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失之间（一）

其实女儿是家里的老二，选学校、搬家的各种决定，在哥哥高中毕业之前，多是为了哥哥上学方便，妹妹顺便跟随。很多年里，我都觉得对不起老二，选学校是为了培养哥哥，她像个可怜的跟屁虫。

哥哥小时候是个别人家的孩子，在中文学校表现得游刃有余。我给他退学的时候，中文老师觉得好可惜，坚持下去他能在中学毕业时掌握中文该多好。但即便是别人家的孩子学起中文来也会泪眼婆娑，他面对一套家庭作业做八次的教学方式感到自己被霸凌了。

多年后他把学过的上千汉字都忘得差不多时，突然喜欢起日语，新学的汉字都是日本动漫里的。

从申请大学的情况来看，为了哥哥搬家择校没能给他带来任何优势，如果不是劣势的话。在他申请大学之前的那年，他们学校比他高一届的学生申请工程类专业的全军覆没，没有一个被UC录取。而他又不喜欢文科也不喜欢诉说，大学申请一塌糊涂。学校的升学顾问也拿他没办法，尝试着让他坐在升学顾问的办公室里写申请，一两个小时过后，他还是憋不出几行字。他不是不能写作，他是不能按照美国大学申请的套路来写作，在他的年龄，他的成熟度，他的兴趣爱好范围之内，他无法表达自己。他不属于那个热闹的世界。

哥哥高中毕业后，我们在家多次讨论，如果当时把他留在好学区，跟喜好类似的亚裔同学一起长大，他的世界是不是会更美好一些？我觉得是。他自己和妹妹都说不一定，并且告诉我他的状态更多是由他自己的性格决定的。

哥哥在高中有一个朋友，那朋友热爱科学，但跟广大的亚裔孩子数理化学得游刃有余不同，那孩子学得很辛苦，没有哪门课让他觉得得心应手。他的热爱落实在追踪NASA的进展，担忧国家科研经费不足，和把自己投身到科学试验中去。比方他会让自己睡三个小时，起来三个小时，如此循环，看看身体如何反应。再比如，他在假期里找出三个星期不跟任何人说话，看看自己的精神状态和承受能力如何。

后来他去了一家不错的公立大学学科学，很多门课让他措手不及，别人暑假出去工作的时候他必须努力修课，这样才有可能在四五年的时间里大学毕业。但是他太爱科学了，每天午饭时间，他都会跑到教授或者研究生的办公室里跟他们讨论自己略知皮毛的科学问题。暑假里他也曾到我的办公室跟我的同事们讨论物理，所以我能想像教授和研究生是如何耐心地向他解释那些科技话题，如何喜欢他的执著。

大学第一学期，教授就给了他在实验室里做事的机会。他也一直在转专业，因为兴趣十分广泛，学基础课又有些困难。估计那个孩子的求学道路会很辛苦，但他为自己的兴趣爱好而努力，每每想到他的样子，我又会为他高兴。

对照儿子的这个朋友，我常常想不明白，我们能给自己的孩子多少自由，任由他们去折腾、探索？至少我做不到这个孩子的母亲所做到的那一步，让孩子颠三倒四地一会儿吃饭一会儿不吃饭，睡觉的长短也被乱调整。

其实没有另辟蹊径捷足先登的故事，每个父母都在自己的认识范围内给孩子一些自以为最好的东西。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阴，也只是别人的足迹在观众认知范围里的映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