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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沪大会战(连载之一)

(2007-12-08 19:46:51) 下一个
一、大战前的沉寂



密密麻麻的铅字报导的都是临战前的紧张气氛。

自从芦沟桥枪响以后,驻防西安的宋希濂的心早巳飞向了抗日前线;对於日本这个惹不起也躲不过的邻国,蒋介石忧心忡忡。



一触即发

 

由南而北的淞沪铁路以江湾为中心。东江湾路1号面对四川北路的拐弯处,像军舰状地横卧著一幢四层高的钢架混凝土大楼。椭圆的外形和粗壮的门柱以及粗线条式的建筑风格,显示出那个大和民族的骄横和强壮。这幢建於1924年占地6,130平方米的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是日本帝国主义在上海的重要据点。

这幢军舰状的大楼背后,淞沪铁路逶迤而过。这裏是虹口地区的繁华地段,也是公共租界和华界的边缘地区,横滨路、宝山路、宝兴路和四川北路在这裏交会,相距不远的北面,是松柏苍翠的虹口公园。而宝山路上狭窄而平坦的八字桥,却因爆发了1932年十九路军的“一·二八”抵抗和1937年的”八·一三”抗战而闻名。

和1932年的”一·二八”淞沪抗战有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1937年”八·一三”的淞沪抗战是日本侵略军的又一次故伎重演,也是贫弱而坚毅的中华民族又一次悲壮的呐喊。

那一天是星期五。8月的太阳热得像火球在天空燃烧一样。住在法租界的姜豪,一吃完早饭就急匆匆地赶往西藏路三马路的一条里弄。里弄裏有一幢二层的老式楼房。这裏是上海市各界抗敌后援会秘书处的办公室。秘书长叫陶百川,他是国民党上海市党部的执行委员。小个子的姜豪那年29岁,是国民党上海市党部的监察委员兼市新生活运动促进会的书记。“七七事变”后,“抗日救亡”的口号响彻大江南北。上海市的工人、妇女、青年和学生纷纷成立各行各业的群众“救亡”组织。中共上海地下党根据共产党向南京国民政府已经两次提出的“四项保证”1、特别是延安的“两个秘密指示”2,依然采取革命的两手,迅速地将他们潜伏在上海的秘密组织和新建立的公开团体计500多个,全部打出抗日的招牌,既向上海国民政府社会局申请登记在册,又向国民党市党部申请得到了许可证,从而争取到了合法地位。因此, 1937年的夏季,在上海抗日救亡活动如火如荼的情形之下,共产党得到了一次极大的合法发展,开始为未来的中华民国埋下了可怕的“祸秧”。这是已经接受了共产党保证和“输诚”的蒋介石和南京国民政府在当时所不能想像的。

姜豪刚刚从庐山参加暑期军官训练团回来。蒋介石亲任训练团团长,陈诚任教育长。下设30个中队,每个中队150人,人人郡是雄赳赳的一身戎装,中队长由师长担任。原定三个星期的训练课目,结果两个星期就提前结束了。原因是局势突然发生了变化。7月4日训练团开学,7月7日发生了芦沟桥事变。姜豪是以上海市新生活运动委员会书记的身份参加蒋介石7月17日召集的庐山谈话会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对芦沟桥事变发表了意见,他说:“如果芦沟桥可以受人压迫占领,那么我们五百年的故都,北方政治文化的中心与军事重镇的北平就要变成渖阳第二!今日的北平如果变成昔日的渖阳。今日的冀察亦将成为昔日的东四省。北平如果变成渖阳,南京又何尝不可变成北平!所以芦沟桥事变的推演是关系中国国家整个前途的问题。”


淞沪会战时的中国空军英雄乐以琴

 

姜豪记得十分真切,蒋介石说到这裏的时候提高了嗓音:“万一真到了无可避免的最后关头,我们当然只有牺牲,只有抗战!……如果战端一开,那就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聆听了这番讲话,姜豪的心中既激动又紧张。自从“一·二八”事变之后,国民政府为准备抗战而不得不委曲求全,曾与日本签订了《淞沪停战协定》,中国军队就失去了在上海驻军的权利。眼见野心勃勃的日本兵又点燃了华北的战火,血气方刚的姜豪知道中华民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大战在即,复仇的炮火可以扬中国人的民族正气,但两军交战,上海又该蒙受多少生命财产的损失?

姜豪正陷入沉思,秘书处的人送来了早晨出版的报纸。姜豪接过报纸,感到散发著油墨味的字裏行间弥漫著一股火药和硝烟昧。《本市新闻》栏的头条消息就是《日军舰兵麇集本埠形势严重》。消息说:“日军在今晨2时后,少数前哨部队及便衣队,在横滨河以东及青云桥开始活动,并在今晨3时余,曾开三四枪挑衅,但我方沉著镇静,不予理睬。今晨2时后,记者驱车往公共租界与闸北交界处作最后巡视,但见凡通华界之各铁栅门,均已紧闭,每处均有武装万国商团警卫把守。遥视闸北方面,马路电灯,虽仍如昔日一样光明,但马路上空无一人,状至凄凉,无形中已入战时状态矣。”密密麻麻的铅字报导的都是临战前的紧张气氛﹕“吴淞、闸北、江湾一带的居民,纷纷携带箱笼争向租界区域搬迁,汽车、人力车被雇一空。昨晚10时左右,日方军队纷纷出动,并有多数日军间谍。混入我交通要道以及公共场所刺探消息。公共租界中的店铺多已提前关门,有轨电车9点45分时都已进厂。只有往来於北四川路靶子路静安寺之间及外洋泾桥静安寺间的1、2两路电车仍然维持运行。英国、美国、法国都已准备增兵来沪,法国陆军400名昨夜已从安南到沪,另400名下周可到。英国陆军和美国海军陆战队,将分别由香港和菲律宾出发。公共租界的万国商团和法租界的白俄商团,昨夜也已出动。布防租界边境道口,租界巡捕也全体出动,维持区内治安。”“在上海的江海各轮,已全数离沪。自本日起,本埠华商轮船公司,不论国营、民航,各航线的正班轮船,已完全停航。京沪铁路线的客车,昨日起也已停驶……”

每一则标题都令人担忧:《俞市长发表重要谈话,日派大批军舰到沪,殊深遗憾,深盼市民镇静尽国民之职责》、《共同委员会昨开会应日方之请竟要求我方撤兵、俞市长严正驳斥,会议无结果》……

与《申报》和《新闻报》咸为上海三足鼎立的《时报》,在8月13日的报纸封面上,加印了两个血一样的大字:难关。

就在姜豪翻阅当天报纸的时候,苏州河北的宝山路上,日本海军陆战队首先向中国军队扫射,时间是1937年8月13曰上午9时15分。

40多人的日本陆战队是从北四川路日本小学裏冲出来的。他们全副武装,以日本便衣队为前导,冲过横滨桥后又冲越过淞沪铁道而到达宝山路,与公共租界的北四川路南北相连的宝山路属中国地界,驻守在宝山路的警察及中国保安部队面对挑衅的日军,立即举枪还击,乒乒乓乓的枪声持续了大约一刻钟后,日本的便衣队和陆战队员倒下了十多人。挑衅的日军经不住中国保安部队的猛烈攻击,狼狈地逃窜了。

溃退的日军不甘心失败。10时30分左右,东江湾路上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裏,从后门冲出一大队的武装士兵,他们哇哇地叫喊著,再次越过淞沪铁路,向守卫天通庵和八字桥的中国守军发起突然袭击!另一路日军在两辆铁甲车的掩护下,向东宝兴路方向进攻。中国军队早有准备,隐伏的士兵乘机跃出迎战,日军惊慌乱射,又被中国守军毙伤十多人。

终於,举世震惊的淞沪抗战拉开了帷幕。下午4时许,”八·一三”大战爆发!八字桥一带,中华民国政府军即国民革命军第88师262旅冒著密集的炮火奋勇冲锋,这是孙元良将军指挥的部队。五年前的“一,二八”抗战中,孙元良将军经庙行一战,威名远扬。此刻,从北四川路进犯八字桥的日军伊藤第3大队抵挡不住中国军队的进攻,节节败退。中国军队乘胜而追,5时30分就占领了八字桥,接著又占领了日军的阵地中兴路桥和江湾路一带。

这个时候,日军猛烈的炮火向著宝兴路及商务印书馆轰击,顿时火光冲天,弹片横飞!而中国军队的炮兵也猛烈还击,他们对著江湾路上日军陆战队的司令部猛轰,有三发炮弹命中目标,击毁了房屋的部分墻壁,中国军队乘机迫近日军据点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与陆地上的枪炮声相呼应,停泊在吴淞高桥的日军舰艇,也以大口径炮向虹口虬江码头至沪江大学一带猛烈轰击。



风驰电掣

 

自从芦沟桥枪响以后,驻防西安的宋希濂的心早巳飞向了抗日前线。

宋希濂出身湖南湘乡。先世多为文人,曾祖父曾随左宗棠镇守边关,祖父和父亲都曾饱读经书。他受家庭影响,既爱诗文,又喜习武。1923年16岁时投笔从戎,投考黄埔军校,第二年即任黄埔军校刚成立的教导第2团4连排长。

1932年初,日军在上海挑起了“一,二八”战争,驻守南京的261旅旅长宋希濂深感“非奋起抗战无以图存”,便直接请见军政部长何应钦要求请缨杀敌,获准后即率261旅率先出征。出发前,他以《军人报国在今朝》的誓言向全旅官兵作战前动员,激昂的语调燃烧’了每一颗年轻的国民革命军人的心。官兵们又蹦又跳,有的还把军帽抛到空中……

一到上海,宋希濂即与中央军第88师师长俞济时、副师长李延年及旅长杨步飞、钱伦礼一起通电全国,以表抗日救国的决心。电文说 ﹕“……值此国家存亡关头,本中央团结御侮之旨,请命杀敌。现已全部开抵上海,听命於蒋总指挥。与我十九路军亲爱将士,喋血沙场;共同生死:宁为战死之鬼,羞作亡国之民……”他们才是一﹒二八淞沪抗战中的灵魂,但为遵守蒋介石的命令,却把外间的一切的荣誉都让给了十九路军。

对宋希濂来说,当年在上海激战庙行、强渡蕴藻滨、抢占浏河的日日夜夜仍然历历在目,敌人的枪弹夺去了多少官兵的生命——宋希濂跟侵华日军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如今,还是日本兵,还是淞沪地,铁蹄再踏,狼烟又起,怎不叫他忧心如焚?

当夏日的余晖已经沉入了西山。报务员急急匆匆地送来了特急电文:“火速开赴上海参战!”

这是1937年8月13日的晚上。

宋希濂激动地端详著电文。最高指挥部命令沿途一切车辆(包括特别快车)一律为36师让路!

当夜,宋希濂集合军官开会,部署乘车顺序,以及准备干粮和饮水事项等等。风驰电掣的列车沿著陇海路飞奔。沿线民众得知这是东征抗日的部队,人山人海地鼓掌欢呼。香烟、饼干、罐头和糖果像天女散花般地从车窗中投掷进来。南京一镇江一常州一无锡,离上海越来越近了,摩拳擦掌的官兵们,杀敌的热血在胸中沸腾。

1937年8月13日晚上,河南周家口机场大雨滂沱。刚从南昌调到这裏的大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空军第4大队大队长高志航心神不安地一次又一次推开窗户,望著雨幕中黑沉沉的天空出神。他有一种预感,觉得今天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今天一定要发生什么大事。侧耳细听,天空中有和雷声一样但不同於雷声的飞机发动机的声音。

“飞机!”高志航边喊边跑出屋外。

果然,一架外国航空公司的大“福特”运输机,由汉口飞洛阳途中,因为雷雨而迷失了方向,不得不循著周家口机场的灯光降落下来。

没等飞机停稳,高志航就走上前急吼吼地命令:“起飞,去南京!”

心有余悸的飞行员刚刚从浓重的云层和雷电中逃出来,他不愿再去和死神搏斗。

“我是高大队长,我命令你起飞!”高志航用坚定的语气大声地说。

外国飞行员耸了耸肩膀,大”福特”怒吼著又钻进了惊雷和火龙隐伏的浓云。

南京航空委员会的办公大楼灯火通明。总指挥周至柔正召集空军的将领们进行紧急战斗部署,裹风挟雨的高志航像天神一般突然站立在人们的眼前。

周至柔紧紧地握住高志航的手:“你来得正好,今天几次打电话都要不通你!”

高志航这才知道,淞沪战场已开战局。航空委员会於当日下午2时已发布了《空军作战命令第1号》:

一、上海之敌,约陆军7,000人,凭借多年暗中建设之工事,及新近集中之大小兵舰约30艘,有侵占上海、危害我首都之企图。连日来,敌水上侦察机二架或三架,陆续侦察我宁波、丽水、杭州、阜宁、海州诸地,其有无航空母舰在远海游弋,我正侦察中。

二、空军对多年来侵略之敌,有协助我陆军消灭盘踞我上海之敌海、陆、空军及根据地之任务。

三、各部队应於14日黄昏以前,秘密到达准备出击之位置,完成攻击之一切准备。

……

命令上还规定了各大队的出击地点及到达时间。

“八· 一三”之夜,是一个不眠的夜!



