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枫和杰夫顺其自然的成婚了，婼娜还是那样接长不短的和杰夫联系着，界限划在好友和共同拥有的儿子之内，恰到好处。他们的话题简短而家长，连枫听了都觉的温馨。

什么“维克又换工作薪了，女朋友如何了”“婼娜的一个叔伯兄长病逝了，意味着不久将到手的祖夫遗产又少了一个分羹者”。每每她或和儿子一起旅游，世界各地总会寄上一个当地的明信片，婼娜喜欢旅游是当年爱好的延续。

而杰夫会给着适度诚恳的建议和祝贺，会告诉婼娜太宠爱儿子包办代替使其缺乏独立精神，提议到哪个地方吃哪家餐馆，或干脆的杰夫作风：直接电话到千里之外的一个欧洲城市给她们娘俩预定好餐厅甚至菜单，预付帐，然后告诉他们到达后届时去用餐，无疑婼娜是受用的。

枫的立场很有趣，她觉得杰夫该保持婼娜这个好朋友，父子的血缘更是不可切断的。她不会去接听婼娜的电话，尊重婼娜和杰夫该拥有的一些话题和空间。她不在意婼娜会占据一部分属于她的心吗？不怕的，她知道如何使杰夫欢笑，如何让杰夫流泪，这么多年没能拿去的心就不会再属于她了，况且，男人的心该容川纳海的。

杰夫的亲戚好友都知道婼娜和维克。枫来了，大家在一起话里言间的都会往事提及或代为问候，却也不忘女主人的存在，点到为止。枫却不在乎，有时她会上来好奇心，咣当的问一声“婼娜漂亮吗？”，那朋友猛一楞不知怎答好，不答也不好，“当然，漂亮，不过你也很漂亮…”枫对他们的尴尬觉得好笑极了，人性的情感不分东西方的，她也奇怪，怎么自己就象是超情感呢？

她太知道杰夫的磊落和粗旷，杰夫看见维克着迷的球衫书画就会顺手买下，可枫若不提醒，这辈子都寄不出去；一年一度杰夫的生日，婼娜还是会电话送歌，枫也无声的凑着头在旁边听比杰夫还兴奋；而婼娜的生日，杰夫总会寄去一瓶婼娜特用的香水，一种很贵重经典的牌子。

一次杰夫看见这个香水罕见的打折，商人的他不自主的就把店家所有的都买下。回家对枫解释这一箱子价格不菲的香水说：“这下子我不用再操心年年买了，恐怕到我死都够寄的了”，枫笑接上“到你死了后，我再替你接着寄到她死也够了”…，就这胸怀还会有事儿吗？

另一点让枫钦佩婼娜的是她的母爱。说起来，维克这点还真象父亲。

那还是在和枫相识前不久，一次维克带他的一个重要上司顺道来见见杰夫，说是听说过杰夫的事迹。杰夫自然得给儿子面子，据他说摆酒设宴的很是得体，但杰夫这张利嘴还是把事情搞砸了，没上司什么事，是伤了儿子的自尊心。

维克一度留着个杰夫看不入眼的嬉皮长发，怎么说也不肯剪。杰夫说不剪就别来见我，维克还真就不来了。这次一见面，发现长发没了，“看来还是你的老板说话好使！”杰夫没留神一句话就若了个黑脸，饭局甚欢，可回去后维克就抱怨给婼娜父亲如何兜他的老底不留面子，起码一段时间内不和父亲说话了。

婼娜两边递话和解未果，后来接上了枫来母亲去的碴儿，不说是新仇旧恨，起码也是雪上加霜，维克八成这辈子都不想再理杰夫了。

枫说“你是父亲，你该先和他谈话的，天下哪有不低头的父母的”，杰夫说“他做傻事，他什么时候想通了来找我。我没错对谁也不会低头的”这一对的死拧，枫当然不会揭杰夫的底了。

枫眼见着婼娜数年下来的一直在这对父子之间点点滴滴丝丝扣扣的精心织补着这情网。

杰夫知道维克的每一个动向，维克也了解父亲的现状。一来二去，不说话和说话一样的熟悉，然后再由婼娜先是编再是传二人之间的关心和问候，再接下来就会有贺卡上多个称呼，签个名字的来往。转过去杰夫的对儿子的关怀和建议，再递回来儿子偶尔的问候和汇报。

按说到这份儿上谁也离的了谁了，可婼娜这样契而不舍的维系着父子的关系或是对儿子的爱和交代。冰在婼娜的努力下融化，但是最后破冰的一击却不是婼娜主使得了的。

那年杰夫和枫去佛州玩，和婼娜约好了见一面，维克自然借故躲了。会面在一家餐厅。枫见到照片上早以熟悉的婼娜，熟悉的风度，熟悉的优雅得体。问好后落座，由着杰夫和她交谈，枫看进去婼娜浅浅的眼睛，绿中带灰色，那种冬日天空的颜色，沉静安祥，严寒或风暴都罩住了。她由衷的感到这个女人的踏实和信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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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枫和杰夫的生活是丰富多彩又不乏情趣的，两个都是活跃直爽的人，喜怒哀乐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烦闷。婚后的女人，有的像一杯清水，有的像一杯醇酒，而枫像是一杯五味茶，越品味道越丰富，不是清甘也不是浓醇，而是舌尖那滚动着的妙不可言的变幻。

