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I--擦肩而过的故事
(2005-10-20 09:14:45)
下一个
擦肩而过的故事
Vol.1
我正埋头穿过57街夹5大道的十字路口. 像往常一样没看交通灯.
摸摸口袋里的装了阿玲指定式样戒指的绿色盒子, 忽然意识到今天就是我单身生涯的最后一天.
明日起, 我便是已婚男人一名.
已婚男人? 不知夏美此时是不是也已经有一枚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呢? 这个横飞出来的念头几乎吓了我自己一跳. 明明看着脚底下的斑马线, 眼前却忽然浮现出夏美十八岁的笑脸. 她嘛,总是带着那种微笑, 也不露半颗牙齿,浅浅地抿着嘴,好像努力控制美丽的笑颜不要扩散开去. 而每每想起来, 这微笑的背景, 当然, 是阳光灿烂的加州.
那会儿我也才十八岁半. 智商一百五。体重一百七。自从 经过疯狂学习的高中三年以SAT满分的成绩考入斯坦福后, 除了报到那一天,就再没进过教室. 读个什么劳什子书? 我只想好好地玩个痛快,反正爸妈远在天边没空理我, 传真去一张录取通知书已经够他们偷笑上一年半载了,我乐得拿着学费跟大群朋友四处冶游. 什么? 以后? 拜托! 我十八岁! "以后"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是四月某一天吧,好朋友小三过生日,包下一间日本餐馆搞party. 我照例打牌到早上才睡,醒来已经傍晚六点来钟了.刷了两下牙揣上手机钥匙钱包就往外晃. 一路晃着,四月的天气暖醺醺的,还有好些不知名的花儿呀草呀香个此起彼伏. 过马路时 迎面走过来个美眉, 远远看着怎么觉得打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就盯着看; 那美眉也边走边直直地看着我.直到错肩而过, 我们俩还都边走边扭头回望.等到了街对面,我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转回头朝她方向走去,她竟然也向我走来,于是在大马路中间,我第一次浏览她经典的笑容. 她就那样站定在街心,微笑向春风一样柔柔的拂过我的心,我才知道原来除了跑百米和跟小三那厮飚车以外,还有一种东西是能令人心跳加速的.
"Natsumi right? I think we met at the register a few months ago." 注册那天一哥们儿稀里糊涂一直对着前面排队的乌黑头发的女孩子絮絮叨叨说中文,后来人家回头脸红红的解释自己是日本人,那哥们儿面不改色换了英文继续泡妞,居然给他问到女孩儿的名字叫Natsumi (夏美).可能是那一头溜滑黑发和她说话时脸红的神情吧,我居然一直记得这名字.
所以说世界就是小 - 夏美不就这样给我大马路上捡到,而且一问之下她居然就在小三包下的日餐打工! 当晚我喝酒喝得特别高兴,好像不是小三生日倒是我生日一样,谁让那酒是微笑着的夏美倒的. 后来那些家伙high到站在桌子上拼清酒,谁最后一个倒下就可以被满足一个愿望; 最后眼看着醉鬼们横七竖八了一地,在我也喝挂之前,我得到了夏美的电话号码.