沪宁急电

 

这一夜,蒋介石彻夜不眠。花木扶疏的红色小洋楼中透出明亮的灯光。

自从上海的八字桥打响了第一枪,从上海发来南京的急电日夜不断,每一份电文的开头都是:“限急到”或一个很大的“急”字。

自从芦沟桥事变以来,蒋介石要何应钦召集国民政府军事机关的高级将领、幕僚和有关人员研究对策,在一个月的时间裏,军政部长何应钦在他的鼓楼斗鸡闸官邸的大客厅裏召开了33次会议。每晚9点开始,三、四十位部长、总长、主席、总监、厅长、署长、主任和委员认真听取情况报告,设想种种可能,讨论各种战略部署。就在8月12日晚上,蒋介石对上海战事还向驻南翔的京沪警备司令张治中发过指示,他要张治中“等候命令并须避免小部队之冲突”。

可是,仅仅过了几个小时,处心积虑挑起战事的日军开始了小部队的冲突。蒋介石读著当天电文,眉宇间堆积起一团阴云﹕

南京委员长蒋、军政部长何:1344密。根据孙师长电报称:1、我水电路持志大学、粤东中学,现开入日军约百人。2、今晨日军於横滨、宝山桥附近,向我便衣行人射击,经我守兵还击数枪,现已停止。又据另报,我士兵到商务印书馆查看,适有日军已先在彼警戒,因致小冲突,现日兵已撤回等话。除嘱仍应镇静避免小部冲突外,谨电呈。

后来的国民政府叛将张治中千方百计遵命蒋介石的“避免小部冲突”的指示。仅仅过了一个时辰,又一份急电传到了蒋介石的手裏:

根据孙师长电话通称:我在八字桥做工事,被日军射击妨碍,继用小炮对我射击,我乃用迫击炮还击,现尚未止,但不激烈等语。职当严切谕知,除非敌军进攻,不许开枪……

大战在即。12日晨才驻扎於南翔前线指挥所的张治中将军与同时进驻大场与南翔的第87师师长王敬久和第88师师长孙元良密切联系与协同。晚上,战局有了变化,京沪警备司令张治中第三次向蒋介石急电:

1、顷据王师长电话报称:午后6时许,敌以坦克及步兵向中国军队公路、虬江桥攻击,同时敌舰向市中心地区连续射击。本师仍抱定敌来攻就还击,敌不来攻就做工事等语。2、顷据孙师长电话称:八字桥仍有激烈枪声,其附近房舍被敌炮弹均著壁(火),我方受伤数名等语。似此情形,行动势难延展,究应如何处置,敬祈迅赐电遵行。

8月12日,蒋介石召来全国经济委员会常委宋子文到南京商洽军务并由外交委员会主任张群随同到沪。

夜深了,蒋介石仍然没有睡意,他在日记本上记下了对淞沪抗战的作战方针及指导思想:

“对倭作战应以战术补武器之不足,以战略弥武力之缺点,使敌处处陷於被动地位。”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决定,将上海作为中国抗日的主战场,京沪警备部队改编为第9集团军,张治中为集团军总司令,於明(14)日攻击虹口及杨树浦之敌。苏、浙边区部队改编为第8集团军,以张发奎为集团军总司令,守备杭州湾北岸并扫荡浦东之敌,以炮兵部队攻击浦西汇山码头、公大纱厂,支援浦西第9集团军作战。空军明日出动协同陆军作战并任要地防空。

另外,由武汉向石家庄输送的罗卓英第18军第111师、141师、67师停止北上。即向苏州开进。广东、广西、湖南、贵州、云南、四川、湖北、陕西等后方部队迅即向上海增援。



剑拔弩张

 

对於日本朝野来说,1937年8月13日这一天,是一个吉凶难测的日子。

这一天, 日本内阁会议作出决定,派遣第3师团和第11师团参加上海作战,并在2天后任命松井石根大将为上海派遣军司令官。

59岁的松井石根是一个中国通。不仅因为他的父亲是研究中国古文的汉学家。松井石根在日本陆军大学深造期间,专门研究中国的军事、政治、经济、情报等。1906年毕业后就派遣到中国,先后在广东、上海、南京任领事馆和公使馆的武官。后来又任关东军高级参谋和驻哈尔滨的特务机关长。在中国12年中,松井石根有6年时间一直在日本驻上海领事馆任武官,他致力於搜集华中地区的军事情报,对江浙沪的社会状况十分熟悉。这次受命出征中国,据松井石根自己说,他感到是一种“讽刺”。精干而清瘦的松井石根一向以“大亚细亚主义”为他的事业。为此,他在日本的朝野人士中大肆鼓吹“和平工作”,也曾到中国广泛结交“知友”,“劝诱中国有识之士”。而如今,口口声声要推进“日中精诚合作”的松井,忽然间率领大军向上海挥舞战刀,对他来说,这确实是一种极妙的讽刺!

其实,早在1927年,日本首相田中义一在召开“东方会议”、讨论决定侵略中国的具体方案时,参谋本部第二部部长松井石根不仅详尽地介绍过中国的政治军事形势,还积极为田中内阁侵略中国的“大陆政策”出谋划策。

和松井石根一样,日本的“统制”派们并不满足於关东军占领的满洲国,他们要“控制中国本部”。1936年2月26日那个冰雪复盖的清晨,一个叫香田清真的大尉带领一帮少仕派军人以暴力行动把日本的极端民族主义推向了高峰。这次叛乱的结果导致了日本向中国的进一步扩张。聪明浮夸并善於玩弄阴谋的土肥原贤二被西方记者称为“满洲的劳伦斯”,这位激进派的代表人物与1937年7月7日的芦沟桥事变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芦沟桥冲突的起因虽然日本方面一直讳莫如深,但是22天后由日本参谋本部决定并以“中央统帅部”名义制定的《对华作战计划》中,“在青岛及上海附近作战”已经写入了“作战方针’。

这份作战计划是经日本内阁批准的。在这份计划出台的前两天,近卫首相在国会上宣布:政府要建立“东亚新秩序”。这是日本政府对中国的全面宣战。因为军方保证:“三个月内可以解决”中国问题。陆相杉山预言:“三个月粉碎中国人,他们就会求和。”

香月清司中将“使用武力”的请求於7月27 日得到东京的批准后。28日淩晨就用飞机在华北大地散发“对伤害大日本帝国威信的中国军队发起惩罚性讨伐”的公告,就与雪片一起散落地面的,还伴随著震耳的爆炸和迸飞的弹片!

香月清司是典型的日本军人,他曾任日本陆军大学的教育总监本部长,他认为他被派到华北来的目的就是“严惩暴虐的中国人”。他有军部的首脑作为他的强硬后台,因为东京在批准他的“使用武力”的请求的同时,日军统帅部决定向华北增派三个师团。

派兵命令发出两天后,由板垣征四郎和谷寿夫率领的日军第5和第6师团开始了紧急动员。

8月1日到3日,从广岛的鹿港到朝鲜釜山,大型运输舰劈波斩浪地从九州、鹿儿岛和长崎沿海驶过朝鲜海峡。到达釜山后,又立即用火车运往平壤、安东、渖阳、山海关,直到平津地区。比第5师团和第6师团晚10天出兵的第10师团是从神户港上船的,以每天一千梯团的进度运往中国的塘沽。矶谷廉介中将率领的第10师团在塘沽登陆后,很快突破了中国守军宋哲元的防线,立即沿津浦铁路南下。

这时候的日本陆军,包括驻朝鲜、台湾以及中国华北的驻屯军和分遣队外,共有四个军,18个师团,4个混成旅团,3个战车联队,16个飞行联队。日本海军有一个联合舰队、3个舰队、15个战队,共有包括航空母舰在内的各种战舰265艘,计77万吨。空军有包括侦察机、战斗机、轻重轰炸机在内的24个中队共1500架飞机。1936年到1937年度军费开支达10,6亿日元!蚕一样的日本早巳膨胀了贪婪的野心。它蠕动著粗壮的身躯,企图朝著桑叶一样肥美的中国吞食。

只过了十多天,日本参谋本部决定的《对华作战计划》中“在上海附近作战”七个字具体演化成了参谋总长载仁亲王发布的《临时命令第452号》中的《上海派遣军作战要点案》,与这个“作战要点”同时发布的还有《上海及南京附近军用地志概说》、《上海市资源调查》等文件,侵略者早就有了战争的准备。

《上海派遣军作战要点案》精炼而明确。作战方针只有一句话:我军以一个精锐的兵团在浏河镇一带登陆。派主力在吴淞方面登陆。击破阻击之敌以后,占领上海及该地北方的重要阵线。

疯狂的日军,举起了血色的太阳旗。



计谋和阴谋

 

对於日本这个惹不起也躲不过的邻国,蒋介石忧心忡忡。

贪得无厌的东洋人企图用“武力威胁”与“和平工作”这两手逼迫蒋介石向他们屈膝。力求保持独立和自主的蒋介石也以软硬两手对付这个难以对付的对手。

日本人要蒋介石倾斜,他们不允许中国人亲俄和亲美。於是,1936年3月那个柳枝萌芽的初春,任职“大亚细亚协会”理事的松井石根,在结束了满洲、蒙古、华北和华南等地的亲善游说后,秘密地来到了中国首都南京,他要会见国民政府实权人物。

松井石根先拜访的是外交部长张群和军政部长何应钦,他提出的谈判方案强调“南京政府目下先行怀柔西南”,及“中国一方应警惕党部及中央军中之亲俄派和亲美派飞扬跋扈”,还有,“满洲之既成事实暂可不议,但华北之特殊形势,应尽速解决”。

张群柔中有刚,强调绝对不能承认满洲国的独立。何应钦说:“无论日军如何强大,要想灭亡中国是不可能的。两国军队如果继续对峙下去,双方都将陷入无法挽回的局面。”

一身戎装的蒋介石礼节性地接见了松井。他们之间曾有过往来。蒋介石留学日本振武学校毕业。后去高田联队当兵,回到东京后,是松井石根帮他找的住宿的地方。他们叙说旧情,海阔天空。当松井谈到“满洲交予溥仪”时,蒋介石怒斥溥仪是“叛变行为”。他对松井说:“先总理在神户演说过`大亚细亚主义’,那是平等互利之`大亚细亚主义’,绝非恃强淩弱,侵略霸占!”

三天的南京游说留给松井石根的印象是:“蒋、张态度尚不十分明朗。……彼等对日本今后之态度仍存不安也。”

自从“九·一八”以后,面对苏俄直接命令中共在中国境内的武装暴动和武装割据,还有就是“军阀残余之残余”(陈独秀语)的一再叛乱,为了安内,更为了“准备好了再打”(蒋介石语),曾不得不对日本人委曲求全,以蓄势待发。但日本人仍然得寸进尺,欲壑难填。这使得蒋介石十分恼怒而义愤。19岁那年的一件事牢记在他的心裏。当年,他从浙江跋涉一个月时间到保定去上陆军速成学堂。教卫生课的一个日本医官把一块泥土放到桌子上说:“这就是中国,这块泥土中有四亿个微生物。就像中国的四亿人口。”满堂的中国学生中,唯独头上没有辫子的蒋介石为此勃然而怒,他大步走上讲台,把那块泥土分成八小块。然后拿起其中的一小块对教官说:“你们日本有五千万人,是不是也像五千万个微生物,寄生在这一小块泥土中呢?”

