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快递 : 海雨：甜酸苦辣话ＩＴ
发布者 lq 在 06-08-03 0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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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　雨·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我在美国做了六年图书馆员，一年的电脑工程师。绿卡办晚了，赶上大陆人多，绿卡要排队等配额。僧多粥少，等不到我的那碗粥，只好投奔了加拿大。到了加拿大，是找图书馆员的位子还是找电脑的位子？虽然说骨子里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在图书馆待着合适，可那时ＩＮＴＥＲＮＥＴ那把火烧的红彤彤的，不由得人不向着那光明的ＩＴ奔去。

那时加拿大经济被美国甩下很多，工资和美国没法比。就那样，加拿大的ＩＴ们也一个个牛得很，“我们拿ＳＴＯＣＫ　ＯＰＴＩＯＮ啦”。

有家公司，工资只给开三万加元不到。那面试我的小子说，“我昨天十一点回家，今天七点到。”我说：“一天干十几小时，拿三万加元？扫地也比这多啊！”那小子说，“我们拿ＳＴＯＣＫ　ＯＰＴＩＯＮ啦，新员工第一年ＳＴＯＣＫ　ＯＰＴＩＯＮ有十几二十万，那是美元的十几二十万啦，美元美元啦！”他们那公司的意思是，三万加元够你活就可以了，余钱都放公司ＳＴＯＣＫ上钱生钱哪。我想“得，三万加元就值两万美元，还一天做十几小时？十几万美元ＳＴＯＣＫ　ＯＰＴＩＯＮ？公司股票得涨了才值那个价，不涨的话，你那纸美元股票ＯＰＴＩＯＮ还能当什么用我就不给你提建议了。”

换了一家，也没多几个钱。不过我自己的底子也不厚，做了多年图书馆员，才在图书馆做了一年的电脑工程师，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自己是几斤几两还有数。想先找这家做起来吧，一年半载后再跳槽。这家原来是做平面艺术设计的，也就是玩玩ＰＨＯＴＯＳＨＯＰ加上ＨＴＭＬ。两个老板从借了八千块钱白手起家，两年后，本地ＩＮＴＥＲＮＥＴ大亨出价一百二十万现金要买这公司，老板没卖。这会儿得与时俱进，涉足网站的编程和数据库了。程序部项目经理是公司元老，只会ＨＴＭＬ，没有编程经验。先后雇了六七个程序员，都没出活。有的跑了，有的炒了。

我的第一个项目是接手别人做到一半的。那叫一个乱，三种风格的源代码纠缠一堆。我去找项目经理，“你这项目有三个人做过？”项目经理说：“是啊，都做了两三个月，没做完，还都辞职高就了。”我说，“你们被骗啦，这几个小子压根给你瞎整，整不下去，就跑了，这活一个月就能做完的。”我还有一句话没说，：“我过去只是在图书馆做过一个很小很小的类似项目，就我这水平，你这活我一个月轻轻松松就能做完，那几个小子真的是饭桶，人才都奔美国去了吗？”那时，本地的ＩＴ招工广告倒真是有一小半是美国来招人的，要求有加拿大公民身份。

第二个项目网上商店，就更扯蛋了。项目经理说，“这和上一个项目不一样，这个项目完成百分之九十了。只剩下最后把网站和信用卡付帐的门户联上就大功告成了。”我读了源代码，然后又去找项目经理，我说，“做这个项目的小子，做了几个月？”项目经理说，“三个月。”我说 “这个项目的要求是后台有个数据库，前台用ＡＳＰ？”项目经理说，“没错啊。”我说：“我给你说个中国的南郭先生的故事吧…你找的那小子根本就不是个程序员，编程语言一点都不会。整个网站根本就没有一句程式，就别提数据库了，全部只有ＨＴＭＬ代码。”

项目经理说，“那商家的几百种产品怎么都显示出来啦，不是从数据库中调出来的？”我说“那些产品都不是从数据库里调出来的，那小子不是在你这做了三个月吗？他也没闲着。他把每个产品都用ＨＴＭＬ写好，而后假装成是数据库里调出来的。这不，到了这步，下面没法蒙了，他就跑啦。”　项目经理当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话说到这儿了，项目经理还死活不信那小子敢这么骗他，我说：“你也别气着了，这小子也没存心骗你到底，你看这里的ＨＴＭＬ代码，他还留了个ＣＯＭＭＥＮＴ啦。”那ＣＯＭＭＥＮＴ说了，“Ｉ　ＷＩＬＬ　ＳＴＵＤＹ　ＨＯＷ　ＴＯ　ＡＤＤ　ＴＨＩＳ　ＰＲＯＤＵＣＴ　ＴＯ　ＴＨＥ　ＳＨＯＰＰＩＮＧ　ＣＡＲＴ。”，人家自己吩咐过自己啦，他还是要学习如何做这网上购物的。

