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一下想不到是手机铃声,一个干净、有罐头味的男嗓子很唐突地跑出来一小声一小声认错。
铃声:我是太自私了,我是太自恋了,我是太自大了,女的一给我好脸我就牛起来了。。。
女:也就是说,都喝美了,我的表现也不错,以后这样的活动我看还可以多搞。酒要喝好了挺难的,好几次,不深的朋友喝完酒不理我了,关键是我也不记得说过什么了,解释都没法解释,我不觉得我是一攻击性很强的人啊。喝完酒断篇儿太害人了。
男:这次您从头到尾没断篇儿?
女:没。中间有少几格的,酒满了,杯子空了,谁喝的?这个过程没有。
男:那你一定记得最后你给餐厅题的词了?
女:我又题词了?我题什么了?
男:您老题什么?您的口号是什么?对我们的总结,喝大了一定要嚷嚷唯恐天下还有不知道的,你想想?
女:男的都是傻逼?
男:对呀。写在人专门留言的大红本上。这餐厅经理也是缺心眼。
。。。
女:我承认,我有暴力倾向。冬天一下雪,我就做入室杀人的梦,脸上蒙着毛袜子,一进梦就知道那家路怎么走,一出梦就忘。你没发现我一到冬天,不沾酒了?我还挠谁了?我这十个指甲里都是人皮。
。。。
女:以后戒酒了。
男:这种誓也不必发,你哪知道以后呀?人还是要交几个坏朋友的,日子是最操蛋的,隔几天跟你起一次腻,酒还能随时给自己起个哄。当然酒是坏朋友里比较低级的了,也不能太拿它当朋友,一起玩行,跟它交心不知道给你带哪儿去了——别带着心事喝。
女:我没心事,我和你一样,也就是把它当一骚货,闲了招它两下。
。。。
男:你太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了。你不是也看出我演了吗?我在乎了吗?你也把别人想得太真实了,没人要看真正的你,就是要看演出来的你。我这么想也就算了,你,本来就是一个演员,你告诉我,观众每天看戏看什么呢?就是看你那儿演呢,你演得好,演得像,演得跟真的似的。
。。。
男人哗啦哗啦转了两下打火机轮子,举着火找烟。
。。。
女:你的毛病是,你老要求别人是你,不是你的就封为白痴。
男:。。。来的都是哥们儿,都不能让人觉得我这是最后一回。拍的过程中,至少要让全体哥们儿认为这是一很有奔头的戏。我不是光忽悠你,我是先忽悠了自己,再挨个忽悠每一个人。戏拍完了你们全散了我还得往下忽悠呢,忽悠电视台,忽悠淫媒,最后希望传说是真的——观众全瞎了。说出来令你发指,我一个不敬祖宗不畏鬼神的人,现在每天晚上进床跪被窝里叉着手祈祷:上帝,谢谢你让我过完今天。求你,让我过明天。
。。。
男:。。。别跟我说鸡的坏话,我很尊敬鸡,鸡很真实。
女:我知道你尊敬鸡,上次你喝真实了跟鸡走了一睁眼在农村,打电话: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周围都是山。
。。。
男:真是这样,你不懂医。我生的太不是时候了。生下来就很崩溃。外面一直吵吵着打我。我来了!我到那天都在打炮。我是受迫害妄想,妄想得也很真实。刚记事儿我就问自己:原谅,还是不原谅?——不原谅!我有巨大渴望症。我有视野饥饿症。我的品味是雄壮、粗壮、粗糙、极度饱和。我不能克制自己眺望高、远、众多、无穷无尽数不胜数的冲动。我要眼前是滚动的,一浪追逐一浪,被波涛般的色彩充满才能稍稍缓解一下瞳孔的饥饿感。那才是我眼中的美。我太爱开趴屉了,低于五十万人玩不好,百万人锐舞也都不叫大好。现在趴屉多?没那时侯多。你是没见过那种盛况,人一对对出来,跟古罗马似的,没有打碟机,但是所有人都骇了。绝版了。我们这拨人再死了就没人能聊喽。现在回想幼年的我,不是在去趴屉的路上就是趴屉散了回来的路上。