日本教官一时目瞪口呆。年轻的蒋介石却含怒逼视著他。

然而,此时的蒋介石却是怒在心裏。政治、军事、经济和外交形势逼得他忧虑重重。他也曾寄希望於国际联盟,他认为,国际舆论和国际力量是无敌的。

可是日本人无视这个国际联盟,而国际联盟对日本的武力扩张也无能为力。

倒是西方几个国家向蒋介石伸出了“援助”的手。

在逐渐稳定了中央政府对长江流域的统治以后,蒋介石因美英没有干涉而实行了币制改革,建立了经

济基础;又在德国军事顾问团的帮助下,进口了大批新式武器,努力进行国防建设。1935年,蒋介石就在武昌行营设立了陆军整理处,他决心对编制和装备杂乱的地方部队进行整编。以陈诚为主任的整理处准备在四年内整理好60个师,并将整理师的旅长以上军官调陆军大学学习。抗战前夕,经过整编的调整师,官兵实力为10,923人,步骑枪3,800余支,轻重机枪328

挺,各式火炮与迫击炮46门,掷弹筒243具。可惜,陈诚在刚刚完成了50个师的整编后,芦沟桥的枪声就打响了。

这个时候,国民政府的陆军,已有49个军182个步兵师,46个独立步兵旅,9个骑兵师,6个独立骑兵旅,4个炮兵旅又20个独立炮兵团,总兵力达170多万人。

从数量上来看,中国的陆军比海空军的实力强一些。抗战初期,中国只有侦察机251架,战斗机212架,轰炸机257架,全是进口的,用於作战的飞机只有305架。海军的舰艇更比不上日本了,中国的4个舰队只有100艘,仅6万吨排水量,只有日本的1/3!而且大部分舰艇都是清朝遗留下来的旧式舰船,装备落后,火力微弱,彷佛土炮鸟枪。

但中国有人,中国人抵御侵略的传统法宝是万里长城。从1934年开始,国民政府动员了相当数量的人力物力,大规模地构筑防御阵地,仅三年多时间,从内陆到沿海,从北方到南国,修筑了比万里长城还要长的防线。

从河北的石家庄、保定到河南的新乡为前进据点,以西起洛阳、开封,东到徐州、连云港为防御地带。在平汉、陇海路沿线,建设了一系列坚固阵地。

长江也被加固了,从汉口、岳州间和南京、上海之间的要塞炮台,配备了从德国购买的平射和高射两用重炮,构筑了工事。特别是宁沪一线设京沪警备区,任张治中为司令,在吴县、常熟、福山、无锡、江阴一线利用河流湖泊的障碍,构筑了几道防御阵地。又任命张发奎为苏浙边区司令。在乍浦、嘉兴一线构筑防御阵地工事。从南京到上海的京沪沿线,驻防了实力雄厚的第87师和88师——1932年“一二八”抗战是真正的主力部队。还有,国民政府的铁卫队教导总队。军事委员会对上海的日军据点,还拟订了一个扫荡计划。这决不是无事生非。驻在上海虹口的日本海军陆战队有5000人的兵力,而守卫上海的中国保安部队只有3000人。5000人的日本兵担负的不仅仅是保护租界内的日本侨民的安全,他们的使命是点燃战火,用武力使中国人畏服,来谋取他们想得到的东西。

强硬的日本人善於伪装和隐蔽,那幢四层楼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其实是一道坚固的阵地,连它的屋顶平台上都架起了炮。在江湾路、北四川路和靠近华界的接合部位,这些街道两旁的不少房屋都是日本的战术家设计并由日本的建筑师建造的,它用钢筋水泥浇灌,地下建有防空和隐藏地下室,地下室裏贮满了弹药和武器。牢固的墻上有一个一个的枪眼,那是供瞄准和射击用的,但平时绝对发现不了。每一间临街的小屋都是一个碉堡,一道障碍。陆战队员们一次又一次地演习。他们按计划行动,他们在等著那一天的到来。

但这一切都逃不过中国人的眼睛。中国人似乎做得更隐蔽些也更聪明一些。上海市政府内的“军事科”一直是一个秘密,这个仅有三个人的军事科是专门筹划大上海的防御计划的。科长是军政部特派的少将。少将把防御计划交给了公务局局长沈怡。沈局长找来了朱森记的朱老板,数百万元的军事工程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开始了。於是,江湾和闸北的一些要地,盖起了一处又一处的民房。民房盖成了,房屋裏再用钢筋水泥建造了一个一个的碉堡。

秘密工程引起了日本人的怀疑。日方的间谍常常贼头贼脑地到工地窥探,有的还装作钓鱼人在工地旁监视。可是第二天,水塘填平了,小河水干了,特务们傻眼了。

就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一批又一批化了装的中国军队营长团长到北四川路、江湾路和海军陆战队的司令部旁边侦察敌情。第88师参谋长张柏亭带著炮兵营长王洁和团附谢晋元等几个人从苏州的野营办事处来到上海江湾侦察敌情。张柏亭曾在江湾的法科大学读书,他住宿在横滨路上余庆坊的亭子间裏,这一带他熟悉。一行人转悠来转悠去,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悄悄地跟踪上了。

参谋长回头一看,有两个营长光著个脑袋穿西装,东张西望,土裏土气的模样,这当然引起了日本人的怀疑。一些流氓指手划脚地跟到靶子场。张柏亭一看不好,连忙东拐西拐,转到北四川路上的一个朋友家躲避,跟踪的尾巴东找西找不见了这行人。

日本人也在侦察中国军队的动静。他们发现,上海的保安部队人越来越多,而且日夜忙碌,於是他们也派出日军化装侦察。两个不速之客来到中兴路锡金公所抄门牌号码,一边抄一边探头探脑。

“你们是哪裏来的?”保安团的中队长杨俊出来问。

两个人不回答。

“检查!”中队长一挥手,两个卫兵一人一个,把抄门牌的人拖进房子,脱鞋搜查。

“日本佬!”卫兵一看叉开的大脚趾头,啪啪地抽了他们几个耳光。

抄门牌人低头承认了。他们一个是海军陆战队的小队长,另一个是步兵曹长。

杨俊从日本人的身上搜出了笔记本,裏面记录著“锡金公所”内有中国兵200多人,重机枪十多挺。“锡金公所”驻的是保安2团第2大队的重机枪中队。“七七”事变后,总团长吉章简召集大家开会,传达了四条规定。第一、军官家属立即回原籍。第二、所有官兵不得擅离驻地。第三、加紧训练,多打实弹。第四、官佐每人写好遗嘱,准备牺牲。传达完规定,南京运来了几万条麻袋,每天装运沙土,灌好沙袋藏在屋裏,准备战事发生后垒起当掩体工事。

重机枪中队的门卫是个便衣,但日本人还是发现了秘密。机枪手们面对两个日本侦探,你一拳我一脚地痛打了一顿,他们不敢打得太重,打死人怕要引起外交纠纷。

火药味越来越浓了。



调兵遣将

 

从庐山回到南京,蒋介石斗志昂扬。暑期谈话会与各省各界的众多人士交换了看法,甚至包括那些因日本全面侵华而暗暗兴奋不已的共产党。

蒋介石对记者发表谈话说:“我政府对日之态度始终一贯,毫不变更,即不能丧失任何领土与主权是也。我国民处此祖国之存亡关头,其必能一致奋斗到底,余已决定对於此事之一切必要措置,唯望全国民众,沉著谨慎,各尽其职,共存为国牺牲之决心,则最后之胜利必属於我也。”

美国记者斯诺认为,蒋介石是一个坚强的人。平时,他的情绪被压抑著,一旦发作,顿有力量。

8月初,蒋介石向华北的冯玉祥、西北的阎锡山、西南的白崇禧和四川的刘湘发出电报,还有李济深、龙云、何键。余汉谋、顾祝同、蒋光鼐、蔡廷锴、陈铭枢等等,邀请他们来南京研讨国防大计。

与此同时,国民政府的要员也齐集首都,共商国事。


1937年8月,在淞沪会战前线指挥作战的

国民革命军第88师师长孙元良(中)、

副师长冯圣法(右)和参谋长陈素农。

 

白崇禧接到电报有些犹豫。他找李宗仁、李品仙、夏威、廖磊和黄旭初等桂系中的实力人物商量去留。这些人一致反对白崇禧去南京,他们担心这一著可能会对西南实力派不利。地方军人的割据称雄之心,是辛亥以来的一个很坏的传统。正是这个传统,为辛亥之后真正的新中国——大中华民国,制造过太多的麻烦甚至是灾难。

出身贫寒的白崇禧尊重他的结发妻子马佩璋。回到家,他将何去何从的为难事说与太太听,请太太帮他出个主意。

白太太平时虽不过问政治,但她关心国家大事,对於丈夫的提问,她要白崇禧自己决定。

当时身边的人,基本上都反对白崇禧到南京去。他们小肚鸡肠,说得更难听:“这是蒋介石借刀杀人!”

白崇禧素有“小诸葛”之称,他认为,抗日是国民的一致要求。如今抗日时机成熟,正是军人报效国家的时候。如果不去南京,不但辜负了中央的一片厚意。连自己以前喊过的抗日口号也变成自欺欺人的话了。言而无信,将被民众和历史讥笑!

他感激深明大义的夫人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候理解他而不阻拦他,白崇禧决定动身前往南京。

由德国驾驶员驾驶的水陆两用飞机已经在桂林机场等候,这是蒋介石专门派来接白崇禧的。

飞机穿云破雾,直飞南京。国民政府的军政要员张群、何应钦、程潜、朱绍良、张治中、谷正纲等在机场迎接。晚上,蒋介石召见白崇禧等一行人后,一起共进晚餐。接著,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任命白崇禧为副参谋总长,这是桂系中最显要的地位。1929年,白崇禧因跟随李宗仁率先发动武装叛变中华民国南京政府和反对蒋介石而被开除国民党党籍。

听说北伐名将白崇禧到达南京,消息灵通的日本记者立即发出电讯:“战神到了南京,中日战争不可避免!”

从8月4日起,蒋介石每天分批与各地应召来京的军事将领商谈抗战的军事部署。如果说庐山谈话会是抗日战争的文臣动员大会的话,那么,从8月9日至12日在南京灵谷寺无梁殿召开的最高国防会议就是武将的统一大会。战前,蒋介石首先召开了一个全国军事会议,晋军首领阎锡山被任命为第二战区司令长官,这个在1929年曾与李宗仁、冯玉祥一起大闹过中原的“九五之尊”,现在信誓旦旦地向蒋表示坚决抗日。四川省主席刘湘在芦沟桥事变后的第三天就电呈蒋介石请缨抗战,他是8月7日乘飞机到南京的。在国防会议上,他说:“要抗战才能救亡图存,才能深得民心……日本人的国力虽然比我国为优,但其必须利用交通线,始能展其所长。离开了交通线,不但军队调动困难。给养补充更不容易。我们只要棌取正规、游击两种战术,在交通线两侧及其前方后方

与敌周旋,即可作持久战。”他表示:“抗战,四川可以出兵30万,供给壮丁500万,供给粮食若干万石!”

向有“倒戈将军”恶称的冯玉祥也要随时准备为抗战牺牲生命,一向喜欢作态的他,参加完军事会议后就写好了遗嘱,并立即应邀到中央广播电台发表题为《我们应如何抗敌救国》的讲演。他对千千万万的民众说:“侵略中国的是凶横残暴的日本军阀。至於日本人民,我相信大多数是爱好和平,拥护公理和正义的。但是,我们对日本帝国主义和日本军阀却决不应该再存有丝毫的幻想。我们只有以抗战手段,才能取得真正的和平,取得国家的自由与平等。”

冯玉祥认为,我们要争取抗战胜利,就应当发扬民族精神,如申包胥、岳武穆的忠心报国、首先应当把自私、不诚、怕死、为家不为国、明哲保身等观念铲除净尽。

参加军事会议的各方将领一起参与制订了抗日战争的作战计划,《作战计划》决定成立抗战大本营,蒋介石任陆海空军大元帅。确定了抗战的指导方针、国家动员方案和成立战区。从大本营到各战区的长官重新任命。在《战争指导方案》中,明确第三战区当前任务是:“迅将日本侵入淞沪之敌陆海军及其空军陆上根据地扫荡、扑灭,以准备敌军再来时之应战,同时对於浙江沿海敌可登陆之地区,迅速构成据点式之阵地,防止敌人登陆,或乘机歼灭之。”

这时候,已经隐蔽了一年多的“京沪抗日秘密指挥部”也开始调兵遣将了。自从1932年张治中由中央军校的教育长调任为这个重要机关的负责长官后,就立即选派干部,并以“中央军校高级教官室”的名义移驻苏州,因为需要侦察和测量,以及组织工事构筑和训练,为了掩护起见,“高级教官室”又改名为”野营办事处”。野营办事处在上海到南京的铁路线上,包有一节专用车厢,随时可以挂在任何一次列车上。

张治中是在青岛养病时得知芦沟桥事变的。枪声就是命令,第二天他就拒绝医生的再三劝告,立即赶回南京。大战在即,南京政府任命他为京沪警备司令官的要职,可他手上能掌握的部队不多,除了第87师、88师和江苏及上海的几个保安团外,协同的炮兵和空军都调到华北去了,第36师还在西安没有回防。幸亏锺松的第2师的补充旅及时赶到,张治中命令其中一个团更换保安团的服装,化装为上海保安队进驻虹桥、龙华西机场担任警戒,另一团化装成宪兵开驻松江。

化装成保安队的士兵刚刚进驻虹桥机场,就发生了一起外交事件。8月9日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一辆日本军用汽车发疯似的朝虹桥机场开来,警戒的中国士兵示意停车检查,可是两个武装的日本兵不听劝阻,反而开足马力冲过了警戒线。早就仇恨满腔的中国士兵便开枪射击,汽车东倒西歪地扭了几下就翻掉了。

被打死的两个日本兵是海军陆战队驻沪西第1中队的中尉大山勇夫与一等兵斋藤与藏。

情况立即被报告给警备司令部。参谋处处长朱侠驱车来到现场。科长锺桓同时与日本领事馆联系询问是否有私自乘车外出的军人。

为了争取主动,防止日方滋事,警备司令部一面指责日方违约预先没有通知便进入华界挑衅,是大山勇夫强行闯入机场打死我方卫兵;一面组织中日双方在机场门口察看和查验现场。死在虹桥机场门口的“保安队士兵——时景哲”被拉到真如法医检验所解剖,中日双方和中立的工部局都派人参加,验伤填单,煞有介事,日人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可是日本海军武官本田少将向记者发表了威胁性的谈话:“决不让死者作无意义的牺牲。”驻上海总部领事冈本季正对上海市长俞鸿钧说:“著日本海军军服的军人被中国军队所杀。这是对皇军的极大侮辱,此事已引起全日本的愤怒!”他提出在本案交涉之前,中国方面必须立即撤退保安队和保安队所设置的防御工事。

风度翩翩的俞市长侃侃而谈,据理力争。他说:“此次不幸事件的发生,中国方面极为重视,我们认为双方应以诚挚公正的态度,彻底调查事件真相,然后再循外交途径解决。”

他希望日本方面:“勿过於冲动感情,亦勿仅凭理想与臆测推断事实。至於避免发生同样事件一点,市政府早巳注意。事件发生之夕,已自动将距离日侨居住区域较近之保安队步哨稍稍后退,以免冲突。至於沙袋及铁丝网,因恐引起市民惊惶,亦早已撤除。”

日本总领事说﹕“保安队现在驻扎扎的地点,形成包围日本陆战队之形势。非撤退不足以避免冲突,再如掘战壕堆沙袋等工事,亦应撤除。”

极有外交才华的俞鸿钧市长柔中有刚:“保安队所有措施,无非为防范起见。总之,我方维护之心志,日方应能谅解。如认保安队的工事含有危险,则不免神经过敏!”

