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最近在北京工作,这两天回了趟老家。读了她写了回家的经历, 很感人。不由得想起了我的姥爷。想起他半生戎马,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想起 童年时我们享受到他的慈爱,成年后我们各奔前程。我想离休后姥爷的失落,以及晚年在病痛中的孤单是我们没有办法体会的。
姥爷是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村人。西柏坡位于太行山东麓距省会石家庄市90公里。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属晋察冀边区。1937年抗日战争开始,西柏坡一带就被开辟为敌后抗日根据地。 当时聂荣臻任晋察冀军区司令员兼政委,13岁的姥爷一参加了八路军就被作为新兵蛋子编入其警卫连。后来我才知道,1937年是革命军人资历划分的一个坎儿。哪怕是36年底参军的都算老红军,而哪怕37年一月参军的就要在授衔,提干上差很多。我在姥爷口中却从没有听到过一句“我要是早半年当兵就好了”之类的话。我对姥爷的军旅生涯不详,但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参加了游击战,且因伤病被留在山东农村一老大娘家里。他告诉我老大娘是怎样将他藏于山中还天天给他送饭的故事。于是我知道电影小说里面并没有瞎编。日本无条件投降后,作为警卫员,姥爷参加了由美方介入的国共谈判, 地点在北京。对没念过什么书的姥爷我相信那一次谈判是印象深刻的。因为“大腕”们在里面谈判时,他们这些各为其主的警卫员们就在外面东拉西扯。他在聊天中学来了用英语数数从一到四,这一技术到他晚年都被操作得很溜, 并常常被用来唬人。后来我们也都知道这是他程咬金的三斧子半。参加了解放台儿庄战役后,1949年,姥爷从晋察冀转入由彭德怀指挥的第一野战军,开始转战大西北。 海军成立后,姥爷被编入北海舰队,从此在青岛开始了稍微安定的生活。
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姥爷在常州郊区带一个部队。很奇怪那时我只上幼儿园,每年不过去过寒暑假, 但我对那部队大院记忆犹新。我记得那搂后面是一片菜地,边上还有条小河, 一出驻地就是无边的田野。田埂上常有牧童赶着牛。我和一帮孩子们捉知了壳,去别人家蹭饭,在河边捡些从上游漂下来的东西,这种与上海全然不同的天地让我感到有无尽的新奇。我还记得只要沿着门口的公路笔直走,就能到姥姥上班的部队卫生院。姥姥那时也是个团副吧,工作勤奋,我就跟在别的孩子后面在外面的操场上晃悠。操场边的无花果树上的果子都被我们这些孩子们摘完了。这些孩子中其中有个比我年长些的女孩子,她的哥哥后来成为我的小姨夫。但是一切的乐趣都比不上姥爷的口袋和抽屉。他给我规定一天只能吃10颗,却又常常将桂圆藏在抽屉里让我找得到的地方,可想而知这些都以最快的速度到了谁的肚子里。
我上小学以后,姥爷姥姥离休在杭州。以后姥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患有哮喘的姥爷一直对杭州的花粉过敏,他还一直不能戒烟, 有些年每到春天姥姥就只好陪他回老家。以至于后来有一段时间家里就放个大氧气瓶以便及时抢救。我上中学以后,姥爷就很少再出门。我上大学以后,姥爷就没有办法再出门一步。十几年来,他每天就坐在家里打坐,看小说,看报纸,看电视。头脑却很清醒,国家大事世界形势也是和报纸同步。姥爷最痛恨贪污腐败,最高兴家中有人来; 最讨厌虚伪,向钱看的人,最喜欢上进,爱学习的人。他指挥成堆人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老年的姥爷只能指挥家中的人;后来家里的人也少了,大家都出门奔波去了,姥爷只能坐在家里指挥小狗比尔了。小狗的名字是姥爷起的。他说美国的克林顿,盖茨不都是叫这个名字吗?咱也起一个, 让咱也指挥指挥。
2001年姥爷葬于杭州的烈士陵园。我97年出国,再也没见到姥爷最后一面。事实上我很少给姥爷打电话。因为早年在枪炮声中,姥爷的耳朵就有些聋,到了晚年,他的耳朵已经彻底聋了。每次打电话回去必须扯着嗓子喊,他才能听出是我来,根本没有办法对话。每每如此,他就高高兴兴的在电话里说哈罗,1, 2, 3, 4 就把电话交给姥姥了。姥姥是姥爷这辈子再世上所指挥的最忠诚的士兵。我是一个逃兵。
值此八一建军节之际,希望姥爷能听到我想念你的声音。
好像小孩子对隔辈人的感情有时候会很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