Vol.2
之后的发展出奇的顺利。小三再次带着女朋友咪咪和我在5号公路赛车时夏美已经略带羞涩的搂着我的腰坐在机车后座了。那次谁先到山顶的我忘了,只记得那晚山风如何徐徐的吹,以及月亮的光照在夏美脸上仿佛竟是蓝色的。
小三和咪咪整晚在旁边起哄,叫我们接吻;夏美只是低头笑着,我怎么能让美眉难做呢,所以一狠心一跺脚心里高呼一声“就算为国争光吧”吻上了她的嘴唇。时速一百三十唛都从没令我双脚发软;贴上夏美娇嫩柔软双唇的一霎那,一种强烈过喝韩国烧酒的感觉让我整个人过电一样几乎站不住。不知道我们缠吻了多久,反正后来发现小三和咪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撤了,只剩下我跟夏美独对在山风月色间。很自然的,那夜我直接带了夏美回家。她乖乖贴在我身后,像温驯的小猫,在快速疾驰中也能感觉到她一下一下的心跳。
说起来这其实既算不上是我的初吻也算不上是我的初夜。早在初三毕业的暑假、来美国前一天,一帮同学为我饯行时,我一向腼腆的同桌竟然悄悄对我印上一吻。到现在我还没想通为什么。我那时应该还没有她高。。。难道只是因为她背唐诗背到流泪时我装模做样点点头表示理解以及回家搭公车是帮她占座位?? 十几岁的女孩子都很奇怪的,真搞不懂。我也懒得去想。 来美国之后高中那帮美眉都很疯狂,让我着实大开眼界。十七岁生日时喝高了,一个长得像刘玉玲的ABC学姐不知从哪儿听说我还是virgin, 竟然主动献身,于是我的初夜就稀里糊涂的醉着过来了。那学姐后来我还碰见到过几回,每次她都阳光灿烂的say Hi, 我倒觉得有点怪怪的不好意思,高中毕业之后就没再见过她。
当然跟夏美,一点都没有奇怪的感觉, 就像大汗淋漓踢完了球灌上一瓶透心凉的汽水那么自然舒服。可能因为夏美总是温顺的笑着,不算主动,却很配合。在销魂时刻发出细腻的喃呢声令我欲罢不能。之后还体贴的替我擦去额上的汗。我想我是挺有福气的人,在适当的年纪遇到适当的女朋友。简直像书里说的在四月天遇见百分百女孩。。。
夏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 – 她太忙了。这孩子把上学看得比天还大 – 是不是女生都这样?我不清楚。反正她是几乎从来不肯缺课,修五门课,还要打工!我跟她说了多少次住到我家里就行了 - 我租的房地方够大又不用她交房租,吃饭做头发买衣服鞋子化妆品我全包,何必去做侍应累得半死? 她一根死脑筋就是不肯。
还好我大把时间,粘美眉可是我强项。她上课我猫在教室最后一排打game,她打工我就在那间日餐从下午5点一直坐到12点打烊,有时一个人,有时大帮朋友。夏美每次都趁老板不注意给我续上新的清酒。那阵子Kyoto Sushi的老板一定很开心,靠柜台的3号台永远有客人。
好不容易等到夏美休息时,我们就四处冶游。夏美有个好处 - 人非常的随和,无论谁建议去哪里,她都OK。 我的朋友们都挺喜欢她。因为出游的时间多数都是半夜,夜总会一类地方又不好带美眉去,所以常常都是讨论了半天决定去唱歌。去的多数是台湾人开的卡拉OK,唱来唱去自然是中文歌。我一开始还怕夏美觉得闷,但每每偷眼瞄她,她都是端坐在角落笑眯眯的听我们唱,好像正是在做着最开心的事。她说她不反正太会唱歌,陪着我听我唱就行了。
我十九岁生日那天,这帮没新意的家伙自然又是一窝蜂去唱K庆祝。夏美忽然要过咪咪手里的遥控器。我那会儿正跟阿峰、Kim、小三、Tony轮番喝 Tequila shot, 没顾得上看夏美在干嘛,想她可能是要叫服务生吧。
忽然,有轻柔的声音唱起许如芸的《泪海》 – 居然是夏美!
大家不可思议的眼睁睁看着夏美吐出一个一个发音生硬的中文字,但是节奏旋律丝毫不差。 她看也不看屏幕,一直对着我唱; 唱完后,整间包厢足足五分钟鸦雀无声。
“你怎么可能会唱这首歌呢?”我瞪大眼睛看着她。“I learned from your disc. You repeat this song quite often so I think you like it.”“But do you know the meaning of the lyrics?” “Not really. I just wrote down the pronunciations and memorized them.” 天哪,这孩子竟然生背下来整首中文歌! 我抱紧夏美抱了好久。我怎么就从来没想到学首日文歌唱给她听呢。。。
Vol.3
我偶尔在半夜一个人抽烟时会想到:夏美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吊儿郎当,她积极上进;我恶习累累,她烟酒不沾。
可惜我半夜一个人抽烟的机会很不多, 通常不是和夏美约会, 就是和一帮狐朋狗友在城里一醉方休,或去Las Vegas玩通宵。所以我也就没让这个念头困扰多久。
再说了,像我这样玉树临风风流潇洒打牌喝酒唱歌赌钱样样精通球技和车技更是好的不在话下的正牌加州阳光美少男, 哪有美眉会不喜欢呢! - 是不是?