冈本又回到虹桥机场事件上来了。他说:“据日方调查,日本海军官兵并未开枪。”

俞市长的口气强硬起来了,因为中国军队正在向上海开进,抗战就要爆发。他的答复有理、有节而有力:“领事今天并非为交涉此案而来,故我不愿意详谈。等正式交涉时,我们再进行讨论。需要提请领事注意的是,日方军舰今天有16艘到沪,一部分停泊在吴淞口外,一部分开进了黄浦江,且有军队登岸,不知冈本先生知道否?”

冈本被有力的驳斥和反问惊愕了,他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贵方一面在外交交涉,一面又增加军舰,这是威胁。但我方抱有固定的方针,不是威胁可以改变的!”俞市长斩钉截铁。

也在这一天,在南京的日本驻华大使馆参事日高到中国外交部施加压力,要求中央政府督促上海公平地了结虹桥事件一案。

这天傍晚,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下令:

京沪警备司令张治中率部向上海既定围攻线开进。

苏浙边区司令张发奎率第57师向浦东推进。

第55师及独立20旅调往上海南郊。

第56师和61师进入上海北郊。

炮兵第2旅山炮第3团由嘉兴向苏州开进。

榴弹炮第10团由南京向苏州开进。

第98师由汉口向南京开进。

第59师及江苏省两个保安团,担任长江南岸江阴、浏河地区的江防。

接著,罗卓英的第18军、周磊的第6师、胡宗南的第1军两个师、俞济时的第58师及王耀武的第51师,向上海集中。

接到进军的命令,铁路停止客运,旅客全部下车改运军队。汽车亦集中军队驻地运兵。这天天气炎热,许多部队露营。

8月12日一早,中央军的先头主力部队已到达上海,当上海的民众从梦中醒来,见街头路边都是抗日部队,一个个惊喜万分。

张治中已率领第87 师和第88师连夜赶到上海,他一身戎装,佩著上将军衔,正在和参谋们讨论著。

一位黄埔学校的学员见张治中军容严整,赞叹地说:“教育长今天真威风!”

“将军若在战场上阵亡,敌军官兵见到后都要敬礼保护,并准许将尸体领回,所以我要穿戴整齐!”张治中说。

从市区赶来真如的警备司令部刘参谋接著说:“今天是8月12日,当年`一·二八沪战,我们挨打吃亏,今天我们要先发制人,狠狠回敬他一下!”

张治中认真地说:“委员长指示,要等敌人先动手打我们,我们才能回击,否则国际舆论对我不利!”

果真,8月12日下午3时,应日方要求,淞沪停战协定共同委员会在工部局会议厅开会,除上海市长俞鸿钧和日本驻沪总领事冈本外,还有英、法、美、意四国代表。冈本指责中国保安队及正规军队已在近郊设置防御工事,他提请共同委员会加以注意。

俞鸿钧市长严正驳斥冈本的言论,他说:“我国军队是在自己的领土上进行战争准备,如日方撤退,则可避免冲突。中国军队恪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一贯政策。如日方不向我挑衅,我方绝不首先开枪!”

3个小时的唇枪舌剑最终不欢而散。

当晚,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大川下令部队进入阵地,4000多名日军作好了战斗准备。

震惊世界的淞沪抗战就要开始了。



二、血与火的搏杀




国民革命军第264旅旅长黄梅兴身先士卒,带头进攻为日军所占领的爱国女校,与旅参谋长邓洸及三十多名官兵同时壮烈殉国。

 

蒋介石决心以武力抗击日本的挑衅;隆隆炮声中,淞沪前线的最高指挥官在调兵遣将;前仆后继的攻坚战,从江湾到杨树浦一线全面展开;每一寸土地地都浸透了鲜血。

 

坚韧意志

 

对於日本这个强硬的对手,蒋介石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他曾说:“我以前羡慕日本尽忠报国的传统精神,亦爱日本孝亲、尊师、尚侠、重义的民族性。”正是怀著这样一种心情,19岁的蒋介石毅然剪掉辫子,东渡日本学习陆军。生机勃勃的东京,激励著他为国家民族的革命斗志。蒋介石身边带著一本邹容的《革命军》,他能一字一句地背出来,他把强烈的民族精神寄於一首七言绝句:



腾腾杀气满全球,

力不如人岂肯休!

光我神州完我责,

东来志岂在封侯!



是的,面对日本的一切,也勾起了深烙在他心灵中的伤痛。记得9岁那年,甲午海战的惨败迫使中国签订了屈辱的《马关条约》,故乡溪口镇上的人们充满愤怒地谈论著“四万万人的大国,输给只有三个小岛的日本,这是怎么回事啊”!

少年蒋介石第一次知道了“国家”和”民族”的含义。来到日本,他进一步知道了割地、赔款,通商和租界是强者对弱者的掠夺。

正是用《马关条约》的2亿两白银,日本由贷币的银本位制换为金本位制,在经济上提高了国际竞争力和国际信用程度,并促进了军需工业的发展。成为日本工业核心的国营八幡制铁所就是用中国赔款为资本建造的工厂,它生产的钢铁,制成了枪和炮。扛著枪炮的日本兵,再次向中国进攻!

自从“九﹒一八”以后,日本占了东三省,又侵占山海关,接著进犯热河、争夺长城、进攻冀东、直到签订“塘沽协定”,策划”华北自治”。面对日寇的猖獗,蒋介石不是不想打,而是外有苏俄对大中华民国的蓄意颠复,内有共产党在苏俄命令下的武装叛乱和武装割据,甚至在“九﹒一八”后仅两个月,中共就在中国国难当头的日子裏,於苏俄的国庆日篡立了认苏俄为祖宗的伪中华苏苏维埃共和国——这是苏俄在别人国家建立的第三个苏维埃共和国。第二年,日本就学著前苏联和中共狼狈为奸的榜样,像苏联扶植中共的傀儡政权一样,在中国的东北篡立了那个伪满洲国。就不说在那些败於“北伐”的残余军阀和野心勃发的新军阀了,他们也是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武装叛乱……这不仅使得刚刚重建的大中华民国南京政府,首尾不能相顾,内外难以应付,更使得被十七年军阀复辟和蹂躏够了的国家,没有能力立即展开一场夺回东北的抗日卫国战争。然而,这又被借国难而叛乱的共产党以口舌,於是,他们在抗日的名义之下,不是煽动学生运动,就是发动工人罢工,自始至终更是在苏联的一次又一次的命令下,在南中国的农村发动武装暴动,建立中华民族的世仇大敌——苏俄在中国的苏维埃政权,所为唯恐天下不乱,民国不亡……正因为如此,他才要求自己和他的政府及军队,一边忍字当头,学习汉代的文帝、宣帝、特别是武帝,决心“先安内后攘外,先富国再强兵”,以“准备好了再打”!一雪我民族之耻,国家之辱……

然而,由共产党幕后阴谋策划、由前地方军阀杨虎城与共产党勾结、由大军阀张作霖之子军阀张学良出头、最后却要由苏俄独裁者斯大林来作最后和最高决策的隐瞒武装政变——西安事变,虽然使他的“安内之策”功亏一篑,但是,由西安事变所集中表现出来的他本人在全中国的崇高威望和民心所向,却使得原来因中国发生西安事变而弹冠相庆的日本军阀们,看到了中华民族不仅有了一个真正的领袖,而且这个领袖的对内凝聚力将必然使得中国最终走向强大。日寇的全面侵华时间表,就是这样地突然提前了。离西安事变不过半年,芦沟桥的枪声就响了……

这一次,蒋介石当然不能再忍,不能再退,个性

坚韧而倔强的蒋介石,他要为自己的民族和国家争一口气!虽然他又让俄奴——共产党钻了一个大大的“空子”,这已是后话了。

这个时候的蒋介石,已不是孩提时拿木棒竹刀玩打仗游戏的莽撞少年。为了领导这场可能是旷古未有的卫国战争,他讨教蒋百里等军事专家,分析国际国内的情势。特别精研过《孙子兵法》蒋介石始终没有忘记18岁那年,箭金学堂裏那位专讲经史的顾清廉老先生给他讲解《孙子兵法》时说的话:”一个国家要想独立就不可缺少军事力量。一个人要担当捍卫国家的重任,就不可不懂兵法。”

对於中国抗战的战略,蒋介石首先希望通过在上海这一关系到西方列强利益的地区大战,引来《九国公约》诸国干涉,以尽快实现和平。自然,如果此计不成,他早在1935年前,就已经做好了对日持久作战的精神准备和战争准备。他和他的高级幕僚们都认为,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但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不如日本,故只有采取诱敌深入的策略,以持久战保存军事实力,即以空间换时间的战法来疲困日军和消耗敌力。

五十多年来,我们中国大陆的老百姓,都因为共产党天天撒谎,月月撒谎,年年撒谎,所以都相信对日“持久战”的“伟大”战略出自毛泽东,这实在是天大的笑话。因为,当1938年8月毛泽东在延安讲“持久战就是我们要利用一场持久民族战争的条件来发动人民革命以夺权政权”时,大中华民国南京政府不仅早已颁布了对日持久战的总战略,而且已经根据持久战的战略,早已破灭了日军“三月亡华”的狂梦,已在实现战略转移了。所以,当中共中央要求武汉新华日报刊载毛泽东这个要利用国难来实现“革命夺权”的“阴谋持久战”讲演时,识破了毛泽东卖国伎俩的中共负责人王明和博古则拒绝发表并连载,他们实在为毛泽东的卖国阴谋而汗颜……。

蒋介石决心以武力抗击日本的挑衅。

在为日本的“和平工作”效劳的周佛海鼓动张季鸾、左舜生、李璜等人劝蒋介石对日妥协,均遭到了蒋介石的严词拒绝了。连对抗战失去信心的《大公报》总编辑张季鸾,也被蒋介石的坚决抗战卫国的激昂情绪所折服。

对於上海的抗战,蒋介石决心全力以赴。

就在淞沪之战刚刚打响的8月13日上午10点整,此时离淞沪抗战打响第一枪仅只45分钟,蒋介石的急电就传到了南翔张治中司令的手裏:

……对倭寇兵营与其司令部之攻击,及其建筑物之破坏与进攻路线,障碍之扫除,巷战之准备,皆须详加研讨,精益求精,不可徒凭一时之愤兴,以致临时挫折,或不能如期达到目的而气馁,又须准备猛攻不落时之如何处置,以备万一。倭营钢筋水泥之坚强,确如要塞,十五寸的重榴炮与五百磅之炸弹,究能破毁否?希再研讨,与攻击计划一并详复。”

蒋介石要亲自指挥这一场关系到“民族命运和国际观感”的中日大战,即我们的“卫国之战”。



初战碧空

 

8月14日淩晨,中国空军的每个部队都接到了准备出击的命令,在激动与紧张中,蓝天骄子们一个个斗志昂扬。闷热的夏夜没有一丝风,译电员急促的脚步声引起了中队长王倬的兴奋:“有情况。”

电令是蒋介石发来的:

在长江中的日本50艘兵舰和轮船,正在向东逃跑。你们大队应即带上炸弹,於拂晓前将其炸沉。倘若日舰已经驶进吴淞口,停泊於黄浦江内,就不准轰炸, 以免引发国际纠纷。

精瘦而精明的王倬今夜值班,值班室是临时用帐篷搭起来的,第5大队刚刚从南昌转场来扬州备战。他把委座的电令立即向丁大队长报告。

丁纪余是1925年广州航空学校的飞行教官。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时他作为广东空军的混合机队队长北上参战,现在是空军第5大队大队长。这时候他当即命令中队长刘粹刚率领18架“霍克”式驱逐机,每机带500磅炸弹1枚,立即追击长江中的日舰!

