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

这个价值观系列，到今天已经写到第七篇。回头看看前面的章节，“抑强扶弱”，“尊重个人”，“崇尚自由”，“敬畏神明”，“只认真实”，“生命无价”，竟然发现，几乎都是反主流的。也就是说，这些价值观在中国，大多数人不认，只有少数人认。不过世界的主流似乎又不同，中国的主流和世界逆向而动？是否中国赞赏的东西，世界反对；世界赞赏的东西，中国反对？

这第七篇“拒绝密谋”也不例外。虽然没有作过民意调查，基本感觉是，现今社会的多数中国人崇拜密谋。所谓密谋，也就是秘密的计谋，又称阴谋诡计。中国历史上凡是成大事的，没有不用密谋的。细细考证，所谓成大事，不一定是为大众谋福祉，而是统一，打天下。虽然名义上是为了人民，但是事成之后，人民还是受苦。

当年楚汉相争，胜负靠的是密谋。本来在“鸿门宴”上，楚霸王已经准备好刀兵，一念之间可以杀死汉王刘邦。可惜最后一秒钟心软了，也许是不屑于搞小动作，从此奠定了自刎乌江的悲剧。“四面楚歌”是一个完全彻底的计谋，被历代的后人同声称绝。

孙中山的反清大业，是从密谋开始的。我不怀疑当时烈士们反清的正义性，但是正义的目的要靠密谋来实现，这是一个悖论。一般来说，正义事业光明磊落，不用掩掩藏藏。当然，用一个正义的名义来夺取天下，那是另一回事。中共的第一次党代会，秘密在上海的一个弄堂举行。会议中间，看到有人鬼鬼祟祟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就立刻转移，移到嘉兴南湖的一条小船上继续。

这种秘密方式，后来成了中共的特色。中共打天下的每一个重大胜利，几乎没有不是在密谋中实现的。最近才揭露，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原来是中共代表秘密策划的结果，张学良不过是一条上钩的大鱼。抗战后国共的决战，早在密谋之中。毛泽东在当面高呼“蒋委员长万岁”的时候，心中已经策划好了灭蒋的全盘。文革中的密谋，就更惊心动魄了。一个个衷心拥护领袖的高级干部和将帅被打倒之前，完全被蒙在鼓里。前国家主席死到临头，还想不通究竟怎么回事。结束文革的“粉碎四人帮”，现在看来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密谋，直到今天还被广大人民拍手称快。

总而言之，用卑鄙的手段实现崇高的目的，这不是中国人理念上的难堪。中国文化讲“密成泄败”，“三十六计”，脉络长远。有一个在博客上发言的网友说了一段“ 至理名言”：“（对民主）毛泽东就曾运用得得心应手。他极其漂亮地借民主口号和民主运动分化瓦解了国民党统治区的势力并最终取而代之。当他被资产阶级司令部架空之后，他又成功地发动大民主反败为胜。”言辞中流露出无限钦佩。

可能有人对我把密谋称为“卑鄙手段”不以为然。只要能成功，管他什么手段。在手段上婆婆妈妈，这是妇人之仁，宋襄公式的愚蠢。殊不知，通过某种特别的手段，比如阴谋，只能达到一种有限的目的，比如战胜对手，但达不到人类的终极目的：共同繁荣。

人类是一个整体，破坏其中一部分，等于全部破坏光。所以联合国禁止任何群体迫害。人和人之间的沟通，正如人体血液经脉的流通。哪里不通，哪里一定得病。人际之间沟通的媒介是诚信。你要做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对我有什么要求，只有清晰坦诚地告诉我，才有可能合作。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会让人无所适从。当然，把我当成敌人，时时准备消灭掉，那是另一回事。

历史进步到今天，人与人，国与国之间，已经达到用合作来代替消灭的层次。比如欧盟和美国，就一定不打算把中国消灭掉，也不希望中国衰落。因为消灭掉以后的坏处，要大大超过不消灭的好处。中国这个市场，消费力越强人家越高兴。美国攻打伊拉克，也不是要把她消灭掉。那样的代价将巨大到再多的石油也抵不回来。还将遭到全世界的反对。现在美国正准备撤出伊拉克，也许可以减少一些恐美人士的担忧。有人不断鼓吹西方阴谋论，主张把西方先灭掉。这是一种神经官能症。

如果没有诚信基础，尔虞我诈，能不能合作呢？不能。最多在开始没有看破的时候，上一回或两回当。待对你了解了，没有人跟你再做一笔生意。经济领域这样，社会领域也是这样。一个不断用暗算，陷阱对待他人的人，会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吗？一个都没有，包括他最亲的亲人。

有人以为，秘密做事有很多好处。刚暴露的纳斯达克前董事会主席伯纳德.麦道夫(Bernard Madoff) 诈骗案，就是如此。这个诈骗全球投资人五百亿美元的新闻，震撼世界金融界。法庭要求麦道夫在脚踝上佩戴一枚环形电子信号发射器，以便警方随时掌握他的方位。这种诈骗的手法很古老，如同中国民间的老鼠会，但要求百分之百黑箱操作。而黑箱作业与祕密，就是最佳的犯罪温床。麦道夫的成功靠秘密，一公开，就成了罪犯。

一个人，一个团体，秘密做事做惯了，让他公开就很困难。中共是不是犯罪不知道，但黑箱作业是有了名的。在执政以前搞很多秘密还可以理解，当上了中国独一无二的执政党，仍然热衷于秘密，就莫名其妙。一动就把人抓起来，指控他泄露机密。没有一个重大政举不是秘密谋划决定的。新闻出版互联网，一律高度严密封锁。这边保密保得太好，那边说群众不明真相，让人啼笑皆非。世界很多地方的政府，都不敢不公开内部运作。还把会议全过程，对外现场电视直播。国家法律专门规定，凡是超过一定年限的政府秘密档案，必须对外公开，让人查阅。人家这麽做，也没有乱套或坏了大事，相反堵住了很多弊端。

中国严重的腐败和严重的保密有内在联系。小偷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偷窃，贪官也是同样，有人看见了就不敢下手。而中国式的大规模全方位的黑箱操作，给全面腐败提供了良好的作案场所。出于此考虑，今后如果有人修宪或制宪，要把公开化这条重要原则写进去。

一定有人笑话我，你一个人主张拒绝密谋，没有用。现在是这样，如果坚持许多年，赞同的人多起来，情况就不一定。美国是世界霸主，军事力量超出其余所有国家总和的多少倍，这不是天天要打仗吗？没有。世界各国都反对侵略，国内民意也反对，这些军事力量就没有用。


2008-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