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冷月明照 (一,上)
1 这一夜,江涛坐在他松枝拂窗,冷月明照的“梦涛”书屋里写作,仿佛听到有黄鼠被铁夹夹住的尖叫,凄厉地响彻山脊的平畴。江涛急急地提了手电,趿了拖鞋去查看,只见铁夹白光闪烁,狞厉地张着大嘴静候猎物的模样,很失望。
那都是别样山狗田猫的憨叫,平日不曾留意,如今被江涛求胜心切的耳廓逮到罢了。江涛的鞋一脚一脚地被草尖上的露水湿透,他现在最惦记的就是鼠和鼠夹的事。他甚至有点着迷自个儿设下的陷阱,在夜幕中一声不吭地耽着、侯着真的就有东西来钻,看一回看一回,慢慢地就有了念头,有了瘾。也就觉得这块草地有了生猛的活力,新鲜,又富有意蕴。
晨曦初现,江涛从睡意朦胧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妮可儿送丫丫上学了没?第二件事便是撞破满山满谷的浓雾,去查看他布设的罗网有无斩获。
远远地看到三棵槐树下有个“掐腰打”被老鼠拱上草地,里头全是泥巴——没张开。另一个呢?
江涛的视线沿着电线看过去,电线埋入草地,夹具不见了。江涛预感他的手沉甸甸地提起一条上钩的大鱼似的提起一头田鼠——
果真就是田鼠了!多大的腿脖子啊,一只田鼠肥嘟嘟地惨死在夹具上,双腿蜷缩在胸前作乞讨状,触目惊心。这让江涛又一次见证了自个儿几天来的骚动不安是有缘由的,见证了他所面对的晚风萧瑟、晨雾迷罩的静默草地果真迷漫一派谎言——这地底下是有事的!这地底下必定有鼠的三代同堂。
江涛这一次看清鼠的颜色是那种黄鼠狼的黄色,绸缎似的油光闪烁。
他想掩了鼠的眼目紧闭的尸体,或者打电话叫美国的“动物收尸队”来收尸。
他犹豫了一下,把鼠的肚皮翻转过来,朝上“暴尸三日”吧,对,暴尸三日,顺便让妮可儿和丫丫晚上回家看看他的战利品。
“哈——哈——”江涛从草地那头回转房屋的正门,看见马路对面有一对散步的老妪,就喜形于色,大笑两声,想引起她们的注意力,把胜利的讯息传过去,但路人古怪地看他两眼,径自前行而去。
晚上下班,江氏夫妇感到劳累困顿,就带丫丫到新开的“荣星川菜”去就餐。茶足饭饱,江涛突然兴致大增,要带妮可儿和丫丫去看他暴尸着的黄鼠。
丫丫首先声明她不要看那脏东西,躲在洗手间半天不出来。江涛的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丫丫算是肯出来了,但却不要她老爸挽着她的胳膊走,只撮了江涛皮夹克脊背的那一点。
妮可儿说:“丫丫别这样,要支持支持鼓励鼓励你老爸打鼠的积极性。”
一家人这就走过黑夜中百米跑道般似的屋后阳台长廊,到三棵槐树那边的草地上去。
江涛紧走几步,他一时看不到树下肥硕的鼠尸,就到处找,一找找到夹具里尚剩的一缕碎肉、半爿碎皮缠绕的尸骨……
他恐慌地大声一叫:“老鼠被什么东西吃了!”
后边象挨了雷炸似的,妻女的形迹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