王倬一跃而起,飞快地穿上飞行服。一批“利箭”顿时划破了浓雾。梁鸿云、雍沛、袁葆康、董庆祥、姚杰、余腾甲、胡庄如、董明德、张伟华,还有宋恩儒、刘依均和邹赓续纷纷驾机跃上了长空。

天刚蒙蒙亮。虽然高空已经初露曙光,但机翼下的山川还沉睡著。

“霍克”式驱逐机编队飞行。它们越过江阴要塞,看见长江就像一条白练闪闪发光。机群沿著长江向东搜索前进,但波光万里的江面没有一艘军舰。直到机群飞近长江口,才望见吴淞口以东的日龙港停泊著一艘飘扬著太阳旗的日本军舰。

长机当即下令改变队形。面对仇敌,战机一架接一架地向著鲨鱼似的舰艇俯冲投弹。刘粹刚带头用一个半滚动作从空中直冲敌舰,炸弹就带著尖啸激起了冲天的水柱。第2架是25岁的副队长粱鸿云的座机俯冲轰炸。500磅的炸弹命中了敌舰的尾部,当即浓烟四起。其他的战机一架又一架陆续投弹,舰身渐渐下沉,并最终沉入了滔滔的江涛。全队凯旋时,初升的太阳从浓云中透出淡淡的阳光。勇士们兴奋地吃完早餐,梁鸿云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这一餐是这么多双筷子,明天不知道会少谁的一双?”

山东人梁鸿云平时不太喜欢说话,他喜读史书。“九﹒一八”事变后,19岁的梁鸿云投笔从戎进入航校,他立志为苦难的民族英勇杀敌。

梁鸿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是复杂的,怀孕的妻子和幼小的女儿正等著他胜利的消息,而战云密布的严峻形势却告诉他,必须随时准备牺牲。

谁能料到,梁鸿云的这一句话竟成了千真万确的事实。当天晚上,在空军扬州第5大队那个土地庙改建的饭堂裏,许多人吃不下饭,因为饭桌上少了副队长梁鸿云的一副碗筷……

这天上午,初战告捷的消息传到南京,空军副总指挥毛邦初立即飞到扬州来慰问5大队的勇士。他对著立了大功的梁鸿云热烈祝贺。

梁鸿云红了脸。他只是请求当即再上蓝天杀敌。毛邦初紧握著他的手,微笑地点了点头。

下午,天气阴沉下来了。2时整,5大队奉命出击上海日军。梁鸿云率领3架“霍克”飞机出发了。云层很低,快到上海时,一架敌机发现了青天白日机徽,连忙躲入云层,它乘中国空军还没有发现的时候,迅速从云缝中冲下来,对准梁鸿云的2410号战机,射出了一梭枪弹。

子弹射中了梁鸿云的腹部和背部。飞机稍稍颠复了一下。刚毅的粱鸿云咬紧牙齿,忍著剧痛驾驶著飞机,向著虹桥机场降落。

战机安全地落地了,满怀壮志的梁鸿云却因失血太多而为国捐躯了。

英名万古传飞将,正气千秋壮国魂。

驻在安徽广德的空军第2大队是一个有27架轻型轰炸机的轰炸机大队。大队长张廷孟是上午8时接到出击命令的。命令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发布的,任务是轰炸停泊在黄浦江畔汇山码头的日本旗舰“出云”号以及虹口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出云”号是日军在上海最大的一艘旗舰。早在“一·二八”抗战时,日本派遣军的白川司令就在停泊吴淞口外的“出云”舰上发出全线总攻的命令的。

中国军民对这艘日军的指挥舰咬牙切齿。有一天,上海滩上的暗杀王、担任安徽帮会的工人义勇军司令王亚樵和他的部下商量,决心利用潜水渡江去爆炸这艘旗舰。两名一等水性的”水鬼”表示愿意去执行这个任务。

清瘦脸上戴一副金边眼镜的王亚樵找这两个“水鬼”交代爆炸“出云”号的方法,最后问他们有什么困难,两位“水鬼”拍著胸脯:“为了打日本人,我们死也干!”

王亚樵说了一声“好”。他派人找到吴淞驻军的翁旅长,开出两张出海捕鱼的通行证。

两条渔船开出了吴淞口,顺利地到了“出云”号的附近。几个水手装出捕鱼的样子,把装有水雷和炸药的渔网投入水中。接著,两个“水鬼”牵著绳索,跳入江中,用力把水雷和炸药拖到“出云”号的舰底。“水鬼”乘著渔船安然地离开时,水雷轰轰地爆炸了。可是不知是安放水雷的部位不当,还是潮水冲移了水雷,“出云”舰只是晃动了几下。自然舰底下轰隆隆的巨响也吓慌了一些日本兵。於是鼓舞人心的消息便被当作头号新闻刊登在中外报刊上。

这就是中国“水鬼”曾炸过日军出云舰的故事。

从广德起飞的21架美国造诺斯罗普一2E型轻型轰炸机在副大队长孙桐岗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直飞上海。近了,近了,透过云层之间的缝隙,孙桐岗望见了波光粼粼的黄浦江,黄浦江上的外白渡桥和黄浦公园已经在机翼下历历在目。

战机寻找著目标。天色灰暗,但是,机敏的飞行员很快找到了苏州河北面的那一条黑蛇状的铁路。淞沪铁路旁那一幢灰色的四层楼房也看到了。还有,汇山码头和附近有烟囱的公大纱厂都看到了。

轰!轰!最大时速365公里和航程只有580公里的轻型轰炸机一架一架成梯次向下投弹。

炸药爆炸的巨响和烟尘以及弹片的尖叫和骤然腾起的火光激动著空中勇士们。可是架设在屋顶上、舰艇上以及平地上的高炮和机炮,正编织成猛烈的火力网向著俯冲轰炸我空军飞机密集扫射。

机群朝著汇山码头飞去。有一架轰炸机被高炮击中了,就在它负伤的同时,驾驶员看到了黄浦江中的“出云”号,离“出云”号不远的江面上,停泊著美国、英国和法国的兵舰。於是,拖著浓烟的飞机朝著日军的旗舰俯冲,轰炸机投掷下了所有的炸弹!可惜,只有80磅的1枚炸弹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出云”舰只是受一点点轻伤。

“出云”号被炸的时候,日军第3舰队司令长谷川清正在舰上,他立即命令日军的飞机升空拦截!

於是,下午4时,成千上万的市民又一次目睹了中国空军轰炸“出云” 舰的战况……



寸土必争

 

在空军勇士一次又一次俯冲投弹的同时,中国的地面炮兵瞄准攻击目标用猛烈的炮火轰得日军据点烟焰冲天。

在炮兵的掩护下,第87师和第88师两支劲旅似一把铁钳,从左右两翼攻击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和沿路据点。

日军坚守著从江湾路、北四川路、吴淞路到汇山码头一线的阵地,像一条长蛇,蜿蜒地盘踞在虹口租界内。

担任右翼主攻的第88师264旅是前一天下午刚刚赶到上海的。旅长黄梅兴是中央军中有名的勇将。这位出身贫苦的黄埔一期生,经过东征北伐,参加过1932年的“一.二八”淞沪奋战。在坚守庙行的保卫战中,团长黄梅兴带领官兵血战两天两夜,被日本兵称为“黄老虎”。

淞沪战事结束。功勋卓著的黄梅兴晋升为264旅少将旅长。

5年过去了,40岁的黄梅兴刚刚在庐山听完委员长的抗战讲话就带领部队开赴上海,又回到了当年的战场。忆起难忘的悲壮情景,他心潮难平。当年奉命撤退时,他流著热泪,与十九路军和第5军的全体团以上军官联名发表通电,表示“决不愿为亡国之民,欲以此仅有血肉,供救国牺牲,作同胞马前之导卒!”

今天,终於又等到了报仇雪耻的机会。他拍著官兵的肩膀说:“弟兄们,我们要为“一.二八”殉国的兄弟们复仇,要把敌人杀一个痛快!”

264旅的527、528团跟随黄旅长向著江湾路推进。262旅以北站为中心,牵制和歼灭当面之敌。

重任在肩的孙元良师长在弹雨中亲临第一线指挥。他设了两个联络哨侦察情况。副师长冯圣法在北站的大楼上观察战情,师参谋长张柏亭爬上水电厂的屋顶设立了联络哨,炮火把屋顶炸得千疮百孔,但登高远望,敌我交战尽收眼底。

担任攻击的中国军队冒著密集的弹雨,在街巷中冲杀。顽固的日军凭借坚固的房屋和工事,两军逐屋争夺,街垒一片杀声!

从爱国女校迂回攻击的第264旅冒著炮火奋勇冲锋,可是后退的日军却利用特制的钢板防盾在江湾路上顽抗,发射过去的弹头乒乒乓乓地挡回来,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

快到中午时,先头攻击部队已接近了日军的指挥中枢。在陆战队司令部附近,日军尸横遍野;一部分胆小的日军狼狈地退入了海军陆战队的司令部,其余的沿著四川北路逃窜。

在日军司令部南面指挥冲锋的黄梅兴旅长,在八字桥侧面冒著密集的炮火率部攻击占领持志大学的顽敌。终於,机枪压住了日军的抵抗,从持志大学出逃的日军退守到上海法学院内。

“冲啊!”黄旅长乘日军立足未稳之机,一鼓作气带著官兵追击,不给日军喘息的机会。密集的弹雨中,敌我双方死伤惨重。奋勇的第264旅乘胜前进,连续攻破了日军的十多个据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到了傍晚,敌我反复争夺,弹雨交叉扫射。据一位退下来的士兵说:“4点多时,我们向江湾路方向的敌军进攻,我们跟著连长奋勇狂呼,冲锋前进。敌军凭著工事,集中机枪火力,顽强抵抗。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死拼,我们才进占到八字桥以东的阵地。我们的连长受伤了,连长是徐州人。”

在八字桥方向并肩冲锋的第262旅523团团长吴求剑和团副张正戈身先士卒,一度进攻受阻,危急万分,两位指挥员临危不惧,冲锋在前,他们踏著士兵的血迹,手拿短枪呼喊著前进。

终於,后续部队增援来了,全团士气更加高昂,一鼓作气攻下了日军据点。

第264旅这时正在进攻爱国女子大学。日军凭借工事,机枪吐出一串串的火舌。黄梅兴旅长决定迂回进攻。日军发现了我方企图,炮火封锁了进攻的路线,部队伤亡很大,战况成僵持状态。谁都不敢有丝毫松懈。

又是一阵猛烈的攻击,日军的阵地开始动摇。乘著日军火力疏松的机会,黄梅兴率领士兵发起了冲锋。杀声大作的中国军像怒潮一样冲垮了日军防线,第264旅一举攻占了日军阵地,被丢弃的枪炮和日军尸首狼借一地。

怀著胜利的喜悦,一身征尘的黄旅长要通了观音堂师指挥所的电话,正当他手握耳机报告攻击的战果时,一发迫击炮弹在黄梅兴旅长的身边爆炸,他踉跄了一下,弹片击中了他的腹部,他倒下了,热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在攻击爱国女子中学的战斗中,第264旅的参谋主任邓洗中校以及通讯排的30多位官兵一起殉国了。旅长阵亡的消息使官兵们极为悲痛,部队暂时失去了指挥,攻击不得不停了下来。浓重的阴云笼罩著上海,天边雷声隆隆。8月14日的攻击战中,第264旅共伤亡千余人,其中仅527团就阵亡了7位连长。

第87师261旅在旅长沈发藻的率领下担任左翼攻击。据《申报》报导,14日“整日血战,我军左翼阵线,已进展至杨树浦,将公大纱厂日军包围”。激烈的街市攻坚战在每一条马路和每一幢楼房之间展开。261旅也是中央军中能打能拼的主力部队。“一.二八”淞沪抗战时,如今的第88师师长孙元良和第36师师长宋希濂都曾担任这个师的旅长。师长王敬久当年是副师长。长脸细眼的王敬久是黄埔一期的留校生,他以擅於指挥见长。在1930年的中原大战中,他所在的第2师曾与冯玉祥争夺陇海路上的田庄车站,双方杀得难分难解,2师伤亡了四个团长仍然攻占不下。这时,师长顾祝同命令王敬久带领部队投入战斗,他以沉著机智的战术,一举反攻成功,并击退了冯玉祥部队的多次进攻。这一仗使王敬久升任了旅长。

对於上海地区的抗战,第87师和88师、36师等部队在沪宁杭地区构筑了大量的工事阵地。第87师先承担无锡至江阴一线的工事构筑,后来又筑苏州、常熟一线的部分阵地,永久阵地上有机枪掩体和观察哨、通讯枢纽、指挥所等,全部是钢筋混凝土结构。射击孔、了望孔和出入口都用钢板门窗。还有密封防毒设备,这是一套整体防御的国防工事。

