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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茨是我在威尔研究所里的一个朋友。他个儿不高, 却腰圆背阔, 再加上满腮卷曲的淡褐色的胡子, 充满了男性的粗犷和阳刚。他的实验室就在我隔壁。一有闲暇, 就溜进来和我聊天。
盖茨的太太是中国人,叫舒瑛。很小的时候就投亲到美国,在美国长大,说一口滴溜滚圆的美国英语。
他们结婚还不到半年, 一天, 盖茨郑重地告诉我:“我今天晚上要去学中文了”
“为什么呀? 舒瑛的英文不是非常好吗?”我问。
“不是为了瑛,是为了瑛的爸爸。”他说。他看我一脸狐疑, 又解释说: “我们准备今年年底去中国看望瑛的父亲, 我希望能够和他谈谈。如果不能和他说几句, 我会很伤心的。”
我一听,心弦为之一颤。看着他碧蓝的眼睛,感到他一颗善良的心。“行!有什么困难,我帮你。”我说。
他笑了,说:“是得找你,瑛说有好多中文字她都不认识呢!”
第二天早上, 还没有开始做实验, 盖茨就闪进我的房间, 笑迷迷地看着我。
我想起他昨晚去学中文了,就问他:“怎么样,你的中文学习?”
他大声而自豪地说,“告诉你, 我有中文名字了, 昨天老师给我起的。”
“好啊, 叫什么呀?”我饶有兴趣地问他。
“叫......叫......”只见他蓝眼睛看着天花板, 一时紧张得想不起来了。满腮的胡子随着嘴唇颤抖了半天, 才蹦出三个字:“WO--BU--SUI”。
“什么? 你名字叫我不睡?” 我故意和他开玩笑。这时中国留学生安琪正好进来, 一听这话, 笑得弯下了腰。
“对! 对! 就是叫我不睡“。盖茨一边兴奋地说, 一边掏出皮夹子, 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 指给我看:”你看, 我--不--睡。“
我一看, 上面中文老师写的是: 郭百瑞。这时我和安琪都笑得不亦乐乎。
他也不问我们笑什么, 忙着问我: ”老师说, 这是一个好名字, 是吗?"
我忍住笑, 连声说: ”没错, 没错, 是个好名字, 是 good luck 的意思。“
” I like it !“ 他说着, 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新奇和欢快, 像姑娘珍藏首饰, 孩子珍藏玩具一样, 小心翼翼地把纸片又藏进了皮夹子。
后来, 他知道了 “我不睡” 的意思, 自己也哈哈大笑了。 然而调皮的安琪仍然和他开玩笑。 一次在走廊里笑嘻嘻地问他: ”盖茨, 你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呀?“
盖茨将错就错, 挺着胸, 一挥手, 大声说:” 看论文! 像威尔教授一样”
恰好这时威尔走过, 一听这话, 自然高兴, 脱口说:“好, 好! 晚上读论文好!” 大概突然想到盖茨正燕尔新婚, 又加了一句: “不过, 如果舒瑛已睡了, 你也别看得太晚噢。” 这一下, 连盖茨自己都哈哈大笑起来。
盖茨学了几次中文后, 就问我中国朋友之间如何称呼, 我说:“ 一般看年龄, 比如安琪比你小, 你可以叫她小安。 你现在姓郭了,又比她年长, 她就好称你老郭。”
“这真简单” 盖茨说,
“我也可以叫你郭稀!?一旁的安琪笑着说。
盖茨傻了眼: “什么? 又可以叫老郭, 又可以叫郭老? 你又开玩笑了。”
我笑了, 说:“把老放在姓后称呼, 是对高龄人的一种尊敬。不过叫你不妥, 你还没那么老啊。”
盖茨连连点头, 说:“待明年我看到舒瑛的父亲, 得先看他有多老, 再决定是叫他老舒呢还是舒老, 是吗?”
我忙向他解释, 因为你和舒瑛已经结婚了, 你不能称舒瑛的父亲老舒, 你得叫他爸爸。
盖茨不愧是博士, 他马上举一反三地说: “我就叫他老爸爸, 好吗? 还是该叫爸爸老?”
一听这话, 安琪笑得喘不过气来, 说: “你就乾脆叫他阿里巴巴吧!”
凭良心说, 盖茨学中文是认真的。他知道中文难在四声, 自开始学中文后,平时在隔壁就一边做实验, 一边 小心地慢慢地“妈--麻--马--骂”地练习发音。可惜发来发去总是四个长短不同的“妈”字。我告诉他后, 他沮丧地垂下了头, 想了半天, 自言自语地说: “大概因为我太爱我的妈妈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 盖茨兴冲冲地把我叫到他的实验室, 转身小心地关上门, 金刚般魁伟地站在我面前, 对我说: “你听着。” 而后清了清嗓子, 开口用中文说道: “你好吗? ” 我一愣, 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答道:“我很好, 你呢?”“谢谢, 我也很好。” 他说后就急切地问我: “怎么样?” 我捶了下他厚实的肩膀, 说“祝贺你, 你说得很好。”他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兴奋地捏了捏拳头, 高声说:
“I make it!”
又过了一个月, 盖茨的中文还是“你好吗? 我很好, 你呢? 谢谢, 我也很好” 这几句。当第三个月过去了时, 盖茨的中文学习已偃旗息鼓了。他学到的全部中文就是“你好吗? 我很好, 你呢......”这几句对话。我想, 这也许够了。年底, 当他去中国看到舒瑛的爸爸时, 洋女婿的这几句中文, 难道还不够让生活在广西小镇的老人高兴好几个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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