。。。
男:你查我紫薇斗数命盘,这不是吹的,本命就是文昌文曲。我太会聊天了,话说得都很黑,溅边上人一身血。今天出口伤人的学的都是我。我的话今天读也有力量,特别是侮辱一个人的人格的时候。我一直欣赏我的尖刻,把人聊成狗,把人聊成苍蝇,欣然让我觉得准确,准确又很容易被欣然以为正确,我就从欣赏我的尖刻到以为我都正确。
。。。
男:你看见我心里了。我心里有根刺儿,戴着绿钢盔,我不说,刺儿替我说:我高明,世界不高明!我正确,你们一帮糊涂蛋!我优秀,来陪你们玩,咱们还真是有缘。不说不说,逼我说了,你们就该说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不同意我的人就是低级生物,我希望他们去死!死太过分,就让他们致残。致残也办不到,就精神致残。就痛骂。给他起外号,说他不爱主义,调笑他——哈!哈!调笑是最伤人的,最不尊重人,最招小人,谁是小人你就拿这个试,一招就来,群起扒这厮的裤子,掐这厮的粉嫩处,名流一掐一个手印,流氓也有暗伤,令天下小人群起而哄,过泼血节,自己一个脏字不带——噢!我明白为什么必须是代表正义的口气了,我心里不愿意让人听出我是小是小非,我心里必须把我想成一个战士,在执行任务否则心里太羞愧太咳嗽……
。。。
手机又震动。男人看了眼显示。
男:这人太讨厌了,不接就是告你我不爱接,还拼命打,一天打八百个,这一定又是半夜醒了。我就不能让他觉得有志者事竟成。
。。。
男:原来的梦想也是相信有个幸福存在,有个人间天堂,一个公平的社会,人和人都互相信任,也值得信任,人和人都不互相消灭,一个无忧无虑,一个快乐无比,爱情根本不是事!没说平等,说的也是平等以后的社会。原来大家更相信一点,觉得地上的每一点亮儿都是那个梦想照下来的,都仰着脖子去接光,脖子晒热了,就觉得温暖;晒黑了,就觉得健康;烫皮儿了,梦更近了;起泡了,已经在梦里了,痛并快乐着;泡破了,露肉了,肉熟了,肉糊了,肉疼了,鼻子哭了,这都没走!走多不牛逼呀!走,多不爷们儿呀!必须死扛——必须的!聚光灯关了,爷们儿没的扛了,闪着爷们儿,爷们儿拧巴了,爷们儿生命不能承受之没东西扛。爷们儿玩火柴,爷们儿攒烟头,爷们儿屁暖床,爷们儿晒月亮,爷们儿尽管什么也瞧不见还站在那儿瞧,仰着脖子,瞪着白内障,叫信仰。
。。。
男:有的是导演,你不干有人干。导演不用愁,高兴有点发愁,高兴是发愁的男朋友,发愁一下班就叫他出来,老和他们一起玩的还有一叫爽的,喝的很高兴,聊的很高兴,兴致高嘛,简称兴奋。快乐、痛快、松快、刀磨得很快!乐趣、乐在其中?好象不应该是一时兴奋,是长期兴奋,长期没急着,比预想的还要好。我见过快乐的人,都是女的,一般感觉不张扬,都彬着,你不打听她很正经,摁不住,往外冒,闻着香了,扫听扫听为什么美成这样啊?才把心里美——快乐暴出来。暴完之后还有点歉意,脚着挺对不住周围这帮没赶上倒霉催的,那个善意往外冒。高兴有时必须建立在别人痛苦上。所以男的净高兴了。没见过真乐的至少我认识人里。我都想不起一个男的跟我说他很快乐用过这个词没那么不要脸的。快乐也没号称的,但你能看出来,真是快乐,嫁对了老公的,生对了孩子的。对对,孩子那个状态叫快乐,孩子是快乐的。快乐是美。妇女儿童要特别保护,保护美嘛。精神病弱智也要特别保护,保护不清楚。
女:快乐传染吗?
男:快乐传染,但是传染时间不长,病人一走你马上就好。传染来的也不是快乐,是快乐她妹欣慰,净替人家高兴了。
女:不快乐传染吗?
