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之趾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我两岁那年母亲离开了人世,关于母亲的死众说纷纭;有人说母亲是由于产后的不足之症而油尽灯枯,也有人说母亲是由于父亲要迎娶文氏的温县主而悬梁自缢。他们都以为他们所说的便是真的结果,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母亲的死因我是完完全全明了的,只是有谁会相信一个才两岁的孩子是记事的,如果可能我宁可选择忘记。
父亲应该是爱母亲的,那绝不是风流才子的一息念动,而是十几年的缠绵悱恻。
母亲与父亲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只可惜一个是有些体面的女婢另一个却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云泥之别也许注定会是这般收场,母亲只是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方式,独占了一个人十几年的情意,在死后也在那人心中镌刻下永恒的痕迹。
睡梦之中曾经记得母亲问我:是要爱、还是要思念,我不知道我会选什么,在多年之后依旧如此的迷茫,只是母亲选择了后者,因为她没有勇气去面对她有可能面对的人生……
不过我知道父亲对母亲至少是真心的,不论那是爱、是喜欢、抑或是其他,至少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母亲与他之间是平等的没有一星半点的从属关系。我快三岁时父亲终于迎娶了那位据说是天下第二美人的文氏嫡出次女温县主,至于第一美人自然是早已入宫嫁作人妇的文氏嫡出长女。父亲成亲不足一个月便正式接管世家成为家族族长承袭了世袭爵位,与此同时父亲顶着各方的压力为母亲上了宗表讨下贤郡夫人的谥号,父亲抱着我喃喃地说:“徽烈、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家族的长公子”
对于嫡母我倒没什么不好的印象,她是位温婉雍容的女子,世家小姐贵为皇姨总不会错的。父亲与嫡母之间用相敬如宾四个字来概括最为妥帖,从没有大声讲话、从没有一刻争吵却为何有几分疏离、不像夫妻,只是家人……
我四岁那年家里被人抱来个小奶娃娃,尚在襁褓之中,粉嫩的小脸白皙的细腻的皮肤,父亲拉着我的手摸摸那个粉雕玉砌的小人说:“徽烈、他从此便是你的兄弟了。”
那个小人儿父亲告诉我他叫涵濡,父亲说他跟我是不同的,我一出生就会笑、虽不是个漂亮的孩子却是个迷人的孩子,却从不会哭;涵濡从一出生就一直在哭连哭了三天可是哭泣中却有说不出的笑意,真地会如此么?我不知道,只是如果当时知道我们的后半生这出生也便不足为奇了,只可惜当时懵懂、错看了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年底嫡母那里终于有了些动静、千呼万唤的嫡出子便在眼前了,父亲为他取名为徽容,结果换来宗族中老人们的一片叹息——子随母容、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有颠倒众生的容颜是我与涵濡所不及的。我一直以为涵濡便是我见过的孩子中最好看的一个,如今才知道我目光的短浅,忽然间又想起那第一美人的后人又当如何?
一场变故却并没有改变嫡母的位置,我便想父亲原本就是个很重情义的人,至于弟弟我对他或许远不如涵濡。
弟弟满月时父亲特意宴请了宾朋,身为长公子的我也有机会列席,那天父亲喝醉了夜里抱着嫡母呼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痛苦的哭泣着、嫡母也没有了往日的雍容回抱着父亲也低低抽泣着,涵濡拉拉我的衣角小声的问“烈哥他们为什么哭泣?”我摇摇头说:“可能他们不想再笑了吧”
后来父亲特意带了我、涵濡以及弟弟徽容去了一趟姑苏,说是请一位有些道行的高僧为我们赐福,姑苏城外的古刹偏院父亲抱着涵濡呢喃着那个曾经听到的陌生的名字哭到昏厥,那位慈眉善目的僧人却不住地摇头叹息口里反反复复只有两个字“冤孽、冤孽…”
高僧依次为我们三个人赐过福、出乎意料的他对于众人一直颇有微词的徽容没有说什么,反而却是对我摇头叹息了很久、反反复复还是不久之前才听到的那两个字“冤孽、冤孽…”
父亲呆愣了片刻没有说什么而是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那一瞬间让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久久不曾融化……
从姑苏回来日子似乎归于平静,每天要做的就是在等待成长,原本父亲会把我抱在膝上教我写字让我读书,可是一道圣旨打破了这一切,一向很少出门的父亲似乎要远行,那么谁来教我读书写字呢? 那日父亲把我和涵濡叫到厅堂让我们恭恭敬敬的对一位年轻公子行过礼说从明日起他便负责我们的课业,那位公子父亲称他为日夕,却让我们称呼他为齐先生。
涵濡私下里问我:“烈哥你说齐先生漂亮么?”我有些讶异于涵濡的问话,男人能用得上漂亮么?涵濡却理直气壮地说:“烈哥也很漂亮”我便真的有些哭笑不得,怏怏的把这一番归结为小孩子不懂用词的道理。
说涵濡小我又有多大呢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大他三岁又不是老他三生……
只是如果真的能老他三生也便好了。
齐先生算不得严厉的人,只是与父亲不同,父亲是一个性情温和的男子,齐先生却是一个有些冷漠的人,印象之中齐先生很少笑、即使是笑也是那种嘴角微微勾勒浅浅的几乎看不出痕迹;有些时候齐先生会站在院子里出神,涵濡跑过去问他时他说:“他要与世间最干净的东西贴近”涵濡于是便问他:“什么才是世间最干净的东西?”齐先生便笑笑说:“是那头上的日”换来涵濡及不信任的吐吐舌头,“那么烤人…如何舒服”齐先生笑笑揉揉他的头发说:“只有干净的东西才在阳光底下,所以那日才是最干净的……”
日是不是最干净的我不知道,只是我想我该与它多亲近些才是;只是多年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愚蠢,那日原是最肮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