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的意大利不富不发达，私家车还是不多的。尤其是小安家那个依山面海美丽如画的小城，人口不多，以旅游业为主，街道窄铺面密，居民宅子都层层叠叠的环在山上，真没有多少汽车的用武之地。

全城当时个体拥有的轿车是数的过来的四辆。小安心劲儿高，他要拥有城里第五辆车。

颠颠兜里的钱，交定金富富有余，况且打算的是二手车；家中，禀报父母大人，当然是先斩后奏；车行，早已瞄好了，就在附近那十几里远的 — Sanremo 一个比较辉煌些的城市；还差什么？最重要的 ：司机加驾照！

小安那会儿还没开过车，不像现在的条件：学车考本子买车一条龙。这难不倒他，早踅摸好了一个大朋友，此人是帮车行卖车修车的。

周日一大早，春风拂面，小安就到了 Sanremo 找朋友老哥帮忙买车。老哥有些疑惑，但架不住小安的笃定，挑好了一台菲亚特，浅绿色跑车，可敞篷，头款拍下来，车钥匙就递到手上。

小安说：“老哥，送佛送上西天，我还没有驾照，你帮我开回去吧？”。老哥嘀咕着：“你会不会开啊，着急买啥子车呢”，小安道：“放心，我能开，驾照还不是手到擒来”。

漂亮的小菲在老哥手里风调雨顺，阳光下闪闪诱人。小安坐不住了，这么容易这么爽气，：“让我来试试”，“你行吗，小心点。。。”老哥细心交代了，小安就接过了手。

第一次摸车，还挺听使唤，手扳脚踩，嗡的一声就动了起来。越开越顺手，这不难啊，加了速，就变成车不由己了。

当身旁老哥意识到不对劲，贼船一上下不去了。小安这车开的已是“欲罢不能 ” --- 车速快，换档还不熟，煞也跟不上，手忙脚乱，左晃右拐，小安只有招架之功，没有驾驭之势，集中精力对付着方向盘，耳朵全然听不见老哥的呼叫。

从 Sanremo 到安家的小城蜿蜒绕山，还途径几个小山镇，一路上高高低低曲曲弯弯道路狭窄。小安则是见人吆喝人，见山低头冲，磕磕绊绊险象重生。

尤其是到了小镇中，正逢集市，乡亲们挤在小街中聊天寻价儿，相聚甚欢。小安的生车弹子过来，尽管二人声嘶力竭的按喇叭高叫，车不近身没人理睬。一付“就不信你敢撞我？”的气魄。

他们那里知道小安这车是脱缰铁马，敢不敢的反正是哪里有人堆儿，那车就专往哪里钻，车到之处，人们才惊呼作鸟散状，小安提着心血冲到头，强按方向盘；老哥吊着胆眼发着晕，惊叫加呼喊，就这么生死悠悠的一条“血”路杀了出来。

好不容易到了家停车一看，车门外的把手上还挂着一条半截衣袖 --- 至今老安提起，还只说深表歉意对那位不知名的受害者。

到了小城，小安就缓过阳来了。他把车停在父亲开的店面旁 – 位于城中心小广场一侧，父母大人白日里就坐在广场另一边的咖啡店门前闲坐，顺便照顾生意。见儿子的新车，无比惊异 – 当然，妈妈的脸放着光，爸爸的脸沉着灰。没等问明白，广场的邻居们就凑了过来。

小安要的就这效果，大晌午的，都闲着，热闹一定得看！小安跳下车，拍拍新欢，“怎么样，上来试试？”众人看归看，要上车，谁不知道老安家这愣头青啊，“嗨嗨”笑着，摇头，后退。

小安回头找老哥，人早逃之夭夭不见踪影，这一趟下来肠子都悔青了，不想再提溜着脑袋跟回去了；抬头看着自己铁哥们 “上不？”，一个个也泥鳅滑头 “下一趟。。。”；大叔大婶更是惜命如金，有心有胆儿的姑娘家可又抹不开面；父亲这根弦绝不敢碰；这关键时刻，。。。还得是亲妈！

安妈妈一脸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跨上儿子的车，“哧”的一溜烟儿，奔着海边就飞驰而去。（说到这儿我还真佩服安妈妈，记得我儿子刚学车有照时，我 就不敢坐他的车，都是让老安去坐）

众人心怀叵测的伸脖子看着，等着，小安母子居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人聚多不散，小安越加的意气风发，给个舞台就要唱戏。

