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宵禁的第一天,晚上我度过了有生一来第二次绝对安静的一夜。晚上11点上床的时候刚开始还可以听到一两声狗叫,十分钟内就万籁寂静了。第一次这样的经历实在2007年我们一家和几个朋友一起去突尼斯南方的一个小村子,旅馆很简陋,建在一个废弃的旧谷楼 – 和中国的谷仓不一样,这里是楼式的。出了门除了天上的星星和身后的手电光,就见不到一丝灯光。听到的唯一的声音是山涧里的蟋蟀的叫唱,静得让人不舍得说话,生怕打破这么美好的止境。可是昨天晚上的静去完全不同,静得让人坐卧不安,总觉得在期盼什么,却又不知道期盼什么。又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早上特早就醒了,不是象平常那样被喇叭声吵醒的,而是被静“吵”醒的。平时醒来会听到来来往往早起的车流,清真寺呼唤人们起来去祈祷的声音,就大概其知道几点了。今天,什么都没有,我无法判断大约几点了,就支着耳朵听着,直到把自己听睡着了。非常想念汽车喇叭声,人真是欠呀!
早上起来,stock take了一下冰箱的存货,决定去门口的鱼店,买了6条鱼,如果真被困在家,可以够吃六天的。周围似乎很平静,没有平时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出门时看到路对面的警察局门口有几个人正在从皮卡上向里搬东西,只看到了电线卷。因为9:30要开会,就没时间去超市抢购了。一路上似乎都很平静,我有种老鼠出洞的感觉。
一早在班上没干别的,光讨论rumors and facts了。最新消息是昨天晚上虽然实行了宵禁,而且军队进入首都各个主要地区,还是有一群人昨天晚上在la Soukra闹事,砸了、抢了那里的Monoprix,放火烧了路边的汽车,最后和警察交了火,不知死了几个。听说警察不得不向群众开真枪是因为rubber bullets用完了,因为时间紧,或者说at such a short notice,他们来不及买。上午一趟一趟地向楼下的银行跑,取钱,dinar,美元、欧元都取些(看到有个同事取了4000第纳尔),再去把账上多余的钱都转到老公在国内的账户上。见到了行里一半的人,除了新年的问候,还交换了很多信息。最惨的是银行,每个人一千、两千的取,一会就没有现金了,运钞车一会儿一趟,很象解放前的大哄抢,区别是大家都笑咪咪的,不停地 ca va? Ca va? 亲来亲去的。买了几个电话卡。所以都在电话上,不到中午就有同事通知:家乐福关门了,迦太基的Monoprix关门了,市中心的magasin generale关门了。等中午和Brigitte去附近的超市时,发现也关门了。旁边的自由市场人满为患,剩下的菜们全是歪瓜咧枣,价钱是平日的两倍,只好凑合买了点。刚回到办公室就收到Security的警报:暴徒们在行后边进行活动,不让大家出门。还不到一分钟,楼下(我在一楼)就熙熙攘攘的全是看热闹的人,似乎行里一半的人都出来了。人们纷纷伸长脖子向某个方向掌握,我赶紧下楼加入了张望的行列,看了半天也看出名堂来。
突尼斯同事说下午3点所有的公共交通工具都停了。我下午3点回家的路上,看到一群人已经把我经常路过的一条路堵住了,路上人们一群一群地走着,象是足球赛散场了,不知是demonstrators还是正常下班回家的人,只要碰到有红绿灯的地方就紧张。Brigitte 中午说她把汽车加满了油,问她要是真有事,向哪里跑呀?突尼斯市北面和东面是海,西边是阿尔及利亚,那就向南边利比亚跑吧。我曰:good luck。
有个中国同事说5点下班回家时,真正遇到了双方对峙的紧张局势,看到了燃烧的汽车,为了回家硬是从一个阵营跑到另外一个阵营。我很想狗血地问他是否拍照了,使劲克制着没敢问。科特迪瓦的同事笑话我们紧张兮兮的,说这些demonstrators只是路过,他们那里这种事、或比这更严重的是家常便饭。我只好以Hammdu’ala回复她。有人说阿拉伯语中最有用的俩个词,一个hammdu’ala, cover你的过去和现在,另一个是inshalla, cover 你的未来。有了这两个词,你就天下无忧了。
和老公在网上商量‘出逃’计划。计划一是去中国使馆,祖国不能不管。我似乎看到自己白天、晚上蓬头垢面地在使馆那些没有暖气的办公大楼里徘徊,而使馆的同志们下班就回到了自己在大院里的小窝,于是决定在行李中加一副扑克牌,可以在无聊的时候和行里其他几个中国同事玩。计划二是去同楼的塞内加尔的同事家,他有老婆孩子,安全一些。计划三是开车去五分钟之远的机场,赶上那班飞机算那班。我似乎看到自己提着行李流浪在罗马街头,永远过不了熙熙攘攘的马路。不论那个计划,我回家第一件事收拾了一个小行李包,顺便stock take 了我的金银细软,随时可以提走了。
