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大人自述(2)逃出劳工营
(2008-01-16 14: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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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三千多人的集中营,日子难熬,每餐一个窝窝头,约2两,吃不饱还可以忍受,最难受的是口渴,大院里只有4个水龙头,天一黑就冻了,没有水喝,一直到第二天出了太阳,再用火烧了几段(水管是临时安得,全在地面上),水来了,那么多人,一哄而上,里三层外三层,后去的要等先去的喝饱才能接到水,不少人因为接水把碗打破了,从此没了水喝。体弱和正在生病的只能渴死,医生穿白大褂检查两次,对快死的人打上一针,死的更快。身体好的人碗破了还可用帽子接,用鞋子接……整个屋里只听见人们说话的嗡嗡声夹杂着惨叫声。李丹停整天唉声叹气,时不时还抹眼泪,说真不该来,真不该贪图这三亩地,怎么办,怎么办,……不时地重复,巩云忠不说话,有时对老李说,既然来了,后悔也没有用,好好活着……我呢?没事人一样,早就想明白了,怎么死都一样,反正都是个死,还不时地想着未来美景:有机会跑回来,一个人三亩地吃不愁穿不愁不受气……想着想着脸上露出笑容,他们俩问,你笑什么?我就把编织的美景将给他们听。他们两个齐声说:唉,真是那样可就好了,老李加上一句怕没有那一天了。半个月以后的一天,有人告诉人们说今晚跑!听哨子一响,每人一手拿半块砖头向外冲,冲出去自己找出路。没有办法的向东跑上崂山。这下子人们既紧张又兴奋,停止了嗡嗡声,只有惨叫声。我对他们两个说机会来了,冲出去我们三人千万别走散,我在青岛有熟人。
这次暴动死伤很大,原来有汉奸夹在我们中间,其中一个我已识破。我对老巩和老李说,你看那家伙同别人不一样,没见他吃,也不抢水喝,一出去半天不回来,他过来我们说话要小心。只可惜我不知谁是暴动的组织者,如果知道了,我一定提醒他,也许能避免这次大流血。
半夜光景一声哨音,人们像疯了似的一阵风向大门口冲去,这时全部电灯亮了(鬼子到了物质奇缺的地步,平时电灯不亮)机枪,步枪响成一片,冲在最前头的人中弹倒下一大片,后边的全部就地卧倒,动一下就是一枪,我们三人在中间幸免于死。卧在地上直到天明,鬼子不让吃饭,叫集合。一排人双手绑着站在我们面前,鬼子讲一句,汉奸翻一句。讲完了抡起大刀把他们的头砍了下来。真惨!老李的裤子尿湿了。发生了这次事件后,第二天就把我们装船运到大连的老虎滩。当年的老虎滩很荒凉,鬼子就在那里支起了窝棚,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门口一个人把守着,周围有铁丝网,说是网上有电,我们不相信,你鬼子穷得点煤油灯,还有电放到铁丝网上?有胆子大的伸手一摸,果然没电。每天早晨跑步,完了有汉奸教练讲话。第一次说,我们很幸运,要是挖煤下去了就永远别想上来,你们是撑船的,五十人人一条大船……你们是水手,日本人很重视你们,发给你们衣服穿,挖煤伐木的劳工不发衣服,吃都吃不饱。你们要好好学驾船的知识……。哪有这么好的事,说不定是安定人心,怕我们跑?后来证明确实不假,不假是不假,可都害怕了,原来用我们驾驶的船把掠夺来的物资运往日本,更糟!传说去日本的船没人保护,在去日本的路上全被英美飞机炸沉,没一人生还。老李又抹起眼泪来,我安慰她说,二哥别急,鬼子要我们学船我们好好地学,学好了等他个冷不防天黑里向烟台开,到了烟台就算到家啦……他抬起头来问:五十多人谁听你,就怕人心不齐,我说谁不想逃命?现在先不讲,到时候谁都赞成。课程开始,讲在大海里辨别方向,怎样使用罗针仪(指南针),一堂课下来全都说没听懂,教员摇了摇头说,真笨,听了他这话我沉不住气了,就说我听懂了。他忙对我说,你说说看,我就照他讲的讲了一遍,他说了声好,你的脑筋不错,第二天上课大家还是听不懂,怎么能听懂呢,下课时他让我留下,他首先问我家住哪里,怎么当的劳工……。在汉奸面前,我当然是不会说实话的,灵机一动谎话连篇地说:我在中学读书,放学回家的路上被捉来了……。他说可惜啊可惜,表现十分同情,我当然不放过这种机会,于是又说,我学习成绩全校第一,家里很有钱,完全可以把我赎出来,只是家里不知道,家里人快急死了,云云。他问娶媳妇了没有?我说没有,就这样对了一个多小时的话,我没敢问他的名字,大家都称他许先生。从此后他在课堂上不断向我提问,我总是对答如流。下课后也要同我说一些话,十几天后他对我说,我已经对这里的管理说了,要你到我家去扫扫院子,走吧。我听了别提多高兴,天天想的是逃跑。