男:抑郁是传染的这个我知道。早年我们那酒吧五个股东一个抑郁了五个都传染了。当然后来证明都不是了。后来传染到旁边酒吧,传染到整个一条街,客人进来都不知道为什么就不高兴,看着酒喝不下去,就想掉眼泪。生意全淡了。后来靠老外才把那条街拣回来。老外太生了,老外哪儿都不挨着哪儿,所以没事。
女:我觉得我被你传染了,你是一个不快乐的人,我认识你之后就失去了快乐的能力,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我这么觉得啊。
男:我是一个不快乐的人,我也不想快乐,我也没必要快乐,我也没快乐过,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快乐是一种能力你再加一句:天赋。得积多大德啊!我不信快乐是可以争取的,是一花瓶摆在那儿,人人可以拣起来抱怀里;是一勋章,人人都可以别胸前。我觉得快乐就是自我陶醉的能力,可以无视现实的,可以省略现实的,都挺牛掰的。主观指导客观,主观指挥客观——都是主观大师。我不能自我陶醉,我没理由自我陶醉,我也不认为自我陶醉是正当的——对我。我没那么清白。快乐她妈是清白她爸是善良,他们俩生的。我不是他们俩生的。我是自私和虚荣生的。我还有一叔叫自尊,这叔是残疾人。一舅叫虚伪,这是一全乎人。一姨叫虚弱。一姑叫自己虐待自己。她有一双把儿姐姐叫自己高看自己,早死了为什么我没提呢。老自家的人是很多的,大家族,名门望族,在我们老家自恋那儿是横行一方,都姓自,县长都姓自,叫自卫。很多人生了孩子叫自私,叫自卑的重名更多。有一远房叔叔没见过,名字起特怪,叫自由。瞎起吧?净让人闹笑话了。净让人起外号了。人缘不是特好。小时候到我们家来过一次,把我爸我妈吓的,就怕叫我见着,愣没留人吃饭,等于是半撵出去的。好象这叔被逮起来过还是怎么着,都挺怕他的。作风不是特好。
女:你有一姑叫自己恨自己,有吧?我都见过。
男:你说我哪姑呢?我还有一姑叫自己埋怨自己,一姑叫自己很不信自己。
女:就叫自己恨自己。一老太太,穿得干干净净,头也梳得整齐,说话蚊子声。
男:她呀?我小姑。她嫁给恨了,后来恨死了,为了纪念恨,她就在自己和自己中间加了个恨。我一般叫她姑且恨。有时不提恨,就叫姑且。
女:知道,我有一女朋友,先嫁给现在,后嫁给开始,娘家姓从,现在就叫从现在开始。
男:这是跟我比较亲的一姑。不讨厌——人老了不讨厌挺难的。有教养。我认为有教养就是不大惊小怪。什么事都能跟她聊,没说能把她吓着的,哎哎这个事你怎么能这么做呢——没有。我都能跟她聊性——姑且。绝对是那种倾听和尽量理解的态度。没有你这是不道德的什么的这种话。也不是说要老太太都赞成你的生活,我最怕那种上来就很多事对不对,能干不能干先有一大堆界限,全是她没干过的,没听说过的,无知的可以说,先把自己关起来,听不都不要听,先觉得你想法已经出圈了就差进行犯罪了,应立即禁止,并严厉批评——我最怕那种老太太了我几百个姑都那样,跟她们聊天跟跟文盲聊天一样,你又不能抽她。怎么了,你对我小姑印象好?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噢,她住的离这儿近,上组里来过,可能你见过。老太太爱看片子,从我这拿不少碟。
女:你可能都忘了,有次我到你这屋来你姑正也不知干吗呢,你没在,我跟她客气了两句,聊了两句,老太太抽烟,我就敬了她一根,老太太是挺让人舒服的。你一会儿才回来。老太太走了你跟我说什么你都忘了吧?
男:我说什么了?
