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其实是没什么语言天才的，小学作文儿（在国内）没过人之处，来美后改学鸟语也着实费劲。但我常常回想起儿子某些妙言妙语的，自己就会象傻子似的笑出声儿来。今天挑点儿出来让大伙品评是我这当妈妈的犯傻还是真有的可笑？

先说遗传，我和他亲爹都不是能说会道，基因没占什么便宜。可这儿子从会说话后两岁左右我就发现他特爱用些抽象的词儿，象“如果，但是，因为，所以”之类。我大惑不解，那是个孩子多用复字词如“猫猫，狗狗,吃饭饭”等去简单描述事物和形象学习的年龄段啊！有一次，我从幼儿园接他回来，看他好好的白短袖前襟一片西红柿汁，顿时就晕！还尽装温柔的说：“儿子，你能不能不把西红柿吃到身上啊？”猜他怎答？慢声细语的“可是我也不能不吃西红柿呀！”那个重音在吃字上,我更晕了-才两三岁的孩子，用了个否定之否定的公式把妈给挂了！

在他更小的时候也就是两岁吧。那时尿床难免当然教育唠叨也是难免的。一日清晨，去他小床，刚嗅到点异味，这小家伙边两眼一睁给了我一句“妈妈，湿了！”这词真用绝了，概括了尿床的事实，后果和他的认罪，不卑不亢，他是祸手，倒给了我一闷棍，还能说啥，洗去吧！

也是刚会叫自己名儿的时候,一次抱着他去自己医院的儿科医生开点药.医生握笔问“叫什么名字?”我口刚张开,一个稚声稚气的回答抢在我前面 “小张三,张的张,三的三”医生噗吃的笑出了声 “还大张三小李四的呢!”儿子听我们叫他小XX就以为那是他的全名儿.也不知打哪儿知道说名要加字解,却不懂你得解成 “弓长张,木子李”.

到了儿子四五岁就变成名副其实的能说会道了，小嘴吧吧不停的说。那逗乐的话常是我一天筋疲力尽下来的最佳奖偿。再到了六七岁上了小学就邪呼了，说话不用想不打奔儿，甭管什么场合都听他说。在学校上课接老师的话，老师频频告状。诸如：老师讲成语“大鱼吃小鱼..”他底下就接一句“那小鱼就不能安度晚年了”全班哄笑…；课下和同学自编相声演出，还曾获奖。可写作就一般，他爸为了让他练好作文，规定每天记日记，几年下来也还是那么几句套话：今天我真高兴，多吃了块红烧肉什么的；今天我很倒霉，少看了动画片什么的。

小铁嘴子移民美国时十岁，英文一字不通，一下子变成了哑吧聋子。那头一年半载的真是很痛的。我记得一次他忘了带饭钱，我急匆匆给他送到学校，找到饭堂。一个诺大的厅，几百个欢笑喧嚷的孩子里，就他一人坐在角落低头不语。我眼泪喷涌而出，心如刀搅。永远忘不了那天接他从学校回来，我尽力逗默默流泪的他说话，他说：“同学说一二三我都听不懂，我象个白痴”，“妈妈，你是怎么学会说英语的啊？”那种震撼，胜过我自己的文化休克。

当然这就快马加鞭的帮儿子过语言关。上学EST，下学课后班，家里帮背单词。10岁是个很尴尬的年龄，有了4，5岁小孩子所没有的语言的自尊心，却没有15,6岁大孩子所有的自学目的性。哭笑不得的是，那阵子课后班一起的有几个广东孩子，几天下来，英语没上口倒是广东话给我溜回来了。

反正不知不觉的也就过渡过了语言关。英语虽过关了，这铁嘴可就变成了闷葫芦,再也没见他口若悬河了.怪的是，和大多数移民孩子的说听强写作弱现象相悖，儿子的英文写作倒好起来了.

儿子转到东部小镇上学后，没有专门ESL老师，但我们一直是或请或雇课外英语老师加补。一次我看到他的课外老师留的作业，用no where 造句 , 他写到“There is no where you can find S number two in the world”好气派！他初中一年，一个作业是写一个读书心得。他一向写完东西会让老安过目。这次安看完就出了妖蛾子了，他很严肃告诉我去找儿子谈谈，问问他是自己写的还是抄的，我问了，答说“自己写的”.我问怎么了？安说你得给儿子解释一下，大概他不明白抄袭在美国是很重大的错误。告诉他如果从哪里抄的要注明引用。我又传话，儿说“我没抄啊！”。安说,他写不出这么好的文章.我又去诱导儿子 “你知道吗,如果看见好的词和句,学来了,就是你的了,你可以用.但是你看见别人的文章好,抄了一大句或整段,就不是你写的了,算引用.”儿子无辜的说: “我没有啊!”安还是不信，就把此文给儿子的课外英语老师看，她是个退休的英文老师，一看就很权威的说“他的年纪不可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安说还是劝降儿子吧，别交到学校老师那儿，会坏了他的名声的…,这我火就冒了,告诉安以及课外老师 “我相信我儿子,他说没有我就不会再去怀疑.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儿!”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就是 “护犊子”,知道再拷问会伤害孩子自尊.我力主按常规交作业, 反正儿子的老师知道他的水平, 会评价真伪的.结果是以儿子得了个 “A”告终.到今天他也不知道我们曾有过的争论.

