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前，有个朋友在信里说，“最烦中国人攀比”，口气就跟当年破四旧不彻底，自己没脸上街那感觉。

我回信调侃，说，比好像是很有用的东西，算是人生的GPS吧？（我特意省略了攀字）。

当时想有机会要写出来，可是后来就一直没机会。

这些年跟着女儿出去比赛，才体会出比的感觉。别管平时多矜持，多克制自己，不要比，懒得比，到了比赛场，就由不得自己了。教练说，不比赛，那你练这干吗？

不比赛，练着玩儿也好。当然不敢贸然跟教练这么说，教练是我们用来练习拍马屁的。

到了比赛场上，气氛就不一样了。孩子大人一起紧张。教练也不例外。有的教练就会忍不住骂人。有的孩子就会忍不住哭。小娃的家长恨不得自己上去替孩子参加比赛。大娃的家长，久经沙场，也没好到哪儿去，一手一手的冷汗往外冒。

尽管比赛这么辛苦劳神，我们还是赶场一样到处比。一副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样子。

比，是一个重要的环节。总结过去、展望未来，都是因为有了这个环节。认识自己，更是比的最大收获。

平时的生活中，没有正规组织的比，也到处是用眼角余稍儿捎带着比。练过团体操和绘画的大概知道，眼角余稍威力也是很大的。就那么一瞥，队伍是否整齐，景物比例、色彩是否协调，就全掌握了。

比，确实是人生的GPS，找到自己的坐标点，了望下一个坐标，画出行走路线。没了这些比，人都自生自灭，就没了文明和和谐。

所以说朋友说的问题不在比，在攀。攀是一种非行走状态，是一种跳跃，是发明飞机前，人类最大限度提升自己海拔的方式。运动中有攀岩，生活中有攀高枝，社会活动中有“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攀，基本上是一种超出一般行为对现实的挑战。这本不是错误。人类这么走过来，就是不停地有人往上攀。所谓人往高处走，其实有时候走不上去了，就得攀。

不过如果大家都攀，都不行走了，世界也会乱做一团。攀是需要一定的实力的，大多数人，臂力不足，攀反而成了高危险的行为。但有些情况下，连独木桥都没有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为了求生，拼命一攀，或许也是条出路。比方说几十年前，攀上出国的飞机，迅速跨入物质文明的我们一大伙人，就都有攀的成功记录和潜力。

有时候稍不注意，即便有条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也不屑于行走和奔跑，非得舒展一下胳膊，露出一两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