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从日内瓦往学校的火车上接到假大姐的电话的.
假大姐急急的问我怎么一直打不通我的手机. 我说我刚刚出国回来. 假大姐就说: 哎呀妈呀, 我寻思你也进去了呢! 我说进哪儿去? 假大姐就竹筒倒豆子辟里啪拉说开了. 他说不知是谁告了密, 说歪哥贩运毒品, 歪哥就被警察给抓走了. 这两天, 每天都有纠毒警牵着狼犬在学校各个地方转. 看那样子, 好象在蹲点!
我听得头皮发紧, 问三角眼和酒糟鼻子他们怎么样了.假大姐说不大清楚, 不过歪哥一出事, 他们一个都见不着了. 大姐又说, 小鱼儿你可别回来了.不管老歪是不是真的在贩毒, 他在里面供出什么可难讲. 你还是躲到外面避避风头再说吧. 等风平浪静了, 再回来.
挂了电话, 我暗暗庆幸有假大姐这样的好人给我通风报信. 好来坞的电影看多了, 对警察有如敬畏牛鬼蛇神, 总觉得他们有三头六臂. (来美国后, 特别是9.11发生以后, 才发现那不过是一种误导). 我很小心的把手机的芯片取下来, 在火车上的洗手间里冲进了马桶; 手机壳从窗户扔了出去.
我在下一个不知名的小站下了车, 换乘往学校相反的方向的车.
黄昏的时侯到达了卢塞恩. 我在火车站的公共电话亭里拨三角眼和酒糟鼻子的手机, 均显示关机; 我又拨冰月的, 竟然号码已被注销!
我感觉是出大事了. 我颤动着按号的手悬在半空,考虑了半天没敢联系小雪.
我坐在窄小的电话亭的地板上, 手里快速的翻着一本欧洲地图. 几分钟后我就做出了决定.
我买了一张到阿姆斯特丹的单程火车票, 坐夜车片刻也不停留的出境.
在过边境之前, 我遇到了两次警察.
第一次我远远的看到警察从另一节车厢走进来, 我快步跑进了洗手间并插上了门. 瑞士人纯朴的礼貌连警察也不例外, 我在里面大口大口的喘气直到皮鞋声走远了才敢出来.
第二次是在半夜, 我靠着椅子正在打磕睡. 等我醒过来,警察已在跟前. 要逃去洗手间已经来不及了. 我急中生智, 猛的弯下腰, 剧烈的咳嗽起来. 年轻的男警察走到我身边,关心的问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低着头作痛苦状, 冲他摇摇手, 说没关系, 只是感冒而已. 年轻警察就走过去了. 我则暗暗呼出了一口大气.
清晨的时侯, 终于出了瑞士的国界. 我就象一只笼中鸟飞向自由. 头一次意识到, 原来 “自由”这东西太可贵了!
我在布鲁塞尔转车的两个小时里几天来头一次坐进餐馆吃饭, 我才想起我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沾, 颗米未进. 我狼吞虎咽的吃下一大盘北海灰虾配番茄外加一大碗海鲜浓汤.
在那一刻, 有得吃, 有自由, 对我来说就是人生极乐了!
从布鲁塞尔搭车, 大约四个小时终于来到了阿姆斯特丹.
我在这个传说中欧洲大陆最前卫的城市的中央火车站下了车.
走出车站大厅, 我又一次站在了实实在在的土地上. 我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太阳的光线. 我在熙熙攘攘,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转了几个圈, 我终于又回到了人间!
我两手空空, 并没有一件行李. 我在城市炙热的阳光里漫无目标的游荡在街头.
有一对骑着双人自行车的年轻的情侣, 悠闲的从我身边驶过; 有几个踢球的孩童, 奔跑着去追赶一只被踢上空中的皮球; 有一群外国的游客, 松松散散随着导游手上的一面小旗去往前方的一座教堂.
这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 无论是悠悠闲闲还是匆匆忙忙.
而我呢? 我从哪里来, 又要往哪儿去?
我坐在水坝广场的椅子上, 抱着脑袋, 苦思瞑想, 想得头痛欲裂, 还是不能回答自己这个问题.
我于是掏出身上所有的零钱, 买了十几袋鸟食. 我把所有的鸟食全都打开, 排成一列. 顷刻之间, 无数的小鸟从广场的四面八方从天而降, 摇着胖胖的小肥肚子, 争先恐后的吃了起来.
我蹲在地上, 目不转睛的看着它们大块朵颐. 小鸟们的快乐暂缓了我对孤独的恐惧. 我在叽叽喳喳的声音里大踏步走了出去.
最后我在红灯区的一间破旧的小旅馆里找到了栖身之地. 那间葡萄牙人开的小店不查I.D. 我按周付每天30荷兰盾的现金. 由于不敢用银行卡去银行取钱, 我身上带的欧元在急剧的减少. 我在一个南斯拉夫人手里买最劣质的掺了杂质的海洛因来吸,吸完了是剧烈的咳嗽经常咳出血痰.毒瘾犯了又没钱去买我就在小屋里用头使劲撞墙…
钱花光了,葡萄牙老板要把我往外撵, 我没办法就去抢了一次.
那是在红灯区小吊桥后面的巷子里, 一个大腹便便喝醉了酒的德国人正在和橱窗后的俄罗斯妓女讨价还价. 当我看到德国人伸出的一只手掌加到了两只手掌, 我料定他是个有钱人. 当我看到他鼓鼓的裤兜, 我的眼里冒出了凶光. 我象一只饥饿的野狼恶狠狠的扑了上去. 我没使什么劲他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我在俄罗斯妓女的惊叫声中抓了钱包飞快的跑进了小巷的深处, 我一边跑一边想我其实是帮了德国人的忙, 他这么不堪一击, 丢钱总比丢了男人的尊严强.
从此我坚信没有人是天生的罪犯, 逼到无路可走了才会去犯罪.
那些钱足够我又撑了两个星期.
在荷兰整整藏匿了一个月, 我才敢给小雪打电话.
小雪一听是我的声音, 带着哭腔说: 小鱼儿, 你千万别回来, 三角眼和酒糟鼻子满世界找你说要杀你呢! 你为什么要去自首, 把歪哥给出卖了?
我一惊, 我说一派胡言, 这是谁在胡说八道?
小雪说: 整个学校都传遍了呀. 假大姐亲口告诉我, 你去警察局报案之前还给他打电话来着.
我呆呆的擎着话筒,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假如爱不是遗忘的话,
苦难也不是记忆;
记住我的话吧,
一切都不会过去.
多谢你的留言. 其实只是一时的牢骚罢了. 本以为能一吐为快, 却不想愤懑地词不达意, 竟不能淋漓畅快的挥洒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