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的第一堂物理课，我们等着新来的老师。

听说她姓黄，刚从省城某大学毕业。从这样的大学毕业，而跑到我们小镇的一个中学来教书，是我们的幸运和她的不幸。

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过了若干分钟，我们静静地等着。

然后从走廊上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一下，往后仰头确认钉在门框上的牌子，自言自语说：初二（1）班，就是这儿了。

她在讲台上站定，开始自我介绍。

她梳着弯曲的刘海，两根小辫子朝前弯曲，卷卷地温顺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光洁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鼻子小巧玲珑，两颗小虎牙微微露在嘴唇之间，好像永远就那样调皮地笑着。

身上穿着很朴素的上衣和裤子，但是清清爽爽，俏丽生动。

我们学校年轻女教师不少，也有些很漂亮的，但是她的形象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仿佛一朵玉兰花。

我已经不记得她教课教得怎么样了。只记得她经常叫几个学生一起到黑板前做题，也经常叫到我，这时候，她会坐到我的座位上，看我们解题。

她总在我的作业本上写很多批语。

这些都让我觉得很温暖。

我们学校有一个年轻的男物理老师，长的白而英俊，很高大，留着卷发。学生们很自然地把他们俩相提并论。有时候看学校篮球排球比赛，如果他俩在一起，学生们就会窃窃私语，或者哄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她，半开玩笑地接近，她只微笑，既不拒绝也不刻意亲近。

她的姿态是游离的。我们也都知道我们学校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暂时的工作单位，她的调走是迟早的事。

我学得不错，但也不是游刃有余的那种。

有一次考试没考好，她要找我谈话，约在午后操场的一角。我心里不爽，要和她闹别扭，答应了又没去。

下午放学前，她过来找我，沉着脸，叫我跟她走。我从没见过一张沉着的脸，那种温温的笑意也会在眼角嘴角边压不住地露出来。

我跟着她走，先到她的办公室等她放下课本和笔记。那个英俊男老师正在改作业，看见我们进来，叫着我的名字开玩笑，说，你学得很不错啊。

她放下东西，对我说，别理他，他瞎夸你。那个男老师哈哈大笑。

到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她问我为什么中午没去。

我说午后是学校规定的午觉时间，我不能犯规。

她说我们说好了的。

于是，她认为答应了就要做到，我错了，要我道歉，我借口学校的规矩不能破，我没错，拒绝道歉。

互不相让。

争论了好长时间，她绝望地放我走了。

她很生气。但我不管。

此后就淡淡地。她做她的好老师，我做我的好学生，似乎和以前一样。她还叫我到黑板前做题，但不再坐到我的座位上去了。她站着，靠在我的书桌上看我们解题。

她的批语也少了很多。

一学期以后，她就调到县城去了。

又一年以后，我们几个同学到县城去参加竞赛，中午有几个小时的休息，其他几个同学说出去玩，我没去。下午回家的汽车上，听一个同学说他见到了初二教我们物理的黄老师，刹那间有关她的回忆一下涌上我的心头，无比悔恨没有跟他们一起去，又想见到了我会不会道歉，痴痴得沉默了一路。

她的名字里有个刚字，第二字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