他要把车开回去上照等一干的手续，告别了父母乡亲，自己的原话：“我向众人挥挥手，把披在肩上的外套潇洒的往车后座一甩，自己感觉就像好莱坞电影的男英雄似的豪迈”，然后，坐下，拉离合器，给油。。。出发，绝尘而去！众目睽睽下做完这一套标准动作，好戏完美谢幕。

却没想最高潮才起：众人目不转睛的随着小安气宇轩然的挥别起车，却听见“轰”的一声，接着“哗啦啦”的响一片，小车没了踪影，竟然无尘。这也太快了吧，天车？

再循着响声源把眼睛瞪大一看：对面那家洋娃娃店门破棚塌一片残迹狼烟。。。？

原来小安兴冲冲返回停车时却没顾上降档；得意的发昏的他一猛踩油门，还没来得及反应，车就像子弹似的射了出去，正对着对过的那个卖洋娃娃店，周日盘点后门大开。

车载小安直冲入店，架上的洋娃娃纷纷落下塞满了敞着棚儿的车 --- 那景象，那突兀，那意外，那尴尬，不但小安终身难忘，就连城里的所有的见证人，数十年后不忘此事。并且每每讲到此处，皆笑不成气，故事是绝对讲不下去的，我们家至今还有一盘那个老者笑声朗朗的故事磁带。那一定成为本年度本城最佳笑话。

小安不孬，就那火候他头脑还倴儿清。瞅着一车的洋娃娃，他立马的反应就是：回身人群中提溜出一个有驾照的铁哥们，“请你坐在驾驶员位置上，一会儿警察来了，就说是你开的车，一切后果我来承担”。若不是这样的话，小安无照驾车，罪过就大了。

事后，当然了，更倒霉的是安老爸，气归气，这洋娃娃店的损失全得他给赔上，这车也撞坏，不买不成了，也得他给垫上，容小安日后慢慢还。

就这么着，小安拥有了他的第一部车，而且，这个头开的，就注定了他这一生都不会安份的开车。就这么高高低低自我感觉良好的几十年开下来，有爽的时候，他抓过美国交警，还不止一次；走背字的时候，他也有过致命车祸。要说也多为有惊无险，福大命大吧。

他这个德行，我管不了，可是当我儿子开始学车的时候，我说“记住了，所有老安开车的动作，你就反着来准没错儿 ”耳提面命“千万别学他！”。

也因此，我们再次去意大利，我死活不让他租车开，游山玩水坐火车或是出租。哪怕是雇个一天跟到底的出租车，宁愿要付钱的心痛也不要坐他车的心跳。

这种心跳可不一般，至今想起还犹在其中。那是 2000 年当我们游玩在 Naples 的时候，为什么事情吵嘴，总之是我和儿子不听他指挥了。老安一怒，决定立即开往另一个城市 Bari 。这两地之间的路程，按意大利速度常规要开四个小时。

我就记得，老安屏气发车“呼”的一声冲上高速，那时速的指针刷的一下顶了上去，就再也没有降下来。

那是个傍晚，也仗着路上车少，老安一路无语，见车超车，猛踩油门。我只觉得耳旁风声呼啸，眼前排山后倒；刚见前面一座大山就呼的一下子黑了 – 进了山洞，眼睛还没有暗适应有唰的一下亮了 -- 呼啸着冲出了山洞。高低明暗落错迅速，不变的是那可怕车速。

我不敢看速度指针，怕心脏崩不住，不敢出声叫缓，怕惊着坐在后面的儿子；也不敢向老安抱怨，这关头搞不好火上浇油，分散注意力，准飞车下路，车翻人亡。

我唯有能做的就是闭眼祈祷，期待老安自己冷静慢下来。但是，云霄飞车始终没有慢下来，四个小时的路，他硬是用了两个半小时开到了。到达目的地后，我腿软都不会松气儿了，魂已飞，胆亦散。

事后我向老安抱怨，他还装无辜：“我并没有赌气行车啊，那快开是想在天黑前赶到”。天啊，有这么赶的吗？我从来没有和儿子交流过那次经历，一是希望他坐后面没有意识到那高速的惊险，二是不想儿子对这种不愉快经验有记忆。

可是，今年夏末去机场接儿子回家时谈到开车，他倒先提起：“妈妈，你记得那次在意大利从 Naples 到 Bari 老安的开快车吗？”，我惊讶：“你是知道的啊，我以为你没有什么印象了呢”。

儿子说：“那怎么忘得了，当时都吓的没魂了！”。

瞧瞧，什么叫惊魂不散？这就是惊魂不散，八年了，这两颗受惊的魂儿还没散开呢！

    Copyright © 2008 zixiafuyun All right reserved 
    子夏浮云 版权所有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请联系作者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