明天突尼斯大罢工,行里要essential staff来上班,我不知得罪了哪方神圣不小心被列成了essential staff,正想对策呢。
行里也在实行紧急计划。计划一是回科特迪瓦。但是似乎行不通,因为那边比这边还要闹得凶。计划二是派500个essential staff去巴黎我们的back-up center,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否可以被选成essential staff,估计不会。可怜有个Business Continuity Officer,从去年12月忙道现在终于把沦陷在科特迪瓦的员工和他们的子女都搬到了突尼斯,又要想办法在把他们和我们搬到另一个地方。今天美国学校和法国学校关门大吉了。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出那个国家强大了。美国是没的说,早在两周前就开始给公民发警告。就连韩国也发了。中国使馆一不通知,二好容易打通电话还说没事呢,难道中国使馆的人老鼠或缩头乌龟吗?不出门不代表天下太平;他们代表国家,难道对在海外的公民没有一点义务吗?中国人平时不停地和韩国人、日本人比来比去的,看不起他们,但在这种小事上,中国的确是个“小国”。另外一件让我们哭笑不得的小事更具有说明性。去年10月韩国一个艺术团来突尼斯演出,韩国同事让使馆给我们中国员工也发来了请柬。去年国庆前夕,一个加拿大的同事问我当天晚上是否去中国使馆的国庆招待会,我们谁都没有收到请柬,只好尴尬地说有事去不了。10月 1日那天我和尼日利亚的同事们一起参加了庆祝活动,因为两国同一天国庆日。不知道怎么夸使馆才好。
老公他们本来这个周日要来突尼斯开会,因为这个事件取消了行程。他紧张我,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在网上问进展。我是hyper到了几点。在这种和平年代有多少机会看到这种局势,大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早上出门的时候,甚至还拿了相机,企图留下一些历史的见证,估计也没有什么机会,inshalla。
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思念汽车喇叭声了。没有声音的城市是个死城。在期待中等待,就象做了肿瘤检查的病人,等着大夫通知结果,是良性还是恶性,不论好坏总是有个结果,总比这么调着强。突尼斯的普通人恨死总统的老婆家了,也恨死了这些烧杀略抢无恶不做的暴徒。Ben政府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作了许多承诺,但是民众似乎不领情。但是改变一个国家的regime就象作一个大手术一样,去了恶性肿瘤,还需要进一步的治疗,改不好就会变成伊朗、伊拉克或阿富汗那样的国家。在法语课上,我们激烈第讨论了development 和 democracy殊轻殊重,殊先殊后,班里很明显分成两大阵营,一派以发达国家为主,另一派以发展中为主,有趣的是两边都拿中国说事。作为班上的唯一中国人,我当仁不让地跳了出来。如果一个满面留油的富人告诉一个骨瘦如柴、饿得奄奄一息的人,我要给你这类的人争取民主、自由、投票的权利。饿得要死的人会感兴趣吗?他唯一感兴趣的是现在怎样填饱肚子,先活下来,如果连基本的命都不保,怎会有兴趣谈民主。民主对饥俄的人是‘饱汉不知俄汉饥’。只有一个国家有了足够强大的中产阶级,才更有可能enlighten 民众,发展民主。非洲大多国家一样,没有发胀何谈民主?现在大家都气急败坏,美国的爪子再伸得长一点,就会赶走Ben Ali,但是谁能保证来一个Mohamed Ali, 不会穿新鞋走老路?
如果是宵禁就不应该有人员、物品流动,楼下的狗就不应叫得那么此起彼伏,有些让人毛骨悚然,还听到了“滴、滴。。。滴、滴、滴”的marriage horn。关了灯,打开凉台的大门向下看去:楼下有辆军车,6 、7个持枪的军人在附近转着,一会儿功夫5 、6辆社会车打着双蹦,滴滴地名着笛开过去,有一辆还示威似地在军车前停了5、6秒。对面一家的打开大门,一个男人和军人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真后悔没有坚持学阿拉伯语。
明天怎么样呢?一切平安,inshal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