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张中行散文》一书，书内引了他写的诗词，不多，但耐读，诗味厚长。下面录几首。

 一首七绝，是他重过故乡香河县所写。县原有古城，现城已拆，连城墙的遗迹都找不到了。张先生感而赋七绝如下：

绮梦无端入震门，城池影尽旧无存。（震，东方，见易-说卦。震门，东门）
长街几许升沉事，付与征途热泪痕。

 另一首是悼诗。张先生年幼时曾朦胧恋过家乡一位少女，美丽温顺，人称大姐。七十年代初，他下乡改造时，还特地去看过她一次。七十年代末，大姐遭了不少磨难后去世了。因不得占耕地，连坟也没有。张先生写了如下一首七绝：

黄泉紫陌断肠分，闻道佳城未作坟。
宿草萋萋银钏冷，此生何处吊媭君。（媭，大姐也，典出楚辞）

 书中有张中行先生的一首五律，是他某夜失眠，想及今生，感而有作：

  感怀仍此室，闻道竟何方。
  有约思张范；忘情愧老庄。（张范，乃后汉张劭，范式。生死交，不爽约）
  生涯千白简；事业一黄粱。（白简，弹劾之章。意多次被批判）
  欲问星河夜，摇红泪几行。

 书中还引了他一首《浣溪沙》，乃他回故里，宿一老夫妇家，对坐饮酒，临别而作。

  市井西南一径斜，疏篱犬吠几人家。明窗粉笔梦中花。
  妙意丁宁归翰墨；珠帷颦蹙记年华。车尘去处是天涯。

 我以后回国，要买本他的诗集——感到我爱他的诗也许会胜过他的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