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淫雨寒风（五，下）

戴安娜吃着妮可儿给她煮的桂花小汤圆，倍感温馨。妮可儿和江涛都知道戴安娜两年前丈夫患病去世，现在还没有找到“意中人”。她这“意中人”还真难找，面对她这样一个没日没夜在百万山庄游弋，一屁股坐下就能和你聊上大半个时辰的工作狂，百万富婆，她的另一半会怎样想？

    妮可儿在胸前交叉着双手，自以为和戴安娜很熟暱了，就带点醋意，带点玩笑地和戴安娜说：“你戴安娜现在是靠山吃山，靠山庄吃山庄，只要经营好邻里关系，把七百户人家的百万豪宅倒来倒去，就够你吃一辈子，用一辈子了！”在宽敞、高拔的客厅里妮可儿说说就来劲，声音有点激动，有点高。

    戴安娜既要维护和客户的好关系，又要“纠正”她们的某些偏见，不让她们太嫉妒自己，就说：“赚得多是不假，但扣税也多，花消也大。其实我很累，人家说这年月经济这么差，你有得累还不好？别喊啊。其实我在这里住得也很辛苦，一个人养房子，payment（月付额）很高。只是我住得很愉快，这里空气好，蓝天白云，安静，隐私，我和大家处得也不错，房子有买有卖，自然都找我。”

    妮可儿一面钦佩戴安娜的能耐，一边语带揶揄地说：“戴安娜，听别人说，你以前坐在家里拨拨电话就能把房子卖掉，现在不行了，现在有李亚男出来挑战你了。”

    江涛也知道百万山庄地产新秀李亚男的故事。去年上半年还很少见到李亚男的大名，就这一年，印有李亚男白底红字外加美女照的销售招牌就象雨后春笋，齐刷刷地插在戴安娜的售屋招牌旁。披坚执锐的李亚男，每卖掉一幢房子，就在自己的招牌上亮出“Sold”字样，一是向路人炫耀自己的业绩，二是要怂恿更多的屋主快快把求售的房子交给她来卖。李亚男还在百万山庄月刊上大登彩色全版广告。直抢戴安娜的风头，企图打破她的垄断地位。

    戴安娜目光正视妮可儿和江涛：“有挑战好，有挑战反而会促使自己努力不懈。以前，也不是坐在家里接接电话就可以谈买卖的。我真的做得很辛苦，很累。有些中国人、韩国人的房子有味道，一进去就看到摊得满地的盘碗锅勺，我要告诉他们怎么收拾打扮，怎么去掉异味。有些中国大陆来的客人财大气粗，不懂英文，连化粪池、去Termile（白蚁）都不懂，都是我一样样教他们，让他们保护自身利益。现在有李亚男出来和我竞争，我不怕，比来比去，最后就是比服务，我有这个信心。 ”

    妮可儿来美国念博士，先前学的是社会心理学，实习时接触过一些精神忧郁、内心苍白的自我沉沦者，要她们这些“白衣天使”来拯救，劝慰的道理说了一大堆，今天刚刚看见他们瞳孔中闪烁出希望之光，明天又是一片绝望的灰烬，她就很有些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专业，轧错了人群？如今她身边围绕的尽是戴安娜之类自强不息的巾帼英雄，她甚觉欣慰。欣慰之余的妮可儿常常要“逼迫”与她同类的女中翘楚说出心中那些包括对挑战、对竞争、对事业、对爱情的态度，以印证自己的心理历程，从而获得前进的动力。

   戴安娜可是个聪明绝顶，见过七百户豪宅大世面，见过七百户精英中的精英的人。她把妮可儿诸多“带刺”的话语转换成正面应答的问题，予以迎击、化解，这样戴安娜就和妮可儿心心相印了。

   戴安娜这就把江氏夫妇家当成淫雨寒风、千里征程难得一见充满绿荫的休憩地，颇为自豪地说了自己去年在全美最大的地产公司Remax中的亮丽业绩：在全加利福尼亚州七千名经纪人中，她排名第十一，在荣踞榜首的前十五名中，她是唯一的华裔。

   心心相印的戴安娜又给妮可儿絮絮叨叨地说江家眼下住的这幢豪宅的前任房东、台湾人章先生的小秘密：章先生卖掉豪宅是要拿出钱来做生意，不知他这样做对不对？章太太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不管怎么样都要住在百万山庄，现在她租了别人的房子住，还说是买的……

    于是便有些许嘲讽和鄙夷的神情泛滥在妮可儿和戴安娜的脸庞上。        

    雨过天晴，月明星稀，夜风料峭，戴安娜一边接着手机，一边穿堂过室，退出江家红花绿树林荫道，给江涛扔下一句：“你太太好聪明，好有悟性，她当初给我打的第一通电话，就让我知道这笔生意一定成。”

    妮可儿接过话题就说：“其实他不懂我的心，真的！”

    江涛一时觉得妮可儿的话有点唐突，后来想想才知道，太太是要夸的，女人是要哄的，即便象妮可儿这样有自信，有能耐，读书读到博士，做生意做到执行总裁的女人。你哄她，夸她，一直到她的心扉肺腑，她就说你“懂她的心”了嚒。

    不过眼前最要紧的，可能是妮可儿和他要出什么招，开怎样的条件，请贡扎勒斯搬出去，让他们顺顺利利地把房子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