许先生家院子不大,三间房砖墙,屋顶盖草的房子,他的太太约三十余岁,人很端秀,一个女儿九岁,许先生对她说这就是我常对你说的XXX,她很客气地说快进屋,许先生把我让到炕上,许太太拿一个玉米饼子,一小盆白菜炖豆腐,刚出锅,许先生说吃吧,吃个饱。对他们说是要你给扫院,其实是要你来吃顿饭。我看他是真心就想吃吧。汉奸中也有好人。因为不到吃饭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吃。我吃时他就一个人说,我叫许健奇,你的老乡。我大学毕业就到大连,现在也回不去了,也不知家人怎么样……。日本人的计划,训练你们两个月后就起航东京,船上是抢夺的中国的物资,他们国内很困难,缺人,缺东西。到了东京,船,人,物全都留下。你们是第二批了…… 听说第一批多数船都被英美的军舰打翻,少数活着到了东京。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真可惜,将来你是个了不起,能成大器之人。不能白白地送死阿。我不失时机地说,许老师你能帮我出去,我永不忘你……。说了一连串好听的话(这是真话)。他说小千岛我有个朋友,在上海做生意,也回不去,只好住在老家,有地没人种。问我:你种过地吗?我连忙说没种过,一学就会。他说你怎么个逃法我都帮你想好了,不穿棉袄,从铁丝网钻出来,我带上棉袄在外边等你。
原来劳工住的窝棚(每个五十人)一头出进,鬼子怕我们逃跑,棚口设一盏煤油,一个人守棚口的规定,夜晚出去大小便穿上衣就不许穿裤子,穿裤子就不许穿上衣。其实扯球蛋!煤油灯鬼头似的,守门的人总是半睡不睡,特别到下半夜睡得还挺香的,怕冷的人就穿着一身出进很少被他看破。当然,被他看见就一顿臭骂妈拉个巴子你想跑天明我就送你给日本人。这时你得连连赔礼道歉,一口一个先生。这些小汉奸虽然小的不起眼,也都在为自己备后路,尽量不得罪人。不出一年鬼子就完蛋了,谁不考虑后路。装腔作势的几句也就完了。
我对许伟奇提出我们三人一起走,他坚决不同意说,这太危险了,弄不好你也逃不出去,我也受连累。恳求再三他还是不同意,我只得说许先生,那就算了。他说怎么?你不想出去?我说,出去就是活路,我当然想,可是我们三人已经对天盟过誓,是同生同死的结拜弟兄。这句话,对他触动很大,感动也很大,不禁慢慢地点了几点头:你这仗义难得难得。说到这里,忽然把话停住三思不语。我见状着急但装作平静,问许先生你有难处?他嗯了一声,停回又说,不行啊,两个人怎么出来,光着半截身子寸步难行。我哪里来两套棉衣?这是实话,他家确实不富裕,自己一个棉大衣,一条围巾,皮鞋是旧的,太太和女儿穿着也很一般。在鬼子时代一个教书的能养活三口人已经不容易了,我灵机一动:有了,叫他两个一个穿两件上衣,一个穿两条棉裤,一高一矮,高的穿在外面就盖着短的,那个小煤油灯照不出来。他猛的把大腿一拍(吓了我一跳)说:你真聪明,我说你能成大器,希望你以后拉我一把。鬼子快完了,我虽没做坏事,靠教书,但外界人凡给鬼子的都看成是汉奸。我满口答应,这也是真话,我已认定他是好人,研究一下定下来了,为了缩小声势,分两批走,他在送我时,顺便问那边商量为巩李二人找事干,我回窝棚向他交待清楚,一切停当了就动身。很顺利在他的帮助下逃出劳工营,又送我去了小平岛,刘北墐的院子很大,二进的,前排房是杂货店,厨房,佣人住的,后排方式刘北墐和他的家居们。许伟奇带我进见时刘正在大烟塌上吞云吐雾,见许来就坐起,招呼他坐下,寒暄之后许开始介绍我,说成聪明至极,当然忘不了那句话--将来必成大器。很高兴,问了一些话刘用唐诗考了我,背诵唐诗是我的强项,爷爷教的。他夸我的同时伸出了大拇指。他说种地的人再找,他就在前边站柜台。这对当时是多么高的赏赐!其实因祸得福,当年在青岛当童工时想都不敢想。我施乐一礼说谢谢刘先生,他也说了好几个好价回头对许说贤弟还得帮我找几个人,我两个兄弟的地没人种,又对他的女人说,送给贤弟XX元做酬谢。正中许的下怀,如是说我一定想办法。从此,我就在这家当起了店员,当年的小千岛散落着几十户人家,贩卖报纸,加上卖的贵,一天没有几个顾客,没多少事。只有我和帐房先生两人很闲。多数时间看书,三国,隋唐演义,水浒传等都看过。说也奇怪,开始有近一半的字不认识,可又好像懂得其中的内容,多了字也认得多了,这多亏这位老帐房先生的不厌其烦,老先生好像没有家,很喜欢我。戴着老花镜,书中内容不懂,字也不认识又问必答,很耐心。我真喜欢他。这一段过的真开心,开心的做起了美梦,常梦见我成了大器,当了将军,用兵布阵……。好像是十几天以后许先生引老巩和老李来了,三人见面别提有多高兴,许先生还给我带来好吃的,说是太太亲手做的。刘北墐有三个兄弟都是务农,老三有个长工,就把他们两安排在老大和老二家,不用说和我一样只管吃,不给工钱。不给工钱,我们也高兴。晚饭后回来同我挤在一个抗上,虽说没有被子,炕烧得热不会冷。
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