上中学后,一篇篇的作文都由安过目,越来越多的安会说 “我简直不相信这是他写出来的”我也就愈来愈看不懂了.初中时他写一个文章 “How to set dinner table”,一张纸的字,把吃西餐的摆餐具,用餐具叙述的简明华丽-是那种讲究的欧式正餐,最后画一简图加上一句 “Now, you can enjoy your dinner.”结尾.?艺獠话?鞑偷睦下瓒寂宸?钠呋绨怂氐?不懂的是,他很少听我和安的劝告写我们觉得他熟悉的中国文化的事情.比如说,中学时他居然写了一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英国绅士侦探的破案故事.里面还极尽美食和宫廷描述.连人的名字我都叫不顺口.

安很早的时候就让儿子每周末给他工作两小时 – 整理图书.安的藏书可以说是又多又杂.据安说,干活不是目的,目的是让儿子整理中知道他都有什么书,需要时自己就会来查.我想还是有用的,常常看儿子整理时就捧着一本看上了.安则喜之,目的达到.

看儿子的写作,感觉挺地道的,用词精炼生动.我就纳闷了,他怎么就会中文能说不会写,英文却写比说好?为了加强中文,高中时我们蹿搭他在附近大学选中文课,考试后让他上最高级的班,他在里面还算尖子.老师是个纯种英国人,教中国近代史.当妈的老是不能想象要一个蓝眼睛大鼻子教我们黄皮肤黑头发中文,还现代史?我老是犯贱的问儿子 : “老师的中文有你妈妈的好吗?”这赣儿子也没给点甜的满足虚荣心,看来这嘴上的功夫是真废了.老师要求点评 “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上的讲话”.儿子五迷三道的回来问我.我赶紧如此这番的口授一篇,心想这回我可露脸了,儿子一定能写个满堂采出来.没想要回儿子的作业一读,第一句就让我喷饭: “我觉得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的讲话很没道理…”乖乖,有听说毛主席是是非非的,说对说错的,无论如何都是个伟人,还从没听过,想都没想过,他说的话 “很没道理”?他老人家最擅长之一就是讲道理！当然儿子也用他那鸡爪般的中国字洋洋洒洒了三篇不是道理的道理.

学心理学时,老师举例人脑的结构决定你是擅长语言还是数学才能时说,他的儿子才智测试原本是英文好,算数差,出了个车祸脑震荡后,突变成数学好,语言差之直到今日(所以说家长们不要一味的担忧孩子的学习分数,要理解孩子的长短处).我想我这儿子是文化休克把他的脑震荡得说和写的能力掉位了.上大学就选个和写有关的吧, 他也就理所当然的选个不是父母建议的 -- Engineer专业.也不知哪跟筋搭错了。总之,其他课分高高低低,选修的英文写作老在 “A”呆着.一回来报喜,安就会说: “你肯定你的老师不是从柬匍寨过来的?”

儿子变得不擅言辞,幽默还是有的.最可乐的是他英翻中时的用词令傻妈妈老是忍俊不住.一日,什么事儿弄得他等太久了,对我说 “我的耐心变细了!”我说好啊, 耐心加细心,修成正果了.他说什么呀,原来是英文的 “My patience is getting thinner”,我快没耐心了!

再一次,他告诉我在学校可以喝自由水,我说什么叫 “自由水”?没听说过.“就是 free water这都不懂!” 他还不不耐烦了.我说“嗨,小子,那应该叫免费水,不叫自由水”, “好,那么说,如果我从监狱里刚放出来,我就大吸一口新鲜空气喊到 – “我免费了!”.

那年安的老母去世。发完丧家里设宴款待同悼好友。席间人人极尽缅怀安慰之词自不待表，当安介绍他挑剔了数家殡葬公司，最后用的这家有多好同时示其名片，加上一句 “他们的价钱还是最便宜的”儿子突然就跟上说 “那我可得留下这名片！”全场一楞，继而哄然大笑，沉闷的气忿顿失，没人接碴儿，但都心照不宣的明白儿子的幽默。

孩子的点滴总是妈妈的财富.我最欣慰的是,儿子高中获优秀学生奖时一句同学的介绍语: “S是一个一开口就能使你发笑的人,不, 他不开口你就已经开始笑了…”我感觉没有多少个 “A”比这话让我更开心了.我希望我的儿子是个快乐,幽默的人,被周围人喜欢的人.那年的冬天收到他们法语老师抓拍寄来的一张照片,背后的话是 “There is no doubt that everybody likes S”.我斗胆把这照片贴一下,可千万别让儿子知道我侵犯了他的隐私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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