我们有那样的相遇,就是冥冥中注定。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想也是安排好的 -
那天我照例坐在Kyoto Sushi 3号台边喝清酒边等夏美下班。小三这家伙打电话来喊饿,说他那边有一帮人,不知道去哪儿吃饭好。我说,“这还用想!当然来捧我美眉的场啦!” “ 你个没创意的!”小三笑骂一句“我们这就过来。”
我挂了电话才发现夏美站在那边三个日本男人桌旁正不停的点头道歉,那三个人好像有点喝多了,脸红红的,用日文大声喊着,不依不饶的样子。老板居然缩在柜台后面动都不动。我过去问夏美怎么了,夏美用英文说,不小心洒了汤汁在一个男人裤子上,她话音未落,其中一个醉汉竟抓过夏美的手去抹那被洒汤男人的大腿。我一把推开那人,那人蓦地站起来。而被洒汤的一脸猥琐相的小平头拉住夏美说了一串日文,我发现夏美脸色骤变。“他说什么?”“他说。。。‘你男朋友?中国人?你留下,叫中国狗滚出去!’”我二话没说,回身抄起酒瓶向小平头头上开去。酒瓶碎裂声,小平头的惨叫声,和夏美的惊呼声混和在一起。小平头的同伴迅速反击,其中一人居然掏出一柄刀。我一时避闪不及,肩头在混战中猛地一冷,接着血飚出来。关键时刻,小三他们推门而入,不愧是兄弟们,见这情形,问也不问直接加入战团。那三个日本人自然被烂泥一般打倒在地。这时听见远远的警车声 - 该死的老板,什么也不会做就知道报警!夏美催我们“赶快走啊!”我忍着右肩的剧痛,拉了夏美跟大伙一起撤。
一路左手驾车,夏美一直紧张的替我用纸巾按着右边肩膀的伤口。到了家,夏美在灯光下替我清理包扎伤口,我才发现她脸色煞白,眼睛里似乎盘旋着泪。小三他们的车随后就到。一大帮人进了我家,其中一哥们儿一进屋就很搞笑的摸摸脑袋,问我,“我们刚才在打谁?为什么打他们?” 我忽然觉得很开心。虽然右手暂时废了。
记得当晚大家随便叫了批萨来吃,之后玩了会儿牌就散了。静静的,剩下我跟夏美两人。 “好疼吧?”夏美一脸愧疚的问。“没事。我皮厚。流点血正好减肥。”“你还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煮面给你吃?”“不用,坐下坐下。”“小非,对不起。。。”“不管你的事。不过你要真的觉得内疚,就答应我一件事吧。”“好。你说-”“别再出去打工了。搬到我家来。”“我。。。”夏美略一迟疑。 “啊!我的肩旁好痛啊! 啊!我残废啦!生活不能自理又没有人管!命苦啊!!”我马上满地打滚。“我答应你。让我来照顾你吧。不过你要听话,右手这阵子不可以乱动。”夏美低头羞赧的样子真可爱。 我觉得被扎个一英寸深的伤口真是太值得了!再深点儿都行。我一把抱过她重重亲了好几下,“放心,我还有左手可以抱你呢!”
