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玲玲一早就把小茹送回医院,陆翔已经在医院大门口等她了。这是小茹病后第一次离开陆翔,他有些不放心地端详着她:“昨天休息好了吗?家里怎么样?”
小茹感慨地说:“哎,真没想到,我这次回来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呢。他们不但给我买了全新的被褥,床垫也是新的。本来他们还想重新装修卫生间,因为来不及了,所以只换了个马桶。昨天妈妈做了好多菜,玲玲和爸爸老怕我不习惯,不停地问我还需要什么,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陆翔笑道:“你出国这么久没回来过,可不成了稀客了。我常回来,可每次我妈也得这么折腾一番,买这买那的。你就别想太多了,好好养病,等全好了索性回家再住些日子,陪陪他们。”
俩人说着话上了楼,刚出电梯没走几步,突然楼道里一阵乱,简小娟和两个护士推着一张带轮子的病床从一间大病房出来,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剧烈地咳嗽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正是起床时间,楼道里有不少人,有出来用卫生间的病人和家属,也有送饭的和探视的,走在病床前的护士一边拉着床,一边不停地招呼着:“对不起请让一下,有重病号,请让一下。”
简小娟站在病床下的支架上,一手扶着病人的头,一手抚着他的胸,好让他保持呼吸。病床后跟着个憨厚的年轻人,满脸焦虑地叫着:“哥,你没事吧,哥 … ”
陆翔马上明白他们一定是去楼下的急救室,便回身急走两步,为他们按下电梯按钮,又拉小茹靠在墙边为他们让路,简小娟感激地向他点了下头。
电梯还没来,那病床正好停在陆翔和小茹跟前,床上的汉子脸色蜡黄,瘦得皮包骨,他喘息了两下,又迸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突然,一大口鲜血混着浓痰和泡沫从他嘴里喷了出来,站在他面前简小娟被喷了个正着,满头满脸血淋淋的,十分吓人。简小娟顾不得擦一下,双手把病人上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那汉子咳得轻了些,但还是有红色的泡沫不断从嘴里涌出。电梯的门终于开了,那汉子被推了进去。
陆翔被这场面惊呆了,半晌才缓过来,扶着吓坏了的小茹回到他们的病房。小茹坐在病床上,还在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自言自语:“真可怕,不知道那人得的是什么病?”
陆翔没说话,他对这个病人的情况略有耳闻。每次到水房排队打开水,总能听到病人家属们的谈天,当着病人面不好说的话,只有在这才能讲,这几天这个新病人便成了他们的话题。陆翔对这种聊天很少参与,但大家的七嘴八舌他都听到了。陪那病人的是他兄弟,很年轻,大概二十几岁,还没有成家,极憨厚老实的人,在水房被大家这么问来问去,一点也不恼,问一句答一句。他告诉大家,他们住在乡下,哥哥在家已经病了很久,看医生吃药把家里的钱花光了,还欠了不少债。嫂子早带着孩子走了,眼看哥哥病得越来越厉害,村里好心人凑钱让他带哥哥来这里治病,他把哥哥背到医院,检查后发现已是肺癌晚期。
这话陆翔不想告诉小茹,怕她听了会联想到自己的病。看她低头不语,便想岔开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呢,回家都吃什么好东西了?”
小茹答非所问:“我现在觉得当初没去学医挺幸运的。”
“什么?”陆翔一下子没明白她的话。
“哦,我还在想刚才的事。我上高中的时候,有老师建议我报考医学院,说我的性格学医挺合适。可我怕见血,别人让我帮着挑个刺我都下不去手,所以没去。刚才护士长被那人吐了一脸血,还那么镇定,要换了我,早吓瘫了。”
陆翔怕小茹想得太多,安慰她:“他们学医的整天和血打交道,大概早就适应了。”
小茹想了想:“要是让我每天给病人验血,还有可能适应,可让病人吐血吐一脸,我想没有几个人能适应,护士长可真不容易。”
陆翔想起简小娟给他讲的经历,这些年她白天要和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病人打交道,晚上回家又要照顾瘫痪在床的妈妈,很难想象她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他不禁从心底发出一声感叹:“唉,她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