枫散而不闲，兴致勃勃什么都想尝试。杰夫多次说辞掉工作享受生活吧，枫不干，工作中乐趣多着呢，况且她需要自己的朋友社交圈字子。她对功名不崇拜，亦不附庸风雅。杰夫说：你有的是时间和头脑，再读个学位去吧。她说：那多绑人啊，白天黑夜的应付考试，不值得。

杰夫常常笑话枫，她也会找个打折服装省点汽油费什么的，可是对大钱，家产商机什么的就从不上心。杰夫最没办法影响枫的就是让她坐那儿看CNN或读报纸，但瞅个冷子枫会对某事时局发表个政论其精辟还真有独到之处。

枫不是“过”日子而是“享用”日子的女人。她不是个好主妇，随意凑合却也不唠叨，家居的事还没有杰夫爱讲究；她也不是个生意助手，杰夫的生意她不插言，起了落了的也没大惊大喜；但不是没见解，那些张口而来的意见也常让杰夫刮目相看。在她眼里，什么都是顺其自然，来去有因的。

杰夫喜欢她的粗爽，有时又替她担心：这么不走脑子的,经得住事儿吗…？

枫不象他的前妻要把他纳入轨道，也不象婼娜把自己纳入他的轨道，枫的独立，和他并行或许正是维持爱情的稳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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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年的光景，按说各就各位天下太平了。不然，杰夫的天下太平不了。由于他的不够谨慎和过去的名声，他被IRS盯上了。

很多年前他公司壮大时就被盯过一次，那时年轻气盛的他得到“指令”要提供和追查XXXX的诸多材料，他用一小卡车把公司的所有有关文件装满一车，自己开到IRS驻地，指挥工人全给卸到办公楼里说：给我打个收条，你们查吧。查完我来取，一页也不许给我丢掉！三天后IRS来电，开车把您那些个纸拉回去吧，放这丢了没人看着。人家懒得去搬这文山文海的。

可这次不同，一，IRS有备而来，二，当初婼娜一走了之，没能好好交待税务帐目。后来杰夫的这一摊子就有些错乱漏洞。杰夫是不管细节的，这些错堆积了，查也难查，纠也难纠，可大可小的。

别说美国人不记仇，杰夫的这事就是和他多年前过节有关。现在被盯上了，人家大有不抓大鱼不罢休之势。杰夫起初没太当回事，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啊。可这鬼坚持叫门，你的日子也过不好是不是？

那一段不光杰夫受绕，婼娜也消停不着，当年的帐目和税表是她经手的。婼娜多少也有些歉意，若不是她那年甩手而去，不至于此。IRS约谈之前婼娜通告了杰夫，他还是那么气如宏“照实说，不用担心”，没有半句埋怨或焦虑。

IRS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和现状，希望这个突破口在她身上。没想婼娜该说的说该揽的揽，一点没有落井下石或撇清自己。IRS失望归失望，事后还亲口对杰夫说：“婼娜对你可真是忠诚啊！”现世上还有多少朋友可用“忠诚”二字？

IRS虎视眈眈，奋力追杀。一来二去的生意和家庭生活就全打乱了。杰夫自是不怕邪的，越斗越勇他的长项。但是若有了后顾之忧就另当别论了，什么后顾之忧？枫，她不惊不怨，还是那么云淡风清的。可杰夫愧疚家庭和生意的混乱，他不忍心见不到枫那灿烂的笑容。

再后来，双方处于胶着状态：IRS定不了罪，但杰夫也一下子澄不清。

这种时候常常作为强大的国家机器，为了省些人力资源和保留面子，就会提供给当事人一个认一小错而结案免于追究的讲和条件。认了，大概天下就太平了；不认，IRS明着说就会大追大剿，不仅仅是公司而要将调查扩展到杰夫和枫的私人方面—他们有的是纳税人的钱和资源。

杰夫又站在一个叉路口上了：按他的性格和信仰，他可以和IRS甚至FBI耗下去，宁活一日狮不活五年羊，他是视名誉比生命更重要的。可如果他把他爱的人看的比他的生命更重要呢？如果这场恶斗意味着他和枫失去了安宁，枫不得不经受违背她初衷的问询和骚绕，面对那些挑衅和怀疑，她招谁惹谁了？

决定前夜，他真的辗转难眠，他这一辈子没这么难下决心过，甚过那次放弃他的事业。

枫说：“你自己决定，不论你作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杰夫说：我不能想象我可以认我没有的错”。枫说：“你心中没愧，你就永远坦荡，为什么要在意别人怎么论断你？”，杰夫说：“我不能向“诽谤”和“势力”低头”。枫说：“那你觉得用你的后半生来和他们斗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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