就这样,在我们认识的第一百零七天,夏美带着她各种稀奇古怪的小零小碎住进了我家。
Vol.4
家里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杯子有了垫子,电话有了罩子,各个角落都洋溢可爱的小装饰。夏美时常用一只发卡将头发别在脑后,系着有粉红色桃心的围裙在厨房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就端出啤酒和小菜来。笑眯眯的陪着我吃饭,哦,来自北海道的夏美吃起海鲜来很有一手的 - 她可以吃完虾肉后剩下一只完整的虾壳!吃完饭我总抢着收碗洗碗,可是就算在我手臂好了之后,夏美也从来不肯让我一个人洗碗。她不是在一边帮忙把碗擦干,就是静静在身后贴着我的后背环抱着我。 家务做完,夏美就会自己乖乖趴到一个好小的小桌子上在一个小台灯下写作业。不知怎么那么爱学习呢这孩子。。。
可能就是勤学苦练的缘故,夏美的英文实在不错,口语一点没有日式口音。不过我还是喜欢听她说叽里咕噜的我听不懂的日语。她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抱着电话跟日本的同学煲约洋粥,从屋子这头走到那头,床上滚到地上,脸上的表情十分生动,简直闪闪发光。后来我们约好她学中文我练日文,还去买了一大块黑板立在厅里,除了留很多很多言用以外还可以每天在小黑板上写一个希望对方学会的一句话。渐渐我们变成英文为主夹着乱七八糟的中文和日语、三语交流了。
对了,我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美眉出门之前竟需要这么多麻烦的手续。。。 最长一次等夏美化好妆,我足足等了2个小时。我们赶到朋友相约见面吃饭的地点时大家已经酒足饭饱穿好外套好整以暇站在门口抽烟了,Tony还不怀好意的坏笑着问我们在家干嘛了耽误这么久。
这还不算什么,最难忘的是那次大姐Kim撺掇夏美一起去一个日本发廊烫头发,我跟阿峰就在附近咖啡馆坐坐。三杯vanilla bean latte 喝完了,不见人影。我们又去酒馆喝酒。等到足足看完整场棒球赛干了无数瓶啤酒快饿死了,Kim和夏美才姗姗露面。Kim烫了大波浪,野性中又带点风骚,着实成功转型; 再看我家夏美 – 我瞪大眼睛绕着她走了三圈,愣没看出有什么区别!夏美嘟着嘴指指头发,说,有烫很小、很小、很小的卷啊。。。我晕!5个小时! 300美刀! 小到肉眼看不见的卷!
人也是贱,还是我那时候太年轻?自从夏美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刚开始还天天腻在家里,只要她一下课我就保证在家;可是渐渐的,跟朋友们东跑西逛就没点儿了,知道反正就算回来晚一点,夏美也是乖乖在家等着我的。
有一次,外面宵夜后Tony说要去一家新开的夜总会玩 – 听说有很多做兼职的韩国美眉、都是大学新生,又水又正。我跟阿三刚一犹豫,这小子就说“哪,你们两个,不是怕老婆吧!” 靠!谁怕老婆。去就去。
我们一伙4人晃进了那家地下夜总会 – 顿时花眼 – 太正点了,这家的韩国美眉妩媚妖冶清纯浪荡各种类型俱全,而且一眼看去果真素质不俗,应该真的是附近大学里来赚外快的。所以在Tony happy了个够的一个钟头里,我讲了十三个笑话给韩国美眉听逗得她前仰后合。我在想念夏美,想念得要命。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突然觉得,我其实还是这么爱着夏美的。
我决定,以后多在家陪她,少出去烂滚。
Vol.5
再来偶尔推搪不过跟哥们儿一起去那些夜总会的时候,我不管他们怎么起哄,都只肯在厅里吧台坐等。有一次等了真是久,足足三个小时,我都趴在吧台上睡着了,不知阿峰Tony他们怎么可以玩到这么颠。
早上5点到家,一片漆黑。打开灯,我吓了一跳 - 夏美居然在厅里坐着。
“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跟阿三他们打打台球喝喝酒。宝贝你怎么还没睡?”
我走过去想抱抱她。
夏美僵直着身体,意外的推开我。
“真的吗?你赢了几局?”
