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乌云逼近,华东艺术学院的足球场上,仍有一伙伪艺术家模样的学生在踢球。九十年代初,社会还不是太开放,男性中,通常只有伪艺术家和小流氓留着长发。有个长头发男生明明是踢后卫却是满场奔跑,他叫夏震宇。足球场上尘埃飞扬中只看见他一个人钻来窜去,跑得挺快,可是脚下带不住球。这时,有一高一矮两个女生来到足球场旁边焦急地张望,矮个子的女生看见带球射门的正是夏震宇,于是一边喊着夏震宇的名字一边冲他招手。夏震宇一脚射偏了之后,才听见有人叫他。于是停止踢球,不管队友的呼喊,径直走下场。高个子的女生叫叶青青,矮一点微胖的叫高灵。
夏震宇来自本省最北部的地区。两省交界处有片面积很大的湖,又叫石泊梁水库。水库连着一条泄洪的河,叫新沭河。新沭河往黄海方向流去汇入黄海的黄州湾。在这条新沭河的下游地方有个小镇叫下河镇。夏震宇就是下河镇里考出来的第一位大学生,现在于省城的艺术学院学习环艺设计,已经读到大三。
下河镇的新沭河对面有个桥头镇,叶青青是桥头镇考出来学习声乐专业的大一新生。两镇之间有座桥,叫水漫桥。说是桥,其实不是泄洪的季节就是一条跨河的公路,在中间一段才有桥。新沭河两岸是两个不同的县。夏震宇和叶青青虽然不同的县,但是放寒假的时候却坐同一趟长途班车,都在水漫桥边上的车站下车,所以车上就论起了老乡。平日在学校里并无太多来往。在外地读书,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找相识的老乡商议。
看到夏震宇过来后,叶青青红着脸把头扭到一边却不说话。高灵却急了,她告诉夏震宇,说调琴的老师摸了叶青青的手。
夏震宇一边用手抹去脸上的汗水,一边纳闷地问道:“怎样摸的?能否详细地描述一遍。”这时,踢球的人群中又有两个人跟着夏震宇走下球场。他们是夏震宇的室友,一个叫的周元海,一个叫赵晓晖。
叶青青把头低了下来,依旧不说话,用脚尖踢地上的一块小石块。
夏震宇连忙解释,我得看看这人是否有不良动机,情节恶劣才能去找他。
高灵又替她说了,调律师张大虎来琴房调琴,调完琴要给青青看手相。青青不肯,他硬是抓在手里,一只手抓住青青的手,挣也挣不开。过一会儿还用另外一只手去捏青青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青青的胳膊很软。高灵还说,以前就听别的女生说过这种事,没想到还真给青青遇到了。
夏震宇听完高灵的这番话,怒上心头:“老师还敢调戏学生?马上去找他!”
周元海也说:“对,去揍他!”
一群人跟着夏震宇往音乐系的办公楼方向走。赵晓辉胆小,听说去找教工算账,边走边琢磨这事会不会闹大。走了几步赵晓辉还是停下了。音乐系办公楼值班的师傅说,教职工正在小会议室开例会。他们几个又来到了小会议室。有两个年轻的老师正在会议室门外说话,听说夏震宇他们要找调琴的张大虎老师,于是,其中一个进去叫他。另外一个是新留校的叫张均老师说,张大虎是教工,调钢琴音律的师傅,不应称他为老师。一会儿,一个长得象帕瓦罗蒂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看见几人中的低着头的叶青青,转身就想回去,被夏震宇上前一把抓住。张大虎马上小声地对夏震宇说,放手。我们到旁边的房间里说清楚,不要乱来。夏震宇知道他是担心这事惊动系领导。
于是张大虎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夏震宇他们几个跟着去了旁边的一个小排练厅。
进了小排练厅,张大虎满不在乎地说,找我什么事?
夏振宇没答他,却用一个直拳招呼他。拳头打在张大虎的右腮上“啪”的一声,声音清脆而响亮。夏震宇出手很快但下手不重。就这样,张大虎还是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后退几步后闷声地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呼叫,夏震宇的脚又到了。准确迅猛的一个侧踹,踹在刚才拳头的打的位置。张大虎从琴凳上翻了过去,跌倒的过程中一只手划着钢琴的键盘由高音转向低音急促悦耳的声音,然后是沉重的落地和椅子倒地声。张大虎的腮帮顿时肿了起来。也是因为给打懵了,这时知道了害怕。明白遇到横的,躲是躲不过去了,只好告饶。爬起来后一手扶着钢琴一手捂着腮帮颤声地说,小兄弟,我错了。我有老婆孩子要养,你们放过我这一回。
夏震宇轻声地问,你有什么错?
张大虎避重就轻地说,我不该乱摸女生的手了。他用衣袖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说,其实,我也就是给她看了看手相,并没有别的意思。
夏震宇一听这话又一个垫步上前,前膝盖微微一提,一副即将飞腿的架势把张大虎吓得顿时退后好几步,赶紧坦白:我看相是假,占便宜是真。我错了,我以后对任何女学生都不敢再毛手毛脚了。
你的年龄比我们大,道理应该比我们明白多了。夏震宇这么一提醒。张大虎这才想起自己还是学校的教职工,应该顾及脸面。他连忙说:我都明白,都明白。我既然犯了错误,又被你打了,算是扯平了。我一定会改掉毛手毛脚的习惯。听口音我们的老家应该相距不远,也应该算是老乡,张大虎的声音近乎哀求:今天的事,只有不要声张,我们以后还是好兄弟。
谁是你的兄弟,你也配?夏震宇一脸的厌恶,不愿跟他套近乎:如果你真认识到错,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张大虎说,我不配,我不配。不过,我真的会改。
离开音乐系的路上,大家心情舒畅,话也多了起来。“吓死我了。真担心你们闯祸。”叶青青小声地说。高灵却是个大嗓门:“一见面就打了起来?真过瘾。张大虎那么大的块头,却被一脚踢倒,这得多大的力气啊?”
周元海也敬佩地对夏震宇说,同学几年,还不知道你是个练家。隐藏得够深的了。怪不得经常看你晚上出去锻炼身体,看来是练功去了。我能不能跟你学两招?夏震宇说,可以啊。我这三脚猫的花拳绣腿,学起来简单,练起来枯燥,很少人能坚持下去的。周元海点头称是,还说,震宇你踢人可以,踢球不行。夏震宇笑了,是啊,踢人可以,玩人不行。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高灵突然问:“张大虎不会这么轻易罢休吧?”
伴随着闪电和雷声,已经开始落雨点了。夏震宇抬头看了看天,用一只手放在胸前,说道:“不用怕,这事我会负责到底的。况且他有错在先。只要大家不要把这事传出去,我相信他不会报复的。说不定还真的能改。”
高灵看着叶青青,奇怪地问:“你怎么哭了?”
夏震宇这才留意叶青青,叶青青眼中竟然汪着泪水。
高灵又抢嘴了:“哦,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原来是这样的啊?”
此时的天空中的雨点突然如爆豆一般落下,人们纷纷就近往车棚、建筑物等可避雨的地方奔去。夏震宇和叶青青却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