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透过狙击枪上的瞄准镜里看出去,那个表情呆滞,面容苍老、憔悴的人头巳被拉近到眼前,触手可及,连岁月在他脸刻下的条条皱纹都清晰可数。训练有素的手紧握着枪,令带着刻度的十字线随着老人佝偻而又一瘸一拐的身影上下移动,那十字的交叉点始终定格在老人的太阳穴上…
据上级说这是个揣着炸药来文联大院讨债的老头儿,现在巳拿到部份欠款正要离去。我们警方的任务就是要在大院空阔的地方截停并制伏他,将炸药收缴。我和其余两个战友则奉命分别埋伏在三个不同的方位,一旦上级有令时负责开枪击毙他。
一想到自己可能要杀人了,从未真的对人开过枪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赶紧敛了一下神,睁大眼睛再盯准那张并不象凶徒的脸。唉!这老头儿也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不就是追欠款吗,你干嘛带炸药呀﹖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另一个老人的身影,那不是自己的父亲吗﹖
去年母亲因急病需住院动手术,可钱不够,医院不肯收,全家急成一团。父亲想起有个欠了他钱很久,但一直拖着没还的朋友,就去讨债。一直等到快半夜都没见回来,儿女们不放心就去找,居然看见父亲一个人正跪在那所一看就比我们家气派得多的房子门前,地上还放着一瓶农药。大家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父亲拉起来,又使劲砸那扇紧闭着的门。里头人见我们象要拼命,这才不情不愿地还了钱。看着父亲那反而好象是别人送钱给他,因而连声道谢的可怜样。这年头,欠债的是大爷,讨债倒成了孙子!你急得要喝农药自杀,他都不理你!我愤怒望着那没人性的人家,心里想我要是有支枪在手上,哼…
这时,耳边传来现场正副指挥的对话声:
“怎么办﹖喊了几遍话了,这老头好象听不见似的,要采取果断措施了吧…”
“会不会他没留神儿,要不先派俩兄弟上前去查问一下﹖搞清楚究竟有没有炸药!”
“派人﹖你说派谁去!那可是完全有可能和罪犯同归于尽的活儿,出了事到时他们家属不跟我拼命才怪﹖”
“嗨!给他送钱的时候,我们怎么没要求他用炸药来交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事不就了了﹖”
“谁知道﹖可能送钱的同志比较爱惜自己,不敢进门,把钱往里一扔就跑了﹖”
“不过这老头巳拿到钱了,现在也在往外走。就算真有炸药,他这会儿按说该不会引爆了吧﹖再有,万一他身上要没炸药,那我们要开了枪…”
“这可是国庆节前夕,中央有三令五申。这时如果真的发生了恶性爆炸事件,你我肯定都要被撤职查办,甚至坐牢!全体弟兄们辛苦了快一年的奖金也全泡汤了!就为这老头值吗﹖总之,我们按足程序做就行了!”
两声向天示警的枪声响过后,紧接着就听见现场指挥坚定有力的命令:“开火”!脑子里一片空白,食指却下意识地动了。镜头里老人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大蓬鲜红的血花,不知怎的,父亲的脸又仿佛浮现在眼前…
不敢再多看,赶紧放下了枪,两个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感到周围乱哄哄的。椐说执行过这种任务的人,局里会安排一顿压惊酒,今天非喝醉他不可,把这件事忘掉!还有,记住中秋节得回去看看父亲他老人家…
可我算立功了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