“不多,也就连赢八局吧。”我挂上得意的笑容,希望可以蒙混过关。
“骗子!!你骗我!”夏美毫无征兆地大吼起来。
我从没见过一向温顺她这般狰狞的表情。
“信不信由你。我反正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也急了。
“啪”- 夏美竟然捡起桌上的烟缸掷过来!我闪头夺过,烟缸砸在墙上又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气坏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平时温柔的夏美居然这么暴力,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气得不知怎么办好,随手抓起一个东西也摔在地上,然后夺门而出。
掏出钥匙上了车,驶出去才发现刚在摔的东西是手机。。。没法打电话给任何人。好,我就独自向Las Vegas开去。
在Mirage昏天黑地赌了三天三夜。赢了又输输了又赢,麻木的出牌,不管庄家是同花顺还是清一色,我的脑子里总盘旋着夏美愤怒的脸和烟缸碎裂的声音。 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不介意被任何人误会,反正烂人一个。但是唯独夏美不可以不懂我。她应该相信我不会背着她跟别人怎么怎么样的、就算逢场作戏都没有过。
我喝着赌场差劲的酒,无视着侍应“兔女郎”暧昧的笑容,觉得很委屈。
在驶出mirage 停车场的时候,我经过公用电话亭,忍不住给小三拨了通电话。
“你这小子跑哪去了!!我们都以为你丫被他妈黑社会绑架了差点报警!现在人在哪儿?”
这家伙吵死了 - 我把话筒离远三公分,“我正从赌城往回开呢。”
“现在都中午了吧,这样,晚上我们在翠园吃饭,你直接过来吧。”
“行。”
“哎,你丫开车小心点!”
“得了得了,挂了。”
放下话筒,我有点怅然,他没提到夏美。夏美怎么样了。三天。。。不知道有没有人送她上学,有没有人带她吃东西。但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开口去问。
算了,回去再说吧。
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她。
七点半。一进翠园发现竟然全是自己人!百十来号人坐了六七桌,咪咪眼尖,一见我进来大喊“小非!这边!!”顿时炸开了锅,兄弟们上来拥抱的拥抱,捶一下搡一把地问长问短。我好不容易穿过拥挤人群,走到小三咪咪那一桌坐下,瞟了一圈没发现夏美,心里好像踩空一脚一样失落的要死。
“兄弟,喝酒喝酒、吃饭吃饭。”小三咪咪紧着招呼我。我才觉得真是饿了。。。不过如果是在家,吃夏美煮的菜就更好了。。。靠!白痴!人家都上烟灰缸劈头砸你了,还做梦呢。我狠狠骂自己一句。
才吃了两筷了突然间停电了。而且鸦雀无声。
一线微弱的烛光从厨房晃动出来,顺光望去,蜡烛插在一个大大的心型蛋糕上,端着蛋糕的是一个细弱的人影 - 夏美!!!
幽幽烛光映着她的脸,好像又清瘦了几分。她捧着蛋糕走到我面前,我看见蛋糕上写着大大的中文字样-“老公,对不起”。顿时眼里一热,夺下蛋糕抱住夏美。“对不起,小三他们都跟我说了。都怪我没有相信你。对不起,老公。”夏美在耳边轻声说。 - 听见了吗?她叫我老公!这个词自从我写在小黑板上教给她之后这孩子一直别别扭扭不肯喊。夏美,现在,叫我老公呢! 我简直想直接拉了她开回Las Vegas 去 drive thru注册结婚!一定是长途跋涉很久没睡加上赌的眼红了,我竟然流出了眼泪。 我这种皮糙肉厚被人扎一刀也不会哼一声的人居然也有流泪的时候。“夏美,宝贝,好老婆,是我不对,我以后都不会惹你生气了。我好想你!” 我把脸深深埋在夏美的颈侧拼命闻着那熟悉温暖的味道。85小时不见面,我们可从来没试过。
后来那天大家喝得很尽兴,连一向不饮酒的夏美也陪我喝了好几瓶。不过我控制着没醉倒。我还要带夏美回家呢。当晚我们发了疯一样精疲力尽之后,缠在一起睡去。
Vol.6
脚下的斑马线依旧灰白。人潮涌涌,纽约高楼缝隙间的灰色天空与记忆里加州的明朗蔚蓝对比鲜明,恍如隔世。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我二十岁初的秋天,夏美连着接到几封家信。说她爸爸生病了,好像挺严重。我说“你要不请个假回去看看,再回来。” 她吞吞吐吐地说,她家里的意思是,要她转学回北海道读书,离家近些,也好照顾父亲。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美要我跟她走。