“七七”事变后,备战的第87师为了掌握日军动向,曾经派出连长以上军官穿著便衣,分批到上海进行实地侦察,特别是虹口租界内的地堡、街垒,按自左至右的顺序,统一编号后,标志在5000:1的地图上,每一个据点的通道、射向、兵力以及配置的武器,登记在另册上,每个团都印发一本。所以,这次进攻战能迅速地把敌据点围困起来,一个一个地攻占,与预先的周密侦察和事先的充分准备是分不开的。


1931年创立的中央航空学校,培养了一大批年轻的空军英雄,他们在淞沪大会战中,搏击长天,歼灭日机,为国争光……。

 

陈家行、张家宅、陈家巷……261旅在这一地区与日军展开了激烈战斗,虽有不少的伤亡,但经反复争夺,连战连捷,一度夺回了沪江大学,又占领了日本海军操场。261旅的另一路部队迫近到租界外面的姚家桥,与兄弟部队一起包围了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以刘安祺为旅长的259旅肩负攻占公大纱厂的任务,他们在陆家宅和观音堂几度与日军遭遇,但势如破竹,日军难以阻挡。他们在攻陷公大纱厂后,又乘胜向引翔港进攻。

处於劣势的日军不甘心撤退,他们乘台风过境的时机,在上风方向点燃民房,大肆纵火,妄图以火龙阵阻止八字桥附近的中国军队前进,我方官兵顶著浓烟烈火奋勇冲锋,毫不畏惧。

流离失所的市民们在烈火和战乱中呼号。



长天大捷

 

天低云暗。没完没了的雨丝把天地编织成一张亮闪闪的水网,这给江南的8月酷暑送来了一丝湿淋淋的凉意。

笕桥机场上,地勤人员们冒雨忙碌著。得知第4大队的3个中队要从河南的周家口飞来杭州,笕桥航空站总站长邢刑非常紧张地指挥著教练机入库。他知道这是千钧一发的时机,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上午,空军的多次轰炸打击了日军的气焰,黄浦江畔的日军据点被中国空军炸毁不少,凶狠而狡诈的日军随时都可能来一个突然报复。

邢站长站在雨地裏,似乎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轰鸣声,他抬头眺望,但厚重的浓云挡住了他的视线。

绿色的“霍克―3”驱逐机像天神般地冲下来了。李丹桂率领的21中队的机群飞临了杭州上空,可是灰蒙蒙的云块和灰蒙蒙的雨雾看不清机场的跑道,那时既没有塔台指挥,也没有无线通话,起落全靠红白两色的旗子指示。邢站长亲自在雨地裏挥动小旗,指挥飞机一架又一架地降落。

为了防止日军的袭击,第4大队的3个中队是分三批和分三条航线由北向南飞来笕桥的,大队长高志航因去南京公差。他将搭乘空运机赶来。

参加抗战的中国空军,不仅有高昂的杀敌志气,而且大多是中央航空学校的高才生。中央航空学校是1921年由孙中山先生创建的,是中国空军的摇篮。这裏集中了满怀报国激情的热血青年,造就了中国第一代的天之骄子。

雨幕中,4大队23中队的机群也轰隆隆地降落下来,巨大的惯性在积水跑道上飞溅起高高的浪花。

正当飞机滑到停机线的时候,突然间有人手摇著旗子飞跑过来大喊:“警报!警报!敌机快来了!”

刺耳的警报声使湿漉漉的机场一刹间充满了激战的气氛。

情报是温州防空电台张培兰发来的。下午3点10分,远处传来轰鸣声,不像打雷,也不像炮声,而是飞机声。可是什么飞机、高度多少、数量多少都不清楚,但兵贵神速。电报传到笕桥,还没译出来,温州附近海岛的黑山防空电台又传来一份特急电报,这份电报说:有大编队轰炸机自东向西北飞来,因气象原因,看不到国籍标记。

电报一份又一份地送到正在机场的笕桥特区防空指挥官蒋坚忍的手裏。蒋坚忍还兼任杭州市防空副司令,他的实际职务是中央航空学校的教育长。浙江沿海的防空监视哨和秘密电台是由他一手筹建的。那是1935年的夏天,航校中一批有卓越学识与见解的人们从战争角度考虑,认为必须建立空军的海空监视哨,於是当时的航校政训处长蒋坚忍,就从戴笠在浙江省警官学校内的无线电训练班中调来一个叫魏大铭的人实际负责这项工程。

网球高手蒋坚忍交给魏大铭的任务是在浙江沿海迅速建立一批海空监视哨,配有秘密通讯电台,监视经过的飞机及船舰。一旦发现,必须3分钟、最多5分钟内,就能够向杭州报告飞机或舰艇的种类、国别、数量、队形、方向、高度等情况。这批监视哨并有当地区公所负责掩护,配有专职交通员,每月有一次补给船运送给养。显然,年轻的中国空军拟定了一个成熟的防空计划。

於是,从杭州湾到瓯江口外的五个小岛上有了中央航校的顺风耳和千里眼。

面对这两份电报,蒋坚忍判断这是从台湾起飞的日军飞机,他立即在机场上召集各单位的主管商量作战部署。

警报一响,全场行动。笕桥航空站总站长邢刑非一身雨水地站在停机坪上指挥刚刚落地的飞机一架又一架重新升空。按照“霍克-3”式的油料箱,从周家口到笕桥的航程,所剩汽油已经不多了。

敌机马上来临,加油已来不及了。刚刚赶到的大队长高志航奔跑著跨进了不是他驾驶的2109号“霍克”机的座舱,他一拉机头,就像舰艇犁开白浪,冲起高高的水花,箭一般地射进了云层。

惊雷般的轰鸣声由远而近,日军的重型轰炸机队呼啸著俯冲笕桥机场,来不及升空的一架中国驱逐机被炸。这时候,高空埋伏的中国驱逐机却以居高临下的优势,上下翻滚,左冲右突,把木更津航空队的18架轰炸机冲得七零八落。

从台湾台北机场起飞的日本木更津航空队,装备有三菱海军“96”式的重型轰炸机。这种新式轰炸机是一年前才投产的,飞行时速达1,000马力。由於台风暴雨的袭击,机群已无法保持战斗队形,被中国空军一冲,早已七零八落。

高志航一钻进云层,立即发现下方的一架日机正低头寻觅著什么。21中队的分队长谭文也追了上去。200米,100米,50米,高志航瞄准了那团血一样的日军机徽,粗壮的大手按下枪钮,有800米射程的大口径可尔脱机枪立即喷出一条火龙,敌机拖著长长的黑烟轰的一声,沉闷的爆炸使敌机化作了千万片碎散的烟火!中国空军史上的第一声惊雷,写下了辉煌的第一页;也记载了一个英雄的名字——高志航。

胜利鼓舞著中国的驱逐机,飞行员们勇气倍增。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杀敌的机会,他们已经等了许多年!

24岁的分队长郑少愚是四川渠县人,做木工的父亲送他进了航校。魁梧健壮的以优异成绩於航校毕业后当了教官。“七七”事变的枪声,振奋了他保卫国家的雄心,他从航校调到空军第4大队。郑少愚技术优良,作战勇敢。

此时,又一架日机从杭州方向冲入笕桥,它好像发现了什么情况,来不及投掷炸弹,就转了一个弯跃入了云中。

这时风雨交加,雨水打著挡风玻璃,激起一串串的水珠,飞转的螺旋桨把雨水搅成一团团的气雾。第四大队郑少愚驾机在雨雾中发现了目标,他一推油门,就开始穿云破雾追击著前面的日机。

郑少愚追过了钱塘江,追过了绍兴,一直追到曹娥江上空,才拦截住了目标。敌机一个急转弯,又向西冲去,但郑少愚咬住了日机。近了,近了,敌机终於进入了火网。郑少愚一按电钮,咚!咚!咚!一串串火舌顿时击中了日机,日机摇摇晃晃地坠落下去,坠落到滚滚的钱塘江!

云天上怒放著火花和烟花。“大日本”的重轰炸机队四散乱窜,他们已经全然没有出发时那种所向无敌的”豪气”了,他们完全是意想不到地遇到了强大的对手。

然而,中国的空军勇士们,此时竟犹如蛟龙入水,似猛虎出山,驾驶著绿色的“霍克-3”,紧紧地缠绕著迷彩色的日本轰炸机。空中的肉搏战,杀得乱云纷飞,天昏地暗。攻击的枪弹像礼花,像爆竹,在云天上自己的祖国写下了壮丽的诗行。

木更津队重轰炸机早巳像无头苍蝇似的四散乱飞,仓皇逃命。4大队的驱逐机也开始亮起了油尽的红灯,不敢恋战,他们不得不飞回笕桥。

20分钟的激战创造了神话般的战果。凯旋的勇士们跳下飞机,激动地在风雨中大喊大叫“打得好!真行!”“大队长旗开得胜!”“打落了几架?”地勤人员纷纷在探询著。

当天晚上,日本广播的数字是:“……18架出击。13架失踪。”据说,被击伤的日机在返航途中又掉入了大海。

中国报纸的号外刊出了醒目的大字标题《飞将军一战成功,六比零大胜倭寇》。胜利鼓舞了抗战的军民、上海、杭州乃至全国的军民一片欢腾!

经航空委员会秘书长宋美龄提议,8月14日被国民政府空军司令部定为“空军节”。

蒋介石高兴地在日记中写道:“倭寇空军技术之劣,於此可寒其胆矣。”



无名勇士

 

犹如一座灰蒙蒙的土山,桅杆,旗杆和帆缆间就像是山头上丛生的杂树,垂挂在舰首的太阳旗彷佛黄浦江上的一轮落日——“出云”号在汇山码头呻吟。

这艘非同寻常的巡洋舰有著非同寻常的历史。自从1932年十九路军“一﹒二八”抗日开始,已有30多年舰龄的“出云”号和它的主人一起,一次又一次地扮演极不光彩的角色,在魁伟的舰体上,也留下了累累的创伤。

日本海军第3舰队的旗舰“出云”号是占领上海的海军陆战队的一艘重要舰只。自从江湾路上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天天遭到中国军队的轰炸和袭击,“出云”号和第3舰队的30多艘舰艇就集结在黄浦江上。这一大片水上阵地截断了中国在黄浦江上的交通,300多门德国大口径火炮虎视眈眈地盯著沿江的中国阵地。

这艘1900年由德国制造的排水量为9,100吨的一等巡洋舰,它凝聚了19世纪初期先进的科技装备。舰上装有200毫米的口径重炮4尊,150毫米的口径大炮12尊,还有高射炮,机关枪和完善的通讯设备,以及升降水上侦察机。这艘现代化的舰艇本来是中国清政府用高价从德国买来的,甲午海战时被日军俘获。1932年2月6日,日本海军第3舰队司令野村吉三郎中将,乘坐这艘旗舰来到上海,准备向中国发动更大规模的侵略行动。

“出云”号是敌酋们制造阴谋和罪恶的大本营,它自然成了中国军队同仇敌忾的攻击目标。

当中国空军扬威蓝天、捷报频传的时候,弱小的中国海军也不甘沉寂。虽然在战前日本驻中国大使馆的武官已向海军部长陈绍宽发出了威胁性的警告:“如果中国海军违反严守中立的状态,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眼看侵略者的潜水艇、巡洋舰等各类舰艇在中国的领海耀武扬威,中国的海军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和欺淩。中国海军要怒吼!

以“文天祥171”号和“史可法102”号命名的两艘高速鱼雷快艇稍加伪装,披著黑色的夜幕悄悄地从江阴的内河出发了。刘功棣和胡敬瑞两位艇长命令只开副机,昼隐夜航,为的是保守秘密,给日军一个出其不意的奇袭!