女:你说别跟这老太太瞎搭葛,老太太这儿——脑子有点不好,看着没事,突然犯病了就不行了,你不知道哪句话能招着她,老太太看着和气其实比谁都敏感。你跟我说以后见了甭打招呼,只当不认识,姑且不用礼貌。万一跟老太太熟了,老太太挺爱串门的,到时候上你们家去万一在你们家犯病了呢?你都不知道怎么抢救。她真干的出来,闲的么。要说老太太有什么毛病也就这点不好,拿自己不当外人。我说她几次了,我的朋友见过第二天就上人家去了,你跟人家熟么我问她。结果真在人家犯病了。
。。。
女:你跟我说说自己恨自己犯病都怎么不好了?
男:恨自己就和自己家里人疏远了,就爱到爱她们家串门去,跟人也不熟,臊眉搭眼跟那儿坐着,人家吃饭也不走,也没话。你跟爱熟吗?
女:不熟。我有一朋友跟她熟,老上她们家去,姓献,叫献爱心。
男:不熟我就放心了,不熟就好办了。照说我现在是不该再说谁的坏话了,照我现在达到的觉悟和对自己的要求,但是爱,我必须说她两句。我能说她两句吗?
女:你说,我绝不传去。你所有话烂我耳朵里,外边看你还是好的。
男:怎——么了,她就觉得她好看?不但她觉得好看还所有人都觉得好看,谁我都听背后有人说,就她,一提都立正,都觉得自己家孩子像她,自己太太像她,自己妈简直就是她,打听谁跟她熟,什么时候请家来坐坐家里就太平了。就那么拽!恨自己是经常不能一人呆着,恨自己是老上你们家呆着去,她一人孤单,你们家不是朝阳么?你们家不是招人带见么?怎么恨自己一来爱显配爱吹牛就往外躲,爱聊天也不聊了。是,恨大家跟你们家是世仇,弄死你们家不少人,至今你们两家还是死掐。可是恨自己不姓恨啊,姓自己,搞清楚情况没有?噢,就许你们家人结婚呀?优越感哪儿来的我就不明白!爱屋及乌不是你们家人呀?爱罗嗦爱抽筋不是你们家人呀?你有没有个大爷叫爱当官?爱攒钱是你们家谁呀?我不知道——蒙别人行。论起来我和她们家还是亲戚呢,她一个表妹爱嫉妒嫁给我三叔自豪了。我表妹,叫自爱。自爱还很好,爱杀人爱放火都叫人给抓了!就跟你熟的那个……
女:谁跟我又熟了我怎么不知道?
男:她女儿,爱情,你不熟——你敢说你跟她不熟?
女:熟,熟,她女儿很熟,猛一下忘了谁家的了,我们一起也不刨根问底,都是年轻人。
男:年轻就不好好跟家呆着了?我要说她最骚你不会反对吧?谁跟她都有一腿也不是真有还是传说,连老外都瞎传我没瞎说吧?我就算够开明的了吧?我就算跟道德最不熟的了吧?这要是我,我觉得我忙不过来。
女:我怎么觉得你跟她也很熟呀?有一次跟她聊起你,她说她认识你。
男:她吹吧!她谁不认识?她交际多广啊,她多有面儿啊,没她进不去的局,几回我在我大爷自尽家门口碰见她,陪人进去了,自各出来了。自尽都起不来床了,自尽让人打了,自尽都瘫痪了……
女:别聊自尽别聊自尽。她走访你了?
男:我不说了,再说就像我吹牛了。她憋着收我多少回了,我全闪了。我认识一女的不错,她就说是不错的朋友,来聊会儿,有你什么事啊?有一回把我和被窝堵一块了,被我利用最后一丝理智喝住:别来这套!我和你姐可是朋友!
女:这跟恨自己有什么关系呀我听了半天没听明白。你跟我说说恨自己。——她姐是谁呀?