可是我真的可以放下一切 - 这里的朋友、挂了名字的学校、熟悉的语言和生活- 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么?我甚至连日本的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
我想她留下。就算为了我。
那阵子为了这个我们时常吵架。但每次看到黑板上“抱歉,我爱你”一类的留言,又马上重归于好。
那天的月光很亮。夏美忽然说想散步。我拿了外套陪她出去。把车停在海岸边,我们在月色下的沙滩上走了很久。海浪的声音哗哗的一阵接一阵。她的头发不时拂过我耳侧。“小非,陪我回日本。”夏美忽然停下来定定地望着我的眼睛说。“夏美,别这样,我很难做。。。”我牵着她的手,无奈的说。夏美没再说什么。又走了好一阵子,她忽然说“我好冷,我们回家吧。”
一路上车里播放着Beatles的老歌,我们什么话也没说。快到家门口时,小三电话打来,问我去不去喝酒;我正心里闷闷的,就放下夏美回家睡觉,她第二天还有课;自己一个人掉头去城里找他们。
我最不擅长喝闷酒了,- 心里闷,就喝的猛,醉得也快。
醒来的时候我睡在车上。揉揉眼睛,已经中午了。打着火往家开去。
进门发现夏美这孩子真乖,要上课前一天晚上还做家务 - 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就是好像有点太整齐了,少了点儿什么似的。。。 对了,夏美的那些小玩意儿呢?我走进卧室一看,床整整齐齐,而那些玩具熊小娃娃什么全不见了、再看梳妆台上,夏美的膏啊霜啊指甲油啊无影无踪,而巨大的衣橱里更是半片全空了。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直接冲出去跳上车边倒车边打电话,夏美关机。
我开到学校,推门进到她应该在的教室,只有脸色发绿的教授和一群纸板脸的学生愣愣的看着我。
我坐回车上向机场全速驶去,连闯了6个红灯。就在我要闯第七个时,电话响起来, - 是Kim。“小非,晚上来我家吃饭吧。夏美都交待我了,说你肯定不好好吃饭。” “夏美人呢?”“刚上飞机呀?你不知道么??!她说你有事送不了她才找我的。喂?喂喂?。。。”
电话咣当掉在地上,我毫无知觉。掉头向家开,大脑一片空白。
进了家,我才发现,原来厅里小黑板上有留言,刚才竟慌得忘了看。
是那熟悉的字迹,内容简洁到令我光火 - 只是三行通讯地址/电话和一行我不认识的日文字,竟然,连“再见”都没有。一秒钟之内,我做了一件后来追悔莫及的错事。我挥舞板擦把黑板擦得一字不留。
我扔了电话躲在洗手间里抽烟。我的身体像被淘空了一样。我不觉得渴,不觉得饿,不觉得困。我只需要躲起来。
等到Kim和小三拼命的敲门并撞开洗手间门时,里面已经烟雾缭绕到看不清人影了。他们把我拖出来。强拉到厅里。听说我只是咳嗽,一句话也不肯说。 - 我倒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些粉笔灰像烟雾一样落下来,夏美的字迹就无影无踪,而她的笑容在四月的微风里分明那么亲近。
Vol.7
接下来的半年,我没有出过家门半步。朋友们往我冰箱里塞满东西。我除了啃两口面包,就是喝酒,食物坏在冰箱里,我不去管它,夏美带来的小桌子上落满的灰尘,我也不去管它,各种帐单来信积了一桌子,我连看也懒得看。
等春天再来的时候,我不得不出了门:母亲大人驾到 - 不知那个小子走漏了风声说我快废了 - 我得去机场接她。
妈妈见到我就哭了 - 女人真是的,这么容易哭; 你看看我,女朋友跑了,我一滴眼泪都没流; 妈妈在机场哭着说“你怎么瘦成这样!! ”是么,我不过瘦了40磅而已。安慰老妈说,这年头减肥是好事。
当然,老妈无可避免的发现了我一直没上学的事实。她老人家语重心长地讲了很久。我说,妈,你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再过了三个月之后,我的转学手续已办妥。东岸。新学校在新泽西一个安静的小城。这听起来很好。全新的环境。全新的生活。
我把两只箱子放在车上,出发前路过小三家,跟这小子坐在门口喝了瓶啤酒,抽了两支烟。小三拥抱我抱了很久,像个女人似的。又在Kim姐那儿停了一下,有一张她很喜欢的CD送给她留个纪念。Kim把她车上的平安符挂在我倒后镜上。其他朋友,谁也没通知。我在晚上静悄悄的离开了生活了足足5年的三藩市。沿着80号公路一路开到了东岸。
我修读建筑,一心学习,早起早睡,生活规律,不烟不赌,偶尔喝上一听啤酒。爸妈听说后笑逐颜开。
至于感情生活?呵呵,我一学期六门课,一份实习工,哪有精力风花雪月?
