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淫雨寒风（五，上）                                                      

5半年前，求租广告登到地产网页没几天，戴安娜就给江氏夫妇找到一个房客。这房客是南美人贡扎勒斯，高贵的西班牙贵族的后裔，小小的个子，头发乌黑，眼睛深不见底。贡扎勒斯家中人丁稀少，不常开火做饭，签好月租是二千四百美元，看来还真不错。江涛和妮可儿暗暗赞叹戴安娜大牌经纪就是大牌经纪，事情办得多漂亮。

 抵美十年来，江涛和妮可儿还从来没有出租过房子。他们一直习惯于把房子里居住的人，负责这房子火烛安全的人，开钥匙进这房子的人看成房东。那天去看贡扎勒斯一家，按着门铃进去，江涛的脑子一下子不能适应“房客”的概念，以为又被妮可儿拉来看某个老外朋友，毕恭毕敬地坐在沙发上，待到贡扎勒斯给妮可儿交上厚厚一扎现金房租，才恍然而悟，原来站在眼前的是来他们家暂住、蜗居的房客。

刨去月付额（中国大陆讲的“按揭”）、地产税、花园和游泳池打理费、社区费，江氏夫妇每月在老房子上只赚到八百美元。而如果卖掉这老房子，如果卖出四十五万美元的理想价，扣除大半银行贷款，用拿到手的二十万美元去买一幢公寓来出租，他们就能赚到二、三倍于老房子的租金。所以美国懂房地产的人有句话叫做“宁租柏文（apartment，公寓，老中国城的人音译为“柏文”），不租独立屋”，意思是说宁可出租你买的公寓，也不要出租你的独立屋或别墅，而出租带有花园、游泳池的别墅尤其不合算。江涛知道，他现在是没有办法才出租他们的别墅，他分明是要脱手卖了它的！

   虽说地产经纪人只拿房租第一年的百分之几的佣金，款额很小，但“九·一一”之后经纪人接不到一个求购电话，心慌意乱，“有”总比“没有”好，戴安娜这样的千万经纪还是高高兴兴地来做江涛他们这份求租生意。况且，江氏夫妇向戴安娜保证，景气稍好些，还是要让她来卖这幢老房子的。

“其实啊，‘九·一一’以后只有两个礼拜消停了一下，重新起来后，价钱是疲软一些，现在你们看，又是一个劲地涨。”戴安娜这样说。

这时候戴安娜的电话又在那里莺语咽啾，她拿一双漂亮的杏仁眼抱歉地瞅瞅江涛和妮可儿，和电话里的人说：“明天随你便啰，早上第一个make appointment（约会）就和你，还是约在外边吧，先看房，对，对，对，我请你，Ok，I see（我明白），好啦……”

戴安娜放下电话定定睛：“对了，刚才说什么来着？先不说这些了。来，我们来谈怎样卖你那房子吧，出价四十五万？这个价钱现在没问题。再就是马上要给你的房东，不，房客，看我都说错，写封信，说今年十月，租约到期，我们不准备再租了，要卖了，根据以前你们说的，要卖的时候第一个问问你们买不买？如果你们不买，我们要放出来卖了，请你们多多配合，给看房的人提供方便……就这些吧。”

    江涛赶紧对妮可儿说：“记下，都记下，明天你就写这信给贡扎勒斯，快请他搬走吧。” 江涛眉开颜笑地想，这会儿地产景气好了，工厂的订单则有点少，该出手时就要出手，可能正是卖掉老房子的上好时机，还是拿点现金在手上，安心，放心！

    妮可儿的心中则有一层隐约的忧虑，那个贡扎勒斯，她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职业。来签约的是他在银行做事的亲戚，后来银行说此人已离职了。而要找贡扎勒斯本人，是永远无法找到的，手机要么关机，要么改号。并且此人和一般房客最不同的一点是，家中很少有家俱，根本没有生火做饭的迹象，也从来不提修这修那的要求。但每月的一号那天，他会准时从地底蹦出，把满满一个信封的现金撂在妮可儿的办公桌上。

    妮可儿甚至怀疑此人有可能是个走私或贩毒份子。她模棱两可、含糊其词地和江涛说过这个问题，江涛倒不怕，说走私或贩毒份子也是人，也要住房子，能按时付房租就好。但妮可儿总有点放心不下了，所以这次江涛一提出卖房子，她就马上把戴安娜叫了来，好赶紧从贡扎勒斯的阴影中摆脱出来。只是明天写信要他马上搬走，恐怕不那么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