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华灯初上(二,下)
好久不见地产经纪戴安娜了,她做过美容的脸,依然娇好青春;她上着淡绿衬衣,下蹬浅蓝牛仔裤,紧蹦的裤腿上缀了些银光闪闪的花卉,枝叶繁茂,既窈窕又妩媚。戴安娜说她好羡慕美国的印度人,男人多以珠宝、电脑业为生,女人个个戴首饰,蛮漂亮。江涛早听说印度人这几年咄咄逼人,力超中国,以山庄所见印度人为证,还真的比中国人有钱,只可惜一个文明古国,混到现在,国民们怎么连自己的梵文都不认识了,真可怜。
戴安娜说,你们也吃点东西吧,妮可儿说那多不好意思,我们没收到请帖。戴安娜说印度人的请帖好漂亮,封面缀满真丝……你们只管吃吧,不要介意,我跟他们很熟,来,他们的东西还蛮好吃的。
江涛小心翼翼地盛了点米饭,外加两片芒果……他又最怕腥膻,不知印度人的口味和老中的相差多远,就专捡油炸的,老熟糜烂的菜肴来吃,象青椒啦,肉类啦什么的,当炉的厨子递来一串羊肉,露着一脸友好的神情,他也没怎么拒绝。妮可儿也跟上来。
吃日本寿司的时候,江涛正犹豫着如何盛放,戴安娜一眼瞥见,马上过来收去他手上留有剩菜末的旧盘子,给他换了个新的。江涛自嘲地想,狗走千里改不了吃粪的本性,他这个中国大陆人、“插队知青”的老毛病总会“沉渣泛起”:他是舍不得扔掉手中完好无损的纸盘子,尽管平日吃自助餐他已习惯一个接一个扔盘子了,今天不是随便吃两口吗?他又忘了规矩了。
戴安娜鼓捣大家去拿饮料,是剖了小洞的新鲜椰子果,个个上头都插了精致的小纸伞,花花绿绿的。满山的音乐,飘飘荡荡,在大棚外的雨丝中闪光;盛装的女子,满台锦绣,在大棚内舞出优美的舞姿,鼎沸的人声中,江涛他们唯独没法辨认新娘新郎的脸面。
妮可儿一边喝椰子汁,一边雀跃地问戴安娜:“那你说,我们这幢住的房子,现在放出来卖,值多少钱?”
戴安娜的嘴角都在笑:“你现在尽可以放出来卖,卖个一百一十多万,半年赚个十万美金没问题。”
这时候戴安娜的电话在那里大鸣大放,她拿一双亮眼瞅瞅江涛和妮可儿,和电话里的人说:“好好,明天随你便罗,早上第一个make appointment(约会)就和你,还是约在外边吧,先看房,对,对,对,我请你,OK,I see(我明白),好啦……”
妮可儿见戴安娜没有留意她和江涛,就捅桶江涛说:“赚十万呢,你搬不搬?!”
要是江涛说“搬”,妮可儿真能和戴安娜分分秒秒唱出一台大搬家的戏曲来。这是什么地方?美国,美国人以驱车搬家为常事、乐事,这分明就是一个长在车轮上的民族,你一生不搬过四、五回,十来回家,就不算在美国呆过。妮可儿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一个头脑灵活,见异思迁,见钱就赚,有欲望就要实现,要实现就会行动的潘多拉。戴安娜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个拆了东墙补西墙,哄着王家卖房,诱着李家买房,古希腊传说中天天给海员唱歌,秀发翩翩,嗓音甜甜的女妖,只是这现代女妖踩正了当代资本社会拼命追求销售额和利润的鼓点,更积极,更进取,更能做好售前售后服务罢了。
江涛似乎看穿了这一切,他决心要做个调停人,知足常乐者,他在朦胧的大灯罩下轻声地骂妮可儿一句:“又发神经了,我可不搬!”
“不搬,不搬,好房子自己住,赚十万对你们来说算什么啊!”戴安娜见风使舵地说。
“实际上是赚不到十万。” 妮可儿看着戴安娜,含意深刻地笑着说。依美国的房产买卖佣金比例来看,买卖双方都要给经纪人百分之三的佣金,如果这位经纪人本事了得,今天既代表你售卖,又给你找到买主,无论你怎么俭省,怎么扣门,也得给她百分之四的佣金。
戴安娜就经常是这种买、卖佣金统吃者,她心中最有数,就恭顺地附和着妮可儿说:
“是是,是赚不到十万元。”
一幢一百一十万美出手的房子,以买卖双方都是她,就是以低于市场价的百分之四“朋友价”来计算,她一下子就可拿到四、五万美元的佣金!无怪乎妮可儿都眼红了:敢情是你比我还赚得凶呢,怪不得她早年曾想考房地产执照呢。
戴安娜怕伤了和妮可儿这种特别精明、年轻气盛的客户的关系,叉开去说:“我们到前头看跳舞去吧。”江涛说好好好,拉起妮可儿就往舞台的前绕。
*3/29作者在英国伦敦Thistle Hotel上线挂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