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

 “请制造人民，不要制造暴民”。谨以此言奉劝明天的中国领袖。——本文作者

有人告诉我，中国有五千年的历史，中国的人口占地球人口的四分之一，中国现在是历史上最富有的时期。身为海外华人，我为此而兴奋和鼓舞。毫无疑问，任何海内外的炎黄子孙，都期待一个文明、富饶而强大的祖国在东方和平崛起。 不管谁将来担任这个大国的领导人，他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有多大的权力，就有多大的责任。上必须对得起祖先，下必须对得起后代，中必须对得起十几亿血肉同胞。如果他对如此重大的责任有所承诺，就不必回避我今天的建言：“请制造人民，不要制造暴民。”

中国有十三亿人口，是世界人口大国之一，并且好象是一个宪政国家，称为“人民共和国”，在宪法条文上，在教科书上，在报章杂志上，在政府大楼的牌匾上，可以看到数不清的“人民”。但是在现实中，人民在哪里？中国没有人民，只有臣民。

什么是人民？请允许我借助辞典和常识以及公认的国际条约，来解释一下人民。人民没有官职，那些高官厚禄的人大代表，必定是假的，算不得人民。人民必须拥有自己独立支配、在市场上可以公平交换的产权。只要是无罪的成年人，不论他的出生地或家庭背景是什么，如果在城市，必须拥有物业权；如果在农村，必须拥有山林土地权。否则，他的知识、智能或者体力，也归入他的产权。对以上财产，他必须拥有全部的占有权、支配权和交换权。其合法性与公平性，必须受到法律和国家机器的保护。

人民一定有从自己利益出发的独立的思想见解，正常的价值判断力，通过不受隐瞒和过滤得来的真实信息，知道什么法律政策符合自己的利益，什么违背自己的利益，什么行为应该称赞，什么行为应该反对。人民必须有在自己的利益受损时说“不”的权力，哪怕说错了，也不应受到警告，不被媒体“封杀”，不被人带走去“回答几个问题”，而且回不来。人民手里必须有一人一票的选票，对于如何支配选票，有完全独立自主的选择，不受利诱和胁迫。

一个国家的国民，凡是符合上述条件的人，都可以称作人民。不符合上述条件的人，只可称为臣民。一个人，只有在上述条件下，他才开始具有尊严的人格，善良的本能，负责的意识，助人的爱心，创业的欲望，民主的要求。“人有恒产，必有恒心”，这样的人民，必定安居乐业、知书达理、好善乐施、勤劳聪明。拥有这样人民的国家，一定是国泰民安、富饶发达的国家。拥有这样人民的国家政府，一定是廉洁高效、兢兢业业的政府。否则，一切美好的愿望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

 制造人民的原理非常简单。只要做一件事：把原本应该属于人民的一切，统统还给他们。首先要还的就是他们的财产权。中国人没有财产权吗？理论上没有。因为所谓的“公有制”，从第一天起，就收缴了人民的财产权，把这些权利集中到被称作“党和政府”的这些人手里，让他们从容地享受“打下的江山”。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中华人民共和国”失去了人民。为了不立刻失去这么多收缴来的财产权，“党和政府”很聪明地通过不同搭配的分配来安抚人心。这种分配根据不同时期的需要，把利益分配到不同阶层的人手中，即使有分配不公而引起的不满，也是此长彼消，不怕控制不住局面。 那么中国现在有这么多富人，难道他们也没有财产权？表面看来有，实际上只是虚假的有。何清涟在《中国政府与新富人的关系》一文中揭示，私人经济对于再分配权力的依附性，使之在国家权力面前缺乏独立性。富人们尽管有钱，但没有安全感，他们一刻也没有停止把财产转移到国外的打算或行动。

自从改革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先生改革了游戏规则，“让少部分人先富起来”以后，并没有改变国家权力的旧结构，只是“摸着石头过河”，结果就变成了游戏的裁判人直接加入游戏，利益的分配人一夜之间转变成利益的中饱者。这就是改革的实质，也是改革越来越失去动力、失去人心的根本原因。 探本溯源，人民从来就不应该失去自己的根本权力——财产权和土地权。人民从来不靠“分配”生存。被剥离产权的“人民”即臣民，离奴隶只有一步之遥。这种“人民”只剩下一种权利——依附权。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等待：等待下一个多一点良知的“圣人”；等待下一次多一点公正的再分配。这种依附关系，和奴隶制社会的依附关系本质上没有不同。

只要认真研究一下比奴隶制更先进的资本主义发展史就知道，生产力的成长和发展，从来就是掌握自己产权的人民的自我行为。自由民主的意识和制度，也只在产权自主的人民中自发地逐渐产生。 一个对中国很严酷的现实是：如果领袖们不打算制造人民，在现今的生产关系下，将不得不制造暴民。是不是会象许多人以为的，只要经济不断高速发展，就会自然形成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不会。产权不明确，产权没有掌握在平民手里并得到保护，经济发展只能在离富有一端越来越远的贫穷一端制造暴民。

暴民一无所有。他没有祖产，没有宅地，没有物业，没有哪怕一块山林土地，一个水果摊，一辆出租车……即使哪一天碰运气暂时地有了，也是“只知初一，不知十五”，在哪怕村长这样的上级官员的命令下，也会转眼之间化为乌有。父母一辈子积蓄的存款，几十年下来，缩水为零头。股民的大把血汗钱，被“政策股”搜刮一空。大学毕业只有打工一条路，不管给私人还是给公家打工，工钱由人家说了算。至于没有学历的打工妹，只能在非人环境里挣扎。不是说可以自由创业吗？首先要问，如果不凭关系或买通，哪家银行会给你贷款，哪个衙门会给你批文？至于最近层出不穷的拖欠民工款事件中，民工不得已回到家，而土地却被村长卖掉，无地可种。他们已被逼到死亡边缘，唯求一死，得到解脱。人口大国的中国，如今已成为自杀大国。

暴民没有希望，没有明天，因为他失去主宰自己命运的所有手段。他想老老实实经营自己的三分“自留地”，可是连一分也没有；他想向社会呼吁，“上访”，以寻求公道，但每一条通路都被堵死；他想多生孩子尤其是儿子，寄希望于下一代，但下一代的生存环境还不如自己，随着社会的“富有”，他一家将陷入相对贫困和绝对贫困。如果他只是被封闭在贫困中，还不甚要紧，可怕的是，现代化的信息流通，让他看到了天堂与地狱的差距。 此时此刻，只要有人登高一呼，暴民就会揭竿而起。这是革命吗？不，这是轮迴。如果革命者大部分不过是毫无产权意识、把财富当成战利品的暴民，革命成功以后的政权，仍旧换汤不换药。再经过几十年无序的产权瓜分，再制造出大批暴民，再来一次革命。历史仍在原地踏步。

历史需要什么？历史需要把过去皇族所有、现在特权者所有、本来就属于这块土地的主人——人民的产权，有序地交回到他们手中。这个过程，就是我所谓的“制造人民”的过程。 如果不打算制造人民，将必然制造暴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