偶尔几次约会,我倒有一半时间不知怎么的就失约没去。
空白,挺好的。我没想着再找夏美。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找也没用,我想通了。唯一一点后遗症就是,我过马路仍像以前那样不看交通灯 – 因为遇到夏美那天,我就没看。
东岸真冷。冬天会下雪。我独自一人看了三个冬天的雪后,在一次系里圣诞节聚会上,师兄把一个笑起来看不见脸的女孩子推到我面前,说,这是阿玲学妹 – 真的,我没夸张,这女孩子笑的时候你只看到张大的嘴、红红的唇和洁白的牙齿,脸的其它部分完全可以忽略了!真是看了就让人没由来地跟着开心。
认识阿玲的第二天,她就来宿舍找我,围了一条橘红色的围巾,配着同色的大毛线手套,拉我同去打雪仗。后来我们的交往活动从打雪仗升级到喝咖啡,又从喝咖啡升级到吃晚餐看电影,最后演变到每次她家的牌局里都有我。你可不知道,阿玲玩起牌来,是不要命的!她对于打牌的热情在我认识的女生中堪称翘首。打个通宵是小意思。我想,阿玲喜欢上我,一定是为了我的牌技甚高、次次和我搭档必能横扫天下的缘故。我们就这样在打牌中自然而然的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情。跟阿玲还是很有的聊的,我们来自同一故乡,都爱吃炸酱面,是建筑业同行,而且牵起她的手时,我不知为何有种很舒服很踏实的感觉。
在我毕了业,工作稳定了之后,老爸老妈频频暗示点播我将他们的儿媳锁定。于是那天,我趴在阿玲耳边说“阿玲啊,你,嫁给我吧”。当时,阿玲正一边吃面,一边催牌友赶快出牌别磨蹭,听了我的话她二话没说放下面碗,特自然的把手里的那副牌扣过来,“抽一张,红的我就嫁。”我摸到了一张红桃七。阿玲扑过来抱着我大亲一口,“行了,你以后是我的人了,可要乖乖听话,不许再想别人!”(我没有对她隐瞒夏美的事,阿玲很大方,还说真替我可惜,就这样放走了一个日本ppmm。)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阿玲手里是一水儿红色的牌。)
Vol.8
之后买房子挑日子发帖子照像片忙了个不亦乐乎 – 原来结场婚也是体力活呢。
现在手里这枚戒指,就是阿玲千条万选比了又比才选中的,虽然我看不出这颗与那些落选的有何区别。不过阿玲喜欢,一定有她的道理。正想着,我的肩膀被轻轻撞了一下,回头,是个戴墨镜穿高领风衣将头发盘在脑后的女人。她也回头看了我一眼,轻声说“sorry”。忽然间她的表情僵住,我虽然一边往前走,视线却一直粘在这女人脸上,她看起来好熟悉。。。接着她摘掉墨镜,对我微笑,定定地站在5大道中央。那微笑,令我的心急速狂跳。
-- 夏美。
我大步走到她面前。人潮从我们身边汹涌而过,世界却静止在这一刻。
我的心咚咚跳得发疼。我抓着她的肩,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夏美牵牵我衣袖,说,“我们找个咖啡馆说话吧。” 接下来我的大脑足足有五分钟时停止转动的。我只是愣愣的跟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一家安静的咖啡店二楼。
“夏美,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终于回过了神。
“我来开会。要在纽约呆一星期。小非,真没想到可以这样遇见你。”
“我觉得像做梦一样。。。”
“你还好吗? 你瘦了好多 - 嗯,长得像大人一样了。”
“这叫什么话,你走的时候我也不是小孩子啊!”我又好气又好笑 – 夏美的口吻就好像那种小时候的隔壁邻居阿姨。
“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十年了。”夏美自言自语般小声说。
仔细端详,夏美低头微笑的样子还依稀有当年的痕迹,不过样子发式穿着气质的确大大成熟了。
