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白雪和下泥巴人 上 2009-07-10 19:28:13


八十年代，西方世界的经济理念人文文化呼啦啦地涌进刚刚打开国门的中国，年轻的我们像海棉吸水如饥似渴地吸收一切。

那时候，唱流行歌曲或是听本国民乐属于下泥巴人，尤其是中国的流行歌曲。听古典音乐，尤其是西方的交响乐，成了一种时尚，那算得上是阳春白雪。

那时候，在上海，常常有美国电影周或是古典音乐欣赏周，我们同寝室的大姐大曾是部队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她那时的男朋友是中央军乐团的铜管演奏员，所以只要有管铉乐或是交响乐音乐会，我们都会跟着她去阳春白雪一番。说实在，刚开始听交响乐，真是凑热闹，听了几次下来，也不一定能听出门道。倒是那时， 学校里有开古典音乐欣赏讲座，请了上海交响乐团的指挥来给我们一乐章一乐章的分析，慢慢地才听得出一点长笛的深情、 黑管的跳跃！

那时候，上海电台有个轻音乐频道也有个古典音乐频道，我们寝室里有位室友的收录机比较大，立体音效果比较好。每次，晚自习时，她一个人呆在寝室时， 会放轻音乐听，晚上十点，寝室关灯， 大家陆续从教室回来，她立刻转到古典音乐频道，所以，在黑漆漆的晚上，我们寝室的女生哗啦啦地洗涮间，伴随着的不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便是舒柏特的小夜曲。 今天回想起觉得满好笑的，女孩子的那点虚荣心！

时间久了，我到是开始喜欢听古典音乐了，那时，一个把盛中国的《新疆之春》拉得出神入化的男生俘获了我年轻的心，就这样所有的小提琴弦上流淌出来的任何声音都让我有种天籁之声的感觉，连带真的开始喜欢古典音乐。

到了美国，刚开始，我有种脱节的感觉。我在那里听古典音乐，室友是个美国的年轻男孩，整天听摇滚和重金属，偶尔也会听听乡村民歌。摇滚和乡村我也喜欢，重金属实在嫌太吵。记得那会儿麦当娜的音乐电影正在热映，《Truth or Dare》（中文好像翻成《性》），我那时对娜姐的开放程度确实难以接受，我的室友看完电影，愤愤不平地说：“为什么麦当娜不能像麦克杰克逊那样好好唱歌跳舞？”想来美国南部来的单纯男孩子也不能接受娜姐的尺度。

那年，我们酒店管理专业的同学一起去加州的圣地亚哥实习一周，从内华达去加州的路上，我和一个美国女孩、一个美国男孩还有一个从黎巴嫩来的犹太人挤在一部车里。车子是犹太人的车，红色的二手美国产豪华跑车Corvette. 有钱的犹太人读书的留学生都可以开科卫特！两个老美学生，男生坐在付驾座的位置，女的和我一起爬进后面的乘客位。大家坐好，犹太学生一踩油门出发了。从内华达到圣地亚哥， 一路上几乎都是沙漠，大家无聊，美国女生建议驾驶员放点音乐听，至于听摇滚还是爵士， 两个美国同学争论不休，驾驶员于是放了一会儿摇滚，又放了一会儿爵士，