我想那小子也是为了生活没办法，可能也没存心骗人，想边用ＨＴＭＬ对付，边学ＡＳＰ和数据库，趁着没露馅，再悄悄地改过来。到最后实在交代不了了，才撒丫子跑了。

就这样，一年不到，我做了五六个项目，都是别人撂下的，我一个个给完成。其实完成别人的项目，特别是那些混饭的货做的项目，比从头自己做都难，也费事费时间。但项目经理不甘心啊，总是想让我接着做，以为可以省时间。

十一月我匆匆回国探亲，两个星期后回来，公司里又雇了新人，从原来的七八人一下子增加到十五人。还买了好多新电脑，准备再扩充。本来计划我度假回来接手的一个项目，也等不及了，交给刚来的老印做了。

当时本地房地产特别是商户房地产很萧条，市中心的房子都租不出去。市政府有极其优惠政策鼓励商家去市中心不远的却满萧条的中国城附近发展。有一栋旧银行楼，三层楼。好高的层高，门口粗粗的大理石柱，沉重的浮雕大铁门，老贵族的气派。废弃久了，租金极其便宜，承租这样的房子，对发展社区有利，政府还有低息贷款补助。公司当时还想把那栋楼给租下来，想在三个月内扩充到四十人，半年内扩充到一百五十人，正好够用。但是清理，布线，入驻第一笔钱大概要二十五万。银行说公司拿出五万，银行就贷款。公司正好手头没现钱，说那就等等吧。

老板大概又发财了吧，可是工钱没给涨。我这会儿，有前面几个项目在手，也够本跳槽了。可是手头还有一两个小项目要收尾，我想，个把月把项目收尾了再走吧。十二月底，那印度小伙，刚做了一个来月，跑了。他那项目我又重新接手，想着，老板撑这么大的摊子也不容易，我就再等个把月帮他们把印度佬丢下的烂摊子收拾了吧。其实，那时ＩＴ泡沫破灭已经有苗头了，我去一家面馆吃午饭，老板娘说，以前附近有家ＩＴ公司二十几个老中常来吃，现在那公司倒了，她的生意差了好多。我想，不会吧，这ＩＴ这么火，吃饭，喝咖啡，到那听前后左右的人聊天，都是做ＩＴ的，还能倒了。这一等，ＩＮＴＥＲＮＥＴ崩盘了，找工作也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炒老板的鱿鱼也是心慈手软不得呀。

一月中旬的一天，我一早来上班，按老规矩到早点店买了早点，早点店的老板用怪怪的眼神看我，说，“你是给对门那家公司打工？”我说，“是啊，你不知道吗，我都做了一年了，天天到你店，买早点或者午餐的。”老板也不说话，我拿了早点上楼。办公室门锁着，里面空空如也。我只好回到早点店，那老板说，“我看到那公司周末就来人搬空了。”

后来知道那公司十一月是最红火的时候，又买电脑又招人，还找新办公楼。十二月，几家固定的大客户倒了，连带这公司连喊一嗓子的机会都没有，一月份就跟着玩完了。

那会儿是ＩＮＴＥＲＮＥＴ泡沫刚刚开始崩盘的时候，我还存有空想：“哈，这公司十几个人，租了一层楼七八间办公室，好象出活的也就我们两三人。两三人做活还搭了个十几个人的架子，能不倒吗？倒就倒了吧，我们两三人自己做吧。两三人吃过去十几人吃的饭，能不成功吗？单单是省下的办公室租金也够肥的了。”这一做，这几年我也没离开ＩＴ，有点像曹操那口令，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我打工那公司垮了不久，ＩＮＴＥＲＮＥＴ彻底崩盘，那叫一溃千里。那时好多ＩＴ公司卖股票圈钱，然后像烧柴火一样烧钱，把竞争对手挤垮，再有本事的公司也架不住对手烧钱和你竞争啊，被烧垮了。最后这家烧钱的公司也倒了，再拖垮一帮债主，演一出新版白毛女，一个大杨白劳能逼死他几十个小黄世仁。

我同学在本地一家大公司做事，他们那家公司做通讯，在海底铺电缆。主管们中午吃喝时提到，“啊，我们还没有见过如何在海上铺电缆呢。”于是叫出租车那样，叫上直升机飞到船上吃午餐，吃完再飞回来，他们就这样烧钱。等他们破产时，还有人上赶着掏钱买这家破产的公司，掏笔小钱，买到它余下的物业设备什么的，连带它帐面上的亏损，据说还可以抵税。那些主管照样拿了肥肥的一块走人。留下几十亿债务和一片刚盖好还没交屋的办公楼，股民们，债主们，建筑商也没处收钱了。这样的公司一倒，跟着倒楣的海了去了。

当时本地报纸开了个专栏，逆用ＤＯＴ　ＣＯＭ之音，叫做ＤＯＴ　ＧＯＮＥ，每天报道一家死了的ＤＯＴ　ＣＯＭ。我打工的公司，也榜上有名，不过和那造了几十亿大窟隆的比，只是这ＩＮＴＥＲＮＥＴ大潮中冲走的一粒沙。

前不久，路过那栋旧银行楼，风水轮流转，如今房地产是热火的烫手啊。那银行楼重新装修了，富丽堂皇地正准备卖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