拥有308艘舰艇共1204132吨排水量和1220架飞机的日本海军,对只有57艘舰船44038吨排水量的中国海军不屑一顾。但以“纵有牺牲,亦在所不辞”为抗战训令的中国海军,把拒降就义的抗清名将史可法和留取丹心的南宋忠臣文天祥作为自己的榜样,他们效法先贤,发誓要为中华民族争一口气。

满载惊雷和怒火的快艇在长江上劈波斩浪。不料,刘功棣艇长所率的“文天祥171”号机器发生了故障,只好停机抢修。“史可法”按计划於15日晚上到达了上海龙华。

在水泥厂等候的江阴江防司令欧阳格,快艇大队长安其邦与“史可法102”号艇长胡敬瑞立即进行研究,决定仍按既定方案单艇出击。当晚星月朦胧,快艇朝预定方向前进。因为怕泄露天机,所以没有与友军联系,沿江不断受到枪炮阻击。开到十六铺附近。遇到了日军在江上设置的封锁线,“史可法”只好隐蔽地重返龙华。

第二天,大队长带著艇长一同进行了地形侦察,又与岸上的友军进行了联络,对”出云”号及附近的水上情况更加清楚了。十六铺封锁线外有日军的炮艇来回巡防,离“出云”号不远停泊著美、英、意三国的军舰和商船。

胡艇长把这一切记在心裏。回到龙华后,“文天祥171”排除故障后也赶到了上海。

单艇出击的“史可法102”开动副机悄悄地驶出了十六铺的封锁线。胡艇长立即命令两部主机一齐开动,鱼雷快艇像箭一样地朝著外白渡桥飞去。

这一支利箭惊动了日军舰艇,炮火弹雨中,“史可法102”昂首挺胸地飞驶。

耀眼的灯光把黄浦江和外滩照得眼花缭乱。到了陆家嘴,仍然看不清“出云”号的位置。快到9点了,不能再等待了,推迟发射将会失去战机。

“放!”一对鱼雷从左右两舷同时飞出,像两颗流星划过水面,随著惊天动地的巨响,黄浦江腾起了冲天的巨浪,连外滩的一些房屋也剧烈地震动起来。与此同时,“史可法”也被日军的炮弹击中,只好冲驶到英租界九江路外滩码头外档搁浅。他们把武器装备卸弃江中,人员泅水隐蔽在码头下面。

被震得头晕的日军在忙乱中不知是怎么回事。停泊在江中的日舰全部打开探照灯射向浦东中国军队的炮兵阵地,舰艇上的大炮开始猛烈地轰击,到10点半时,炮战更加剧烈。机关枪声,密如连珠。炮火之光,宛如闪电!。

夜深人静时,枪炮声才渐渐稀疏下来。躲在九江路码头下的中国海军勇士被预先联络好的接应人员接到惠中饭店慰劳住宿。

淩晨2点,中央社的电讯传遍了世界:“停泊浦江指挥敌军作战之敌`出云’旗舰,昨晨11时半,被我轰炸机投弹受伤。下午8时半於炮火猛烈中,又被我某项爆炸军器击中船身一部。负伤极重。故急加修理。旋於11时向下游移泊公和祥码头江心。”中央社的另一则消息说得更为具体:“敌“出云”旗舰,被我某项爆炸军器击中船尾受重伤,当时目击之中外人士,均鼓掌称快,该舰才向下游开去。”

中国海军的奇袭,使日军大为震惊,他们一时搞不清真相。直到军政部长何应钦给海军江阴江防司令欧阳格致电嘉奖,日军才弄清是海军快艇的鱼雷出击。於是,他们用飞机对上海的中国海军部队滥炸,还出动了12架轰炸机到江阴雷电学校进行猛烈报复。

在公和祥码头二号浮筒边修理完毕的“出云”号,21日上午又神气活现地停泊到了汇山码头,仿佛在向中国人示威。下午4点开始,“出云”号又突然炮击浦东,每分钟发射一炮,打了半个多小时。自然,内心恐惧的日军加强了警戒,旗舰四周不断有炮艇巡逻。

第88师师部移到了苏州河边的福新面粉厂。盛夏,闷热的夜晚没有一丝风。师参谋长张柏亭倚窗眺望著炮火和灯火交织的黄浦江,江中一艘接一艘的日本军舰上射出了剑一样的探照灯,这寒光般的灯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参谋长还没有休息?”来人是262旅的参谋主任谢晋元中校。

“中民兄,请坐。”参谋长亲切地喊他的字号。

谢晋元说:“有点事来商讨,黄浦江敌舰云集,舰上的炮火对我们构成了莫大的困扰,必须有个对付的办法。”

“中民兄有什么好主意吗?”

“今天和警备司令部的王处长研究,停靠在汇山码头上的出云舰是敌方指挥中心,敌酋长谷川清就在上面,擒贼先擒王,只要能摧毁出云舰,就是一个很大的战果!”

张柏亭点了点头。他赞同谢晋元的设想,两人谈起了具体方案,谢晋元说:“如果我们决定动手。稽查处王兆槐处长能帮我们出力。”

过了几天,一切准备就绪。乘著月黑风紧,一艘小火轮载著水雷和炸药,从十六铺码头出发,快速地接近了“出云”号。按照规定,爆炸物应在距目标300―400米处施放,不知是夜裏距离估计上的错觉,还是心理上的紧张,小火轮上的爆破手因离“出云”舰远距离发射,只在汇山码头掀起了排山倒海般的轰响。“出云”号在巨大的震荡中颠簸了一阵,码头和设备被炸了一部分。小火轮上的三位爆炸手,在日军密集的弹雨中,来不及冲出火网,都作了无名的抗日勇士。汇山码头的大火,燃烧了一个多小时。



铁拳行动

 


被挑选出来的国民革命军精壮官兵在上海闸北向日军发动铁拳攻击

 

前仆后继的攻坚战,从江湾到杨树浦一线全面展开。以第87师、88师两支德式装备的精锐部队,在炮兵、空军等部队配合下,与强大而顽固的日军进行著殊死的搏斗。

自从8月13日开战以来,这一地区的两军攻防,一时一刻没有停止过。中国军队本想以多於日军数倍的兵力,一鼓作气将5000日军扫进黄浦江。然而。日军坚固的工事和优势的装备以及武士道的顽强意志使中国军队的攻击收效甚微。

八字桥、爱国女校、海军俱乐部和海军操场这些据点,已经屡次攻占,又屡次被反攻,国土已经浸透烈士的鲜血。

对於指挥这个战役的双方将领来说,每一位指挥官都心急如焚。面对大量的战斗减员,日方在缩小阵地后咬紧牙关拼命死守。他们在急切地等待大批援军的到来,只要增援部队一到,他们就能以守为攻。而仗著人多势众的中国军队,面对久攻不下的日军据点,长官们束手无策。他们最担心的是大批日军登陆增援,一旦大队日舰开到,整个战场形势就会改变。对中国军队来说,必须抓紧每一分钟时间攻击日军。在大队日军来到之前发起猛攻,一举摧毁日军据点,这是取胜的唯一办法。从这个意义上说,时间就是胜利。

等待,双方都在急切地等待,等待有利的战机。

担任右翼攻击的第88师孙元良部,从八字桥自卫还击、攻击海军司令部到奇袭“出云”号,虽然每一次攻击都给日军以不同程度的打击,但始终没有实质性的突破。

派驻第88师的德国军事顾问分析了战场形势后,提出了一个叫做“铁拳计划”的行动方案,他认为,日军的阵地从汇山码头经吴淞路、北四川路到江湾中路,蜿蜒曲折如一条长蛇,

应给这条长蛇拦腰一刀——选择一个要点,集中猛力的兵力发动突然袭击,使其首尾不能相顾然后再攻其心脏,这样日军就会土崩瓦解。这个“铁拳计划又称“闪电战术”,当时的德军在欧洲战场采用时曾战果累累。

在中国军队中聘请德国顾问,这是北伐后蒋介石的决策。他认为,中国军队的战术、武器以及素质都需要向西方学习。当时的军事顾问,全是德国宝刀不老的退役军人。

1936年8月,亲华的南德国军区司令长官莱辛劳将军,代表德国国防军访问中国。威仪赫赫的莱辛劳带领全副戎装的随从副官,来到南京黄浦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晋见委员长蒋介石。莱辛劳行了一个标准的德国军礼后,双手献上一把荣誉指挥刀,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词。

这是一次历史性的会见。莱辛劳将军肩负著神圣而正义的使命,他受反日亲华的德国“国防军之父”塞克特上将和“国防经济署”署长托玛斯中将以及经济部长兼“国家银行”总裁沙赫特的重托,商谈援华建军的计划纲要。

这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可思议。法西斯阵营的高级将领怎么可能叛变他们的立场和宗旨,与反法西斯的中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呢?历史上许多事情就是这样难以捉摸。

可是,当我们撩开历史的纱幕,细心而具体地研究一下来龙去脉,那么,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1936年的德国,纳粹执政才三个年头,希特勒阴谋对国防军的夺权时机尚未成熟,他不得不对陆军将领们曲意拉拢。

赛克特上将因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建立了十万军官为基础的新军而颇受希特勒的重视。他曾作为访华团的总顾问到中国进行友好访问,并与蒋介石研讨了抵抗日军策略。赛克特出於人道和正义的立场同情中国的抗战。

自然:他还有更加深远的意图。希特勒的狂暴反常和纳粹党的横行不法最终将自取灭亡,只有把西方的法西斯和东方的法西斯隔离并打击野心勃勃的日本帝国,世界才能和平。

赛克特上将的援华建议不知为什么得到了希特勒原则上的同意。於是,“作为贡献中华民国与伟大领袖的友情礼物”,赛克特派莱辛劳来华向蒋介石当面提出建军和建设国防工业的书面建议。具体内容即由德国国防部派遣现役军官代替原有的非现役军官的顾问,并为中国训练40个师的新军,以教导总队为基干,一切装备、编制完全仿照德军,派遣的军事顾问两年一换。中国军队的枪炮弹药,由德国国防部在长期贷款下以记账的方式源源不断地保证供应,直至中国能够以自己的兵工厂生产为止。

因为日本驻德大使大岛浩及希特勒的阻拦,这个援华计划没有完全实现。但一亿金马克的无息贷款使中国购买了防空的高射炮、探照灯、指弹炮,快艇以及钢盔等等装备,为中国的抗战提供了一定的物质条件。

这时,日本已占领了中国的东北、热河和冀东,并准备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

赛克特等几十位德国军事顾问应希特勒之命,即将被召回国。临行。他向蒋介石表示,可以留下少数顾问为中国最后效力。於是富肯豪森等人便留了下来。

按照德国顾问的意见,必须挑选一支精壮勇敢的500人的突击队。携带轻便武器,以虬江路为突击目标。在突击队发起攻击前,集中全师的炮火轰击目标地区。发起攻击时,炮火进行掩护,另配相当数量的自动火器直接支援。

每一个士兵都挺身要求参加突击队,他们把担任突击队员看作是无尚的光荣。面对日军的侵略暴行,每一位国民革命军军人都愿意赴汤蹈火。

28岁的刘宏深少校营长为突击队长。500名精壮士兵雄赳赳地集合了。炮火支援由炮兵营长王洁中校负责,预定拂晓前开始行动。因为突击目标在262旅阵地的正面,262旅配合实施。

夜。出奇地静。偶尔有几声枪声清脆地划破黎明前的安宁。但突然之间,排山倒海的炮火

开始倾泻在与北四川路交叉的虬江路上。这条东西向的马路是联结闸北和虹口的干道,又是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前沿防线。转眼之间,敌营一片火海,烟焰冲天。乘著烟幕未散,身轻如燕的刘宏深,率领500猛虎般的突击队员冲进了敌阵,他们大声呼喊著,手中的轻重武器一齐开火,来不及逃命和抵抗的日军纷纷被击毙,击伤。沿著粤东中学、爱国女校。日本坟山……他们一路冲锋,一路扫荡,挟风踏雷,给街巷留下的是一片日军的尸体……

不幸的是,深入敌阵的刘宏深少校,被日军的枪弹击倒了。突击的勇士们,面对强大的日军火力,又失去了指挥,不得不撤退下来。

热血染红了军衣,新婚三月的刘宏深,为了民族的独立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占领虬江路的日军骑兵分队继续向中国军队袭击。上海保安总团第2团与日军对峙著,1中队已经伤亡了15个人。中队长吴羽军发现一家木炭店裏有许多空的竹篓子,顿时计上心来。此时天刚刚黑,他指挥士兵把炭篓子全部搬到门口的马路上,一只一只用绳子拴起来,派4挺机枪在附近伏击。

一个班的士兵边打枪边呼喊,一会儿就引来了日军的骑兵队,佯作败退的中国兵忽然间隐伏进了路边的小巷,冲杀过来的马队一下子进入了炭篓阵,踏进炭篓的马蹄挣脱不了,於是人仰马翻,乱喊乱跳。3排长一声令下,4挺机枪同时吼叫。潜藏在小巷中的一班人立时冲出来杀了一个回马枪,日本骑兵队全军复灭,除了4名俘虏,其余全部毙命。这场速决战只用了20多分钟。

担任左路攻击的第87师,也组织了一支突击队,受命的521团从吴淞赶到叶家花园集中。

团长陈颐鼎个子不高,胖胖的圆脸上挂满了汗水。他率领的突击队由两个轻装步兵营、一个工兵爆破队、一个37加农炮连和一个通讯班组成,可谓精兵强将,步炮协同。他们作好了一切准备,每人还带两天的干粮,一旦攻击成功,就是后续部队受阻,他们也决心孤军死守。

陈颐鼎很有信心,他所在的521团是87师的主力,连长、营长配有步机枪,加上路线熟悉,而且设计了种种方案,如果遇到日军的火力点,准备穿墻破壁通过,力求隐蔽接敌,一举攻克。

天蒙蒙亮,突击队就出发了。37平射炮和工兵爆破队大显神威,炸药和炮火摧毁了大约十个地堡,日军地堡裏的机枪全哑了。龟缩在坚固工事裏的日军吓得头也不敢伸出来一下,只是盲目地扫射了一阵机枪。枪声中,一位穿短衣短裤的中年男子跑过来为突击队带路。他说,北四川路东边的一条小路上没有守备的日军,可以直到东江湾路。突击队跟著他在夜色中前进。这一天,第87师占领了海军操场与海军俱乐部。

