及巨大火山等.至於距離我們遙至百億光年外的星系,我們所知更少了.即是由功能絕佳的哈伯太空望遠鏡拍攝到的照片,也是光影朦朧如一幅幅抽象畫般的圖象.如果將那些景象也認作是某種另類的美的話,那也是屬於如科幻大師克拉克筆下所謂;是地球的美學觀派不上用場的一種美感.但如果你具有的是某種特別的心智,也仍可在想像中置身其間,享受它另類的快意.

與天地精神相往來

        我們不得不心懷感激的認為;卡麥隆憑其不可思議的想像力,在影片「阿凡違」裡構築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這個世界一掃前述的荒涼和死寂,代之的是一片無涯無際,氤氳著如「神之滴」般的一泓縹碧.其間有高聳入雲的巨樹,有藏身迷霧,深不見底的山谷,有壁立萬仞,極具險峻之美的巉巗.有像橫天而過的拱橋般的樹幹,以及遠處透出宇宙魁宏與蒼茫的星球等.面對這些堪稱由造化之手拼組的圖象,許多留存在我們腦際且熟悉的大地的景色,在屏息遙對的瞬間,皆紛紛為之讓渡.但我們感受到的,似是既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某些美感可經由我們大地孕育的視覺去觸感;陌生的是又有太多的塑型和氛圍,在一時間找不到恰當的詞語去形繪.有些,甚而讓我的視覺感官超載,牽動心房.他幾乎是以「直指人心」的方式,神奇的將我們擊敗,鬼使神差的引進那片蠱魅.

        多年前,美國劇作家兼編劇家布魯斯雷瑟曼在「現實生活中的伊旬園」(Living Edens)一片中探究了阿拉斯加雄闊壯觀的廸那利荒原後說:「這是一個非常原始,非常富於生機,因而可以用人的靈魂觸摸到的地方.」由卡麥隆天才塑型出潘朵拉星的景觀,也許真的需要用我們的心魂去觸摸.似乎也唯有這樣,你始能聽到祂神奇的語言.影片中納美公主曾曉示傑克將自已身体的觸鬚和那棵聳天的神木根部的觸鬚相連後,靜謐中聽到祖先的聲音.要如何才能「與天地精神相往來」？要怎樣才能進入「萬物與我合一;天地與我同在」的境地？影片在在告訴了這個奧秘.那就是在壯偉神奇的大自然前,暫擺脫掉你對卑瑣肉身感到重要的那份執著,虔敬的喚醒你靈魂,謙卑的傾聽.在靈光一剎間,你會聽到由你塵俗的聽覺永遠聽不到的話語,知曉許多你今生今世耗盡心力也不會知道的事物.而在這一杯而醉的秘啓下,你有了另一次的誕生.我們是宇宙的一部份,也是銀河群星的孩子,而你,也就在這一刻回到了原鄉！許多美麗如潘朵拉的星宿,已等了你億萬年！

道出人類未來寓言

        然,出於造化之手的美麗潘朵拉,以及蘊載著納美人世世代代內心秘密的綠色森林,終逃不過人類貪婪劣根漫天的浩劫.納美公主撫著死去的親人的號泣讓人心碎.那一聲聲來自古老詭祕的納美人語言的號泣,不像是出自跪在地上的納美少女之口.像是個隱身在神秘森林中的幽靈,將藏封了萬年之久的哀傷,透過她的口逸出.而那些存在了萬年之久的巨樹,披染著亙古之綠的参天古木,亦在漫天烈焰中化為灰燼.潘朵拉的悲劇告之了人類和我們美麗地球未來驚悚的寓言.也暗示了人類在久遠的未來,終歸要在茫茫星海中尋覓新的家園.

        影片終結時,傑克在他生日那天對好友留言,決定重返潘朵拉星.這出人意表的的決定,不僅是劇中主人翁生命走向最後的選擇,也是整個影片讓人怦然感懷的處所之一.如果整個影片所呈現的只是冰山在水上的一部份,而這個舉止却傳達了冰山埋在水底的許多東西.傑克在一念之轉下做出的這個抉擇的背後.蘊藏了太多太多他內心的精神內景.那是他經歷了一生中從未有過的星辰之旅後,在靈魂的淬煉提昇下,對生命價值及面向大幅蛻變後的結果.是對既往的全然否定,對未來有了新的認同下的一種生活面向.他在他生日這天選擇活在潘朵拉上,也是他在地球上不能相提並論的另一次的誕生.

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只有在潘朵拉星上,他才歷驗到了自已的心智和靈魂和大地萬物作神秘的契合;唯有在這個星球上,才能找到純美和真愛.可以見到人類由愛、同情、正義與真理凝聚而成的終極根底.也是那這裡,他曾活出了尊嚴與驕傲;完成了一塲前所未有的爭戰.那是一場「薄伽梵歌」對卓越的人們的生命與活動所闡釋的;「為一己責任而亡是生,活在他人責任中是死」的一場争戰.終於,他曾經滄海.而納美公主傾注給他的愛,更是「除却巫山不是雲」.其間似乎有两度,當傑克重返潘朵拉再度和納美公主相見時,他(她)們相互說出:"I see you."這句再簡單不過的話,却包涵了難以盡意的千言萬語！那是她和他在那段不平凡的歲月中共同顛躓;共同通過渾噩的洪荒,共同遍歷煉獄;共同與邪惡交戰後的昇華.從此,在他(她)們之間,不僅止於肢体的相對,更有了心智對心智,魂魄與魂魄的相遇.而對生存重新有了期望,再也無法與他原來世界苟同的他,只有在潘朵拉星上,始有讓他活下去的理由.而從我們身處的星球出離,是否也是才華橫溢的卡麥隆心靈的一種投射！？

        對於這樣一部意象繽紛且寓意深長的科幻鉅製,讓我引用二十世紀偉大的科學家愛因斯坦的幾句話作為本文的結束.他說:

        「個人是宇宙的一部份,這個部份被時間與空間所侷限.他經驗著自己、自己的感覺,彷彿這是一樣與其他事物隔絕的東西.這是一種意識上的幻覺觀照.這種幻覺是我們的監獄,將我們限制在私人的欲望中,只關愛身邊少數幾個人.我們的任務,必是擴大自己的慈悲心,擁抱所有的生命與美麗的大自然,將自己從監獄中解放出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