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医生伶牙利齿,说话的效率丝毫不比开出的处方逊色: 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大概的意思是:

状况: 血压突高,对腹中婴儿不利; 如果拖延,则是大不利; 发现蛋白酶的增加, 那是雪上加霜的大大的不利.

后果: 如血压持续居高不下, 孩子生下后, 极有可能造成脑膜炎, 脑膜炎又极有可能将脑子烧坏掉…

听得我是后脑勺发凉, 前脑勺呼呼冒汗.

妻子急得坐在病床上满世界找英汉字典, 以确定我没将脑萎缩错翻成脑膜炎.可又一想, 此二者又有何区别?

美女医生话锋一转,满面堆笑的诱惑:

贵夫人下面已开三指, 最安全的方案是使用催生素,将孩子提前生下.37周虽然还不足月, 但在妇科临床上与40周已无甚区别.无论对大人小孩均无任何风险和负作用.

医学史实: 37周的婴儿各个器官已经发育完全, 身高体重在出生之前也不大可能再长.

说来说去, 今夜临盆竟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弊!

我与妻毕竟是中国人,很有一些 “足月而生” 的传统思量. 我试图说服医生,可否等今晚与国內的父母商量过后再作决定. 医生不乐意了: 感情在挑战我的权威

我连忙摆手, 说我们中国人,孝字为大.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得跟父母告知一下.

医生更不乐意了: 你们中国人真是奇怪.你生孩子跟你父母又有哪门子的关系?

这个话题再扯下去那是对牛弹琴. 我无奈的叹口气,垂下脑袋,向美女医生忏悔:

那蛋白酶,是俺留下的!

美女大惊.

我娓娓道来:

昨夜月朗星稀,俺娘子梨花带醉,风情万种. 俺本在闭关修练, 一不小心,动了凡心,行了鱼水之欢. 这,这蛋白酶,便是俺留下的罪证耶. 唉… 这血压, 俺娘子乃性情中人, 尘事过后,血压上上下下, 是再正常不过. 俺有罪啊…

美女医生沉默半晌,伸出三个手指,拿眼晴量了量. 摇了摇头:

“自作孽, 活受罪! 准备手术”

得! 看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爱妻停止了哭泣, 顺手抓过我的衣袖, 狠狠擦去了嘴角残留的果冻和巧克力.坚定的说:

“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 回家换衣服去吧”.

事已至此, 也必须要面对了.

例会,股票,房子,博客 – 比起我那迫不及待将要来到人间的宝贝, 那是千金难换!

一路又风尘仆仆的回家,吃下了整整两磅牛肉,喝下三杯咖啡,又洗了四次澡,临走不忘揣上了五包饼干.

带着姐姐煲的产后汤,短衣襟,小打扮,浑身上下收拾利落.又拐了一下17号路上的Buy Buy Baby,买了个car seat (否则产后不让出院)

准确就绪,再回到医院, 妻子已经被从4楼的观察病房转移至5楼的产房. 还是个单间, 厕所,洗浴,电视,上网,一应俱全.

用做生产的病床搁置在屋子中央, 各式按钮,插座令人眼花潦乱.

我踩了踩地形, 发现许多房间外挂着五颜六色的气球. 上书 “It’s a girl” “A lovely baby” “I am a boy”等等不一而足. 气氛热烈.

走廊的拐角处是厨房.病人家属可以随时取用各种果汁,水果及新鲜的三文治.

每隔数个房间, 便设有一护士站.三两个护士在一站随时听侯按铃调遣.

下午5时放入的催生棒, 8时检查便已开了五指,至10时又开两指. 医生遂即刻拿掉催生棒.这时已经开始有疼痛感. 妻子的额头渗出颗颗细细的汗珠,我也慷慨地将衣袖借给她擦汗.

凌晨12点,疼痛加剧, 麻醉师火线赶到, 在妻子后背的脊椎处打下麻药.妻子的呼吸这才稳定下来, 只有持续的麻醉后的呻吟.

在紧张了一天后,我极度的疲惫不堪.我知道真正的战斗即将到来, 在暴风雨前的短暂的宁静里,我努力的强睁双眼. 然而疲倦排山倒海般的袭来,我斜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的,我看到美女医生闯了进来,我看到三五个护士进进出出准备器材,我感觉到头顶一股强光, 我仿佛听到妻子的呼唤, 仿佛听到我那新生宝宝的嘹亮的啼哭…

(星岛 06/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