自北向南,突击队的另一部,也是所向无敌,一口气杀到了黄浦江边。

抓干粮充饥的勇士们,连夜发起了新的进攻。可是,平射炮和炸药都轰不动钢筋水泥的坚固据点。特别是公大纱厂,突击队围攻了两天,仍然未能奏效。攻击了两天的突击队只好乘著夜色奉命乘著夜色撤退。撤退的队伍中,不知什么人希裏哗啦地手提著一串蓝底白字的门牌号码。

“要这个干什么?”有人问。

“这是上级规定,攻下一个据点,必须撬下门牌作证明。”那个人说。

……

所有的中国人都在关注著上海这场战事。军政部长何应钦为攻击受阻而焦急,不是缺少兵力,不是缺乏勇敢,也不是情况不明,令人忧虑的,是没有重火器可以攻克日军的重要据点。

何应钦想到组建不久的化学兵总队。被称为现代武器的抛射炮不知能不能摧毁坚固的日军工事?他要试一试。

一纸手谕命令,12门抛射炮组成的联队立即开赴上海。抛射炮是法国人李文斯发明的。它没有炮架,只有一个圆形底座,发射时一大半炮身埋进工事,炮与炮用电线连接,计算好目标方位,电钮一开,12门炮可同时发射。

没有经过实弹发射的化学兵参加了实战。12门炮有200多人的编制。二、三百人在淞沪铁路西面的五卅公墓待命。联队长李忍涛从前线作战指挥部回来了。他立即召集班排长传达命令:两小时内作好一切攻击准备,务必摧毁虹口公园前面江湾路上的日军司令部。

有围墻的一幢花园洋房成了联队的阵地。经过侦察,立即构筑工事,安置炮位。准备完毕,刚好命令下达。随著兄弟部队的炮火,抛射炮点火了,因为是第一次实弹发射,火龙般的炮弹没有命中目标。在修正了距离方位之后,再按电钮,轰隆隆的炮声中,黄磷燃烧弹和爆炸弹飞越了300多米后,准确地穿入了日本海军陆战队的第四层墻壁。

联队长李忍涛从观测镜中看到,敌方阵地上一片红光,浓烟翻滚。他大声地高喊:“好!再放!再放!”

连续三次齐放,36枚抛射弹全部倾泻在日军司令部内。乘著日军火力被压制的时候,中国军队发起了冲锋。

第二天,上海各大报纸纷纷在显著位置刊出《日军司令部残破》、《敌司令部爆炸燃烧》等目击报道。《申报》记载:“本报记者昨日 (8月18日) 下午曾绕道至八字桥一带前线视察,目睹中国军队构筑阵地之坚固与奋勇,推进之神速,极感兴奋。敌自昨晨起全力反攻,旋进旋退者5次, 日军损失奇重。记者在该处遥望日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已残破不全,屋顶太阳旗早已撤除,第四层大楼因遭我方猛烈炮击,早已一片瓦砾,不能应用。而各层楼之玻璃,完全震碎,宛如蜂房。其中负隅死守之日军,利用坦克车铁甲车等利器,不时出动。该司令部四周之防御工事,极为坚固,不易击破……”

《泰晤士报》同日发布新闻,题为《华军骁勇善战》:“17日下午杨树浦全区有肉搏之战斗,华军奋勇冲锋,深入日军阵线,日守军未及集合抵御,被迫退至韬明路之后,该阵线直达宝山路,华军遂由阵线裂处冲入,直至深夜,华军犹奋力进攻。”



烈火尖刀

 

8月19日,中国军队的三个王牌师——第36师,87师和88师像三把锋利的尖刀,直插日军据点虹口和汇山码头。新任第9集团军总司令的张治中亲自到火线指挥。军政部长何应钦从南京调来了战车连和榴弹炮连以及军校学兵,以图一鼓作气,一举突破。

第36师是刚刚从西安赶到上海战场的。全体官兵没有顾得上喝水吃饭,就从南翔进驻到沪江大学北面的翔殷路南疏散集结。配属第36师攻击汇山码头的还有第98师的294旅。参加先头攻击的106旅在旅长陈瑞河率领下,乘著皎洁的月色,进入了杨树浦的日军正面阵地。

三路雄师犹如龙腾虎跃。到下午5时,第87师师长王敬久向张治中指挥部电话报告,他的左翼先头部队已经突入杨树浦租界至岳州路附近。

张治中一看地图,位於提篮桥东杨树浦路西头的汇山码头,是日军在黄浦江沿线阵地的中线,夺取汇山码头,就切断了日军首尾的联系,这是一次更大规模的“铁拳行动”。

有近百年历史的汇山码头是中国屈辱的见证。自从鸦片战争后五口通商,英国麦边洋行首先在这裏建造浮动码头。那时江边一片沙滩,只能用小舢舨驳船装卸货物,停靠的大船基本靠人拖纤拉。后来架设木桥,直到1924年才开始建水泥码头。当时的英国人叫这个地方“WAYSIDE”,汇山码头由此得名。百年码头百年沧桑,其间几经变迁。抗战初期,这裏是日军军火的装卸地,码头的仓库中,贮存著大量的枪炮弹药。

眼下,岳州路离汇山码头不远了,朝著公平路向南,冲过四个十字路口就到黄浦江边了。必须乘胜攻击,扩大战果。张治中勉励了一番王敬久,并说准备集中力量发起总攻。

放下电话,张治中明白这一仗至关重要,很可能是日军增援部队到来之前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他召集参谋人员说明了意图,便立即赶到江湾叶家花园的第87师司令部部署攻击。

他的意图是集中兵力突入杨树浦租界到汇山码头一线,截断日军左右联络,中国军队分兵向东西方向压迫,以图一举全歼。

宋希濂把他的第36师指挥所设立在沪江大学西面的殷家宅。这是一个只有十多户殷姓农民的方形小村,离杨树浦租界不远。师的预备队疏散在师指挥所西北的翔殷路南面。正当陈瑞河率领的212团和216团完成侦察,进入出发阵地时,宋希濂接到了集团军总司令张治中的手令:

1、顷奉委座坚决指示,各师务不顾一切攻取虹口及杨树浦敌之根据地,歼灭日军。

2、明(廿) 日各师可以小部队俟机出击,仍以全力继续作攻击准备,以期周到。

3、准备事项中如对街市战利用小炮、迫击炮及战车防御炮与步兵之充分协同动作,及沙包火油之携带准备皆为紧要。

4、对於如何接近突入街市内之战斗及追击动作作充分研究实施。

第二天午后2点40分,张治中下达了总攻命令:

第36师(配各战车防御炮一连)由公平路以西席卷向横浜以西之敌攻击。

第88师(欠一旅)向沙径港以西之敌警戒。

第87师主力向公平路以东席卷杨树浦之敌。

远在南京的蒋介石充分关注这次的全力攻击,他最担心的就是虹口和杨树浦扫荡战的胜负结果。他对这一带的地形相当熟悉,对日军的战斗力也心中有数,如果攻击不成,那这场战争就可能陷入泥潭。他要张治中转达他的命令:

第36师应协同第87师强袭当面之敌,以期突进黄浦江岸而席卷日军。

接到命令,宋希濂要通了第87师指挥所的电话,他要与王敬久详细协商这场攻击。这场战斗的胜负於国於己都非同小可。

王敬久是黄埔一期学生,毕业后又留校任区队长。“一,二八”淞沪抗战时,张治中是5军军长兼第87师师长,王敬久是第87师的副师长。当时宋希濂是王敬久手下的261旅旅长。

论年龄,王敬久也比宋希濂长4岁,所以宋希濂极其敬重王敬久。

作为与第87师并肩战斗的攻击部队,宋希濂竭尽全力。他视察阵地,又徵询了营团长的意见,与大家一起制订了攻击计划,决定211团为右翼,陈瑞河的106旅为左翼。108旅为中央队并配有战车第1连及防御炮一个连,旅长彭戢光重任在肩,他信心十足,作为主力攻击的216团实力雄厚,团长胡家骥是猛打猛冲的一员虎将。按战斗计划,中央队的两个团重叠使用,攻击地点是右自梧州路左至公平路,与左右两翼连结向南强攻,进出於黄浦江岸。

和通常的进攻一样,重炮和卜式山炮先行对敌阵地进行火力压制。乘著浓烟和炮火,左中右三支部队同时冲锋。枪声渐渐密集起来,日军的大炮也开始向攻击部队轰击。连停泊在黄浦江中的敌舰重炮,也瞄准第36师的阵地不停地开炮,炮弹像乌鸦似的从空中飞落下来,在进攻的队伍中爆炸。

战车第1连在炮火隆隆中沿著兆丰路公平路勇猛突进,为步兵开辟冲击的通道。枪炮声震耳欲聋,弹雨和炮火照彻夜空。

中央队的攻击已进至熙华德路,左翼的第1营在前进到舟山路华德路的十字路口时,遭到了日军坚固工事的阻击,轻重机枪像一条条火龙向中国士兵猛射,日军也出动了坦克进行袭击。

早已占领马路两旁楼房的日军据点,利用楼房之间的交叉火力进行严密封锁,冲锋的部队前仆后继。

面对水泥工事和沙包的日军掩体,突击1营官兵只好以战友的尸体为掩护奋勇还击。营长吴垂坤已经几次负伤,坚决不下火线,一边匍匐前进。一边忍痛高呼指挥部队前进,直到声嘶气绝。

旅长陈瑞河得知吴营长壮烈殉国,便冒著弹雨冲到前沿接替指挥。士兵们跟著旅长冲锋陷阵,逐街逐屋地向前推进。正在紧急关头,一发枪弹击中了陈旅长。他倒下了。师长宋希濂当即命令212团团长李志鹏为代理旅长。这时候,胡家骥团长带领的中央突击队在冲越唐山路时遇到了强大的火力阻拦,密集的火网下相持了一个多小时。已经深夜12点多了,胡团长振臂一呼,官兵像潮水般冲锋。身先士卒的胡家骥,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卫士胡正标在冲击时牺牲了,另一个卫士喻盛东身上中了两弹。胡团长全身负伤五处,鲜血染红了军衣,但他仍然在火线上指挥战斗,直到冲过百老汇路,逼近了汇山山码头。残余的日军终於支持不住了,争相往外白渡桥南岸逃窜,上百名日军被英租界的英军缴械后押走了。

左右两翼在街巷冲击中,被日军的火力多处阻击。右翼的211团在向沙泾港左岸强攻中,仅连排长伤亡的就有好多位。

当跟进中央队的215团第2营增援到左翼队的212团1营时,日军炮火异常猛烈,营长李增当场阵亡。士兵们立即转入一条小巷,当他们正在攀墻上屋与日军拼搏时,巷口两头轰隆隆地开来两辆坦克挡住了出路。一时枪弹飞溅如雨,日军纵火烧房,无处隐蔽的中国军队被烈焰包围了,墻倒屋塌,300多官兵再三挣扎,无从突出。全部葬身火海…

逼近汇山码头的261团乘胜追击,但突入越深,伤亡越大。冲进汇山码头却无法摧毁坚固的铁栅门,伤痕累累的胡团长求胜心切,带头爬上铁门,士兵们跟著他纵身翻越,就在接近胜利的时候,指挥所的电话线被日军切断,汇山码头侧面的日军用密集的炮火向中国军队猛烈轰击,很多官兵当场壮烈殉国!

和冲击部队一起突入汇山码头的中国军队坦克连,也在敌舰的炮火中车毁人亡。总司令张治中一直怀念那位中央军校的坦克连长。他是在突破杨树浦租界时见到坦克连的,几辆坦克刚从修理厂临时拉出来。

张治中命令坦克连长配属第36师攻击汇山码头。年轻的连长为难地说:“车子太破,敌人的火力又猛,步兵也跟不上!”

“不行!”张治中火了,“你的坦克不攻入,休来见我!”

坦克车终於攻入了汇山码头,中国军队缴获了6辆日军的坦克。但张治中再也见不到那一群活泼勇敢的坦克兵了。

此时,宋希濂师长正在为跟攻击部队联系的电话不通烦恼,指挥所的小屋突然飞来两发日军的炮弹,顿时屋瓦纷飞,柱断梁折。在师长身边守护电话机的两名通讯兵当场被弹片击中,传令兵也负了轻伤。当宋希濂师长准备把师指挥所推进到211团的指挥所时,忽然右方又枪声大作。一发千钧,情势危急,宋师长派出工兵营迎战,苦战恶斗间,不觉东方已白,为防日军空袭,只好含愤撤退。

这一仗,第36师伤亡官兵1,200余人,宋希濂咬牙切齿﹕血债要用血来还!

当第36师含愤撤退的时候。江防司令刘和鼎在电话中紧急报告:“狮子林和川沙口方面,大批日军正在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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