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自己,是一个热爱徐志摩式精巧华丽又带些许伤感的散文的忧郁少女。我喜欢在一个阴天或者雨后的下午,关上玫瑰红的窗帘,捧一杯茶,听林忆莲如泣如诉般唱着《没结果》,或者想像《芝加哥故事》中女主角在台上哀唱爱人的心痛表情。周末的夜晚,更喜欢独处一室,偷偷的写关于这个或者那个男生的爱情。文字中的自己,总是在不停的受伤,天空总是灰色的,下着雨的,而心情,也永远都是混沌晦涩的,仿佛人生根本没有出口。
仍然记得多少次骑着单车在冬夜的寒风里经过家门口的十字路口,新建的水泥大厦高耸入空,顶上还没拆下的绞手架上亮着一盏明亮的灯,透过充满灰尘颗粒的天空投射下来变成一种不切实际的青蓝,让我总有一种错觉,以为那是科幻小说里的太空站,如果我能爬上去,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混沌的世界,找到让心情明亮起来的办法。
总以为那些精致的,带着金色小锁的日记本总有一天都会被我写满同样精致的,哀伤的,华丽的文字;总以为自己的命运总和玻璃板下压着的那些薄命红颜一样充满着美丽的哀愁;总以为读了席慕容的诗自己就可以幻化作那只濒死的白鸟,在爱人的箭下发出划破长空的最后悲鸣,总以为这一切一切的悲伤,才是人间最美丽的诗篇。
有一天,突然发现那些精致的日记本仍然锁着一页页的空白,我费尽心机却再也写不出那些哀伤又美丽的文字。少年时代珍藏的《红楼梦》画册也蒙上了厚厚的尘土,那些故事里的男生们也早都娶得佳偶,有人庸俗,有人发福,有人落寞。大家活在各自精彩里,年少的梦想偷偷不经意的就破碎了。
再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再也看不下去那些曾经认为是华丽精致的文字,看不下去那些空洞的,没有灵魂的,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散文。甚至连那些带着小金锁的精美日记本都不再打动我,认为只有写在白纸上的平实语言,才是生活真正的涵义。有一天,突然意识到那些少女时期的忧郁开始离自己很远,虽然我仍然偏爱悲剧,仍然听忆莲,却发现即使她,在《铿锵玫瑰》的歌声里也少了很多风花雪月,结婚生女,离婚再爱,舞台后的平凡甚至俗气的生活其实也一样精彩感人。
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终于和华丽的伤感告别,我更愿意写写旅游见闻,评论哪部电影技巧出众,更愿意欣赏象萨苏那样戏谑轻松的文笔。生活里的十字路口越来越少,因为已习惯将复杂问题简单化的我,早已不再徘徊犹豫。我关心时政,却不再激昂,我仍有理想,却不再张扬。再见多年的老友,我有很多的话想跟她说,却不知该从何开始。我害怕写自己的事情,想起曾经在客厅里许多的自己的照片觉得真没品位。那些年轻的鲁莽和锐气都慢慢褪了,有一天,就那么突然的,想不起清晰界限的,我发现自己变了。
有一天在网上读到老友的话:“在我们年少的时候,谁都不会想要放弃,却没想到太多时候是岁月放弃了我们。”突然就有了想哭的冲动。我本以为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固执的以为只要将童心包裹起来,就永远不会沾染尘世的俗艳。我努力的想流出眼泪来祭奠被岁月放弃的自己,却无论如何无法说服眼睛。我睁开双眼,看到我可爱的猫咪也瞪着大眼睛端详着自己,不禁微笑了。大伟在旁边不停摆弄着他的泥雕,用一只只精巧的小刻刀雕出一些我看不懂的花纹。这一天,我突然发现,一个俗人的生活是多么快乐安详。岁月拿走了我华丽的感伤,却还给我朴实的幸福。这样的交换,是多么的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