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疑人可用（五,上）

5  妮可儿说她在公司做保健品，光知道眼下最流行的产品是……placenta（羊胎盘素），不知道人和羊生仔有多大区别，就冒昧地问接生婆，结果人家竟听懂了，说：“（胎盘）还在里头呢，等一会才能出来！”

过了十几分钟，胎盘从米雪儿的产道里泅出来了，红发助产士把它小心翼翼地拖出，搁到一边的铁盘里。尽管这助产士小心翼翼，但胎盘的最后一块附着物还是滑出铁盘，咣然落地，象重磅炸弹，溅起殷红的血污，染红了助产士的衣裤。

妮可儿那时正在定神看铁盘里亮亮的胎衣包裹的纤维质，那些蠕动的纤维质迷漫着一层血雾，蕴含了几世因缘，突然被很响的重物落地的声音惊动，一看助产士成了这番模样还笑容可掬，直觉得老美有很好的敬业精神，真伟大！

妮可儿记得从前吃过母亲炖煮的某个产妇的胎盘，那是现今时髦女郎吞食保健品羊胎素胶囊的前奏，就向助产士打探：“你们美国人怎么处理胎盘呢？”

“烧，当垃圾用，浇玫瑰，……对了，以前有法国人到我们医院来要胎盘，冷冻，运去做化妆品，现在有些美国公司也开始拿它做化妆品了。”红发助产士手中不停地收拣那些手术器皿，和妮可儿说了那么多……

说着，说着，妮可儿和江涛一行人就到了米雪儿的产院了。

妮可儿带着江涛和丫丫在长廊里前行，见门就往墙上按按钮。巨大、厚实的门扇逐一、逐一地打开，他们就象逐波破浪的舰艇，场面很是壮观。

江涛的心理预备着突然打开的门后见到妻妹米雪儿躺在产床上休养将息的模样——脸色苍白，眼皮低垂，嘴角皲裂。偏偏在偌大的产院里迷了路。

好不容易找到Labor room（产房，劳作坊也，女人生仔真是一场艰辛无比的劳作），里头已换了新人，金发红发来凑热闹，谁家准产妇的年轻亲戚又塞了一门。

助产妇告诉妮可儿那个米雪儿已搬到三楼。

静谧、宽敞的廊道没有婴儿的哭声。妮可儿找到一扇松动的门扉，轻轻地推进去，一屋的暖气立即向身后的江涛和丫丫扑将过来。

亮丽的灯光下，狭小的房间内，原来挤了满满一屋子人！

那都是彼得相处融洽的女眷属：大姐、二姐、三姐，以及所有的女孩子们，当然还有彼得慈祥和蔼的爹娘。米雪儿顺产，把这一群月前到江家为她开庆生派对的人全乐坏了。大家轻轻地和半卧着的米雪儿，以及不断地亲一亲米雪儿脸颊的彼得说话，说到有趣处，“轰”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有人把孩子抱过来合影留念，好象所有的来宾都要抱一抱新生儿，妮可儿轻声问江涛：“你不抱吗？”江涛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觉得远远地被亲戚们抱在怀里，与其说是一个婴儿，不如说是一团小胎盘似的东西很难摆弄，他当年抱过初生的丫丫了吗？全忘了。

江涛不置可否地笑一笑，米雪儿十分清醒地喊道：“江涛哥，要洗手。”

江涛穿过熙攘的人头，远远到看到疲惫不堪的米雪儿，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洗涤，如此安详、满足地微笑着，眼睛很有神采，象交了一份好作业。

妮可儿特别点醒这一点，众人才一齐说：“Good job！Good job！”来褒扬米雪儿今天的杰出表现。

妮可儿触目惊心地看到米雪儿床头柜上摆着的那份残留的汉堡包，其间全是散开的、冰冷得让产妇牙床哆嗦的西红柿、菜叶、土豆泥，边上还是摆了一杯冷水。妮可儿半弯着身子问床榻上的米雪儿：

    “你就吃这个，喝这个啊？”热泪在眼窝里狠狠地转了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