男:你轴在这里是吧?你出不来了是吧?恨自己已经开始走访你了是吧?她姐在家叫爱慕,出门叫单相思,是我一老情儿,老情儿嫁给性饥渴了,我也不好跟她多联系了。
女:最近给我打好几个电话了。算了我也甭瞒你了,昨儿她就在。我喝大了也不知怎么压着手机了,恨自己老接着空白信息,自不是笔划少么,在我电话簿上排第一。恨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挺担心就来了,看我喝成那样就一直陪着我,照看我,到我下楼找你。恨自己当过护士吧?照顾人真专业。我吐一地都是恨自己收拾的,我特惭愧。我跟人家熟么人那么大岁数大晚上我自己都不知道,人还就来了。我特感动。老太太还说下回跟我一起喝酒呢,教我怎么喝,说我那是恨不醉的喝法,自己喝自己不用那么拼。老太太特别亲切让人觉得特舒服——特别特别舒服你形容的对。那双眼睛,看你那发自内心的爱护和关怀——我觉得用关怀形容她眼睛里那种东西太准确了,我一看她的眼睛,心里就想哦,这就是关怀。跟妈的还不一样。我太喜欢老太太了。我要老了我就要当那么一个老太太。所以我问你她的事呢,我觉得她不像有病的。
男:恨自己已经让你惭愧了?恨自己已经让你看到关怀了?不过告你也没关系,这是我们一家庭秘密,既然你已经跟恨自己走这么近了我不告你姑且也会告你说。老太太是教徒,过去。现在也是。中间不是过,中间不是不让嘛。关键老太太不是没病,她传教,这点比较讨厌。我说您不能干这个至少跟我的朋友。这叫什么事啊?人家是看我跟你聊会儿,第二天您上人家传教去了,人不好意思只好听把媳妇拉来一起听你倒问人家爱听不爱听了么?这不等于病在人家了么?你再跟恨自己熟点吧,再熟就开始了,以后全是这个了,没别的了。她就不跟我传教,被我灭过。老太太那么一个冰雪聪明——你大爷这词我早知道就因为没人配使一直没使过刚想起用老太太身上,合适。老太太冰雪聪明那么个人怎么一聊起这点事,就魔怔了,没完全停转儿也是黏迟,智力急剧下降到小学五年级水平,完全迷信了,科学理性不在了,反常识的事很幼稚地在那儿坚持。你要反常识你就得和常识他们家对门怀疑一切熟,怀疑一切反常识很多年了,确实有的时候就把常识反了。你不能说什么常识我不认识,我就认识我们家那口子。我跟老太太说,本来我对什么还都有点兴趣,就因为你,不聊了。你给你们那儿毁了一人。
女:老太太生气了么?
男:老太太生什么气呀,老太太从来不生气,老太太就在那儿乐。还说她那些幼稚的宣传。我说你不能这些话跟我说。你不能让我觉得我是一傻子我要信了你我算叫你蒙了。要宣传跟你们那儿管宣传的说说,咱们都先别假定谁是傻子,别一脚踢开——踩着常识,很难吗?别一绕不过去就突然都岁数小了。千万别再把黏迟派出来,千万别再让黏迟们到处说入进去有许多好处,日子都顺了净拣乐儿了。别忒把人看扁了,我要拣乐儿我去你们那儿干吗?我哪儿都能拣!我的弱点不就是不能让人看出我不聪明我日子想顺就顺这你还不知道?我听了都可笑!齿冷!太丢人了!太证明了!是人就有一命门,这闸盒要是让人赶上拉了一把,这人就瞎了,脑袋就方了,心里的头发全白了。这人就没电了。平的事很平常,就不能提这个一提这个就成话痨了。
女:你的闸盒在哪儿?
男:不能告你回头你再给我拉了。老太太呀老太太,你不应该,这事发生停药整顿身上还差不多,停药整顿都没发生你发生了。多好一人最后这点事让人不佩服,再连带拖累教门,觉得你们是一农村的祠堂,派出一些低级算命人员就到泥沙俱下的大城市来蒙事来了?碰到我这种昂——就等着不会的跟我瞎说呢——还不是一通暴呲啐?从上到下没有面子。好吗你觉得?恨自己承认,这事儿上她不是完全跟着理性走的。她说你会发现理性所有的路都有尽头,这只能你自己走到尽头,就见了。无立锥之地到时候。不要大哭而返哦到时候。您这是屈从。我跟恨自己码了。你们管这叫敬畏吧?我听很多事儿逼说过,人,要懂得敬畏。我去——你一百多个大爷!管膝盖哆嗦叫敬畏?你们丫真会拣好听的说。会聊天么?不会聊天别聊。到时候恨自己朝你下家伙你不许信啊,你要信我瞧不起你。
女:恨自己没朝我下家伙。
男:你等着呀,还没到时候。到时候你不要说是我把恨自己招你们家去的。到时候你跟她聊吧。到时候她反正有的是工夫。到时候她会一五一十把你所有的过去所有的将来聊到尽头。到时候恨自己领着你葬花,哭自己。葬完眼泪领着你焚诗,拿着板擦把甜梦、恨想、怨望一笔笔抹去。抹干净了是咽气版:踮脚望着没有尽头,望着小白,小蓝,小黄,小黑,你好,你好……就不看小红。
男人演得出了神。
女:你还一表妹叫虚心吧?