“你可太狠了,说走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我边喝咖啡定神边翻旧帐。
“你更过分,之后竟然一直不联系我,我打你的电话又打不通、写信你又不回。”
我很不好意思地告诉她,她的联系方法如何被我一气之下擦掉,后来很后悔,也没办法了。而电话我早就扔了,那段时间里更是一封信也没看过,她的信一定是夹在众多帐单里被丢掉了。
“对了,夏美,你当时写的最后一行字是什么?”我忽然想起这个带了很久的疑问。
“我写的是:‘来找我,我等你三年。’”
哦,天意么?这么凑巧。。。我也的的确确空白了三年,才开始新恋情,虽然我并不知道,夏美在等着我。
“那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
“父亲第二年冬天去世了。”
“对不起。”我握握她的手。手指依然凉凉的。我注意到她没有带任何戒指。
“想想我那时真不懂事。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你现在的男朋友一定很体贴吧?”
“怎么会。小非,跟你在加州那一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时光。目前这个男朋友对我是很不错。不过我总觉得我对他还不够爱 – 我做不到每次在他洗碗的时候陪着他。” 夏美说着,眼睛看着杯子里的咖啡。
我的心一震。
“不过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哎,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可开心?”夏美马上转移了话题。
我索性将她走之后发生的事有声有色地如实交待,包括阿玲。
“建筑?不错!。。。什么?笑起来看不见脸?太可爱了吧!!。。。”夏美听得津津有味,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好几次 – 是几个哥们儿说好今晚要办bachelor party。我关了机。
轮到夏美,她也说了在北海道上学,之后工作,又谈恋爱等等事情。有些虽然是很日常的事,听她娓娓道来,好像也平添一些趣味。
不知不觉天色很晚,咖啡馆要打烊了。
“今天真的很开心。我们竟然又这样碰到。”
“是啊,世界真小。”我替她立起风衣的领子,“外面风大,小心着凉了。”
“放心吧。明日就婚礼了,早些回家。小非,祝你幸福!”夏美微笑着冲我眨眨眼。
我忽然有种难以控制的冲动,一种悲哀到绝望的巨大冲动,想深深吻她,哪怕最后一次; 但我事实上只是像朋友般拥抱了她,虽然抱的很用力。我知道我的口袋里,装着阿玲的戒指,装着一个男人的承诺和责任。我长大了,不再是十八岁的少年,我必须控制自己。
“小非,我走了。再见。”夏美把手插在衣袋里,眼睛里闪着妩媚的光,还是那样抿嘴一笑,转身一步一步向夜色里走去。
这“再见”恍惚中好像发生在十年前,天很蓝,夏美就站在家门前的草坪上,拎着皮箱,对我招招手说,“小非,我走了,再见。”头发上洒满阳光,脸上带着最美丽的微笑。
原来是这样。我忽然明白了:这样的安排,就是为了让夏美回来对我说一句再见。这样我的初恋终于可以画上句点,在新婚之前。
我赶到迟到了很久的bachelor party时,大家都问我,“你上哪去了,来这么晚?” 我说,“我回了趟三藩,差点就回不来了”。 大伙笑翻了“就冲你这种不老实的态度,得罚酒三杯!” 我三杯一饮而尽,酒挺烈,夜已深,我喝的很高兴。夏美在我生命的轨迹里这样奇迹般相遇两次,就算擦肩而过,我也已经满足了;从明天起,我与我可爱的妻,将牵着手,走长长的一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