男人出了戏,擦擦汗。
男:虚心上学呢。我们家事你怎么全知道?
女:虚心已经工作了,虚心跟我一朋友是朋友,虚心都交男朋友了,有一天碰见聊上瘾了,也20的姑娘了。
男:虚心工作了?虚心交男朋友了?我还叫她小心呢。很多年没见了,就怕她妈虚弱好学说出话来还以为是一犯人呢。我必须承认有人身体不好你判他念书他真能把牢底坐穿你承认吗?恨自己没咽气虚心都长大了。怎么又聊起虚心来了?跟我们家人干上了? 20岁也是个果儿了。
女:虚心问我一人,也是你们家亲戚,问我认识不认识,我说不认识,估计你认识。
男:谁呀?我们家还有什么亲戚?虚心也开始打听人了?她一个20的人,相当于狮子一岁你算算,必是瞎打听。跟她说话多累呀,跟她逗实话比逗瞎话还累。虚弱专拍20人的马屁。虚弱有一特奇怪的想法,拍20人的马屁就是拍明天的马屁,拍身体好的马屁这不是前门楼子么?遭到我20年时的痛斥。我说我不爱跟你们40人在一块,跟你们在一块我就是虚心她们班班长——警张。
女:虚心不警张,虚心很放松,虚心问我你是搞文艺的?大家刚见面刚介绍我跟他那男朋友好象还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我说昂昂昂,那是社会上都那么说,其实也不是,也是生产,你不能说光妇产医院叫生产,生产一画一堆画……
男:咱不是生产画的咱别给自己吹牛逼,咱们是生产照片的。照相馆一次洗30张咱们一次洗多少张?
女:马上可以算。
男:电视剧别算了,电视剧太多了。算电影。一秒24格,24张照片,一电影就算他一百分钟,一百分钟乘60秒再乘24这得多少?这脑子算不过来。一百乘60就6万张了吧——6万还是6千?这脑子完全坏了。6千24,46二十四,26一十二,完全进水,反正很多,好几万张十几万张,这是照见的没算照瞎的。
女:虚心说你搞文艺你一定认识我们家一亲戚了,也是搞文艺的自己。我还以为她说你呢。说认识认识,自己嘛,自己熟,老跟自己一起吃饭,过俩月还可能和自己合作。
男:下回见虚心,别老叫在外头提我,熟么跟我?
女:她说我知道你说南边去了,不是我妈家那边的,是我爸那边的。
男:谁呀她爸?我还真不知道她爸是谁。
女:她爸?艺术家呀。
男:昂?她爸艺术家?我怎么不知道她爸是艺术家?没人跟我说过呀?他爸老跟家呆着呀,艺术呢?
女:干吗非得跟你说啊?人那不正跟我打听呢么?她爸前边有个儿子算虚心前边的哥哥,不是虚弱生的,是艺术家前妻生的,前妻叫技术,生下来技术就一点没有了,就送人了。现在艺术家老了,想艺术了,就托人打听,都打听艺伎那儿去了,艺伎说没见着。又问算术,算术说你怎么找我这来了,你没事吧?一听我是搞文艺的,以为我跟文艺是两口子呢,问我你认识么?跟文艺熟,没少帮文艺,好多人以为他们俩互相爱上了。你能帮我找他么?他挺不好找的,平日不见人,说他多年失散的家找他,我是他多年失散的虚心。你有他电话么?
男:艺术的电话?没有。没听说有这么一人呀?艺术家老了,虚心出来了,虚心还认真了。
女:有,有,我都听说过。你是不爱提他,有这么个人,老能见着,哪儿亮去哪儿,剃一秃子,眼睛有点小,手有点长,腿不是有点快,是太快,挺能聊的,有时跟东家聊有时跟南厅聊有时主持大家。
男:嗨,你说他呀,他不是,八杆子——十六杆子他也没在里头。他谁亲戚也不是,他是意大利和索马里生的,意索,天津人叫叫给叫串了。他不是虚心前哥——虚心怎么不姓钱啊?不信你给意索打电话你这就给他打电话,问他,你是艺术么?他一定告你:不是。
女:那谁是啊?
男:你容我想想,你容我想想。
男人昂首想了半天,中间一度曲膝、抱头、思想家了。
男:确实不认识。
女:你确信?
男:确信。不确信你查字典。电脑马上就能查。古够。
电脑的黑屏刷一下大亮,小沙漏出现在中央。
男:有点慢啊,别着急,这一带不宽,我撒泡尿去。
女:出来了出来了,艺术:才能和技艺。
男人提着裤子探头。
男:我说什么来着?俩媳妇一个不认识。
女:尿了么?
男:没尿。我不就臭点吗?你不能说我不是啊。
女:赶紧尿去。这是小学生字典,找中学的。
男画外喊:中学怎么说?
女喊:艺术,是艺术家通过创作对现实的反映。
男人记着扣子从厕所出来。
男:前门楼子吧?豆腐,是做豆腐的通过磨把黄豆反映为白嫩。见过会聊天的。
女:起源于种植,最早是一种活儿,主要是用手,手艺,工艺,拳艺,执行,望着天执行,脚下有时腾云驾雾。
男:这是谁在聊呢?
女:不知道谁在聊呢,搜索出来的。术,起源于剪树,最早也是一种活儿,主要是指一种雕虫小技,也是用手,手术,技术,开膛术,后来发展为心术、魔术,还是一种雕虫小技。和艺结合后,就是两种雕虫小技合在一起,不分好赖,没高低,拍脑袋就算。有高低见“艺术家”。
男:艺术家艺术家,找艺术家。
女:等着,我先看娱乐。娱,起源于西施,后来泛指南方美丽女子,见之心说高兴。乐,北方旱天登高踩跷人士,无人见之嘴亦咧到天上。
男:艺术家艺术家。
女:艺术家来了!起源于最早丧失劳动能力的人,可能是病人,可能是被剑齿虎和狼打了的猎人,苦苦坐在山洞里拢火,女直立人拣来的植物种类丰富,经过焚烧——以下详见“燔祭”辞条。熏了病人,在病人迟钝的大脑中放映了有人以来第一批电影画面,使病人在没有镜子的处境里有可能自我审视,并重新观看周围。我们没有证据他那时会说话。我们有证据火堆旁有红色和黑色颜料。我们没证据他在洞上勾勒有人以来第一幅岩画是预谋好处。我们有证据他后来确实捞到了好处。他活下来了。他那些在冰天雪地跑了一天,被猛犸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抱了骨头回来的兄弟喂了他髓,去掰树枝冻得像鬼一样回来的姐妹烤了他腿,那些野蛮人以为他反映了他们,他受到欣赏。我们有证据他后来身体好了也没再出去,就在火边偎着,他有权利依偎,大家也给他这个空场,希望他多捏些泥盆泥碗,不留神烧成陶碗也没人有意见。我们有证据他后来老在屋,跟头儿走得比较近,也跟越来越漂亮的妇女们有了更多的交配机会。他已经习惯随便搞搞别人就该给他饭吃。也不必都是熏得半死,病得脑子里那个电影。看见什么是什么。他逮了一虫,揪了腿儿劈了翅儿一口吐沫粘树板上,愣告那是琥珀。大家说哦哦是吧。另一位不干了,码了,你再说一遍,这是什么?雕,雕虫小技。码了就认了,认了学乖了。乖的后代一直流传到今天,才能和南方女子结婚,继续和北方艺人聚奸。南女忘掉了,只留下才能。北聚奸散只剩下记忆。合为一股叫才能和技艺。
男人环顾着女人惊叹。
男:噢,噢,原来如北。
女:家,老在搬,才能很顺,技艺出了国,按国外习惯颠倒了,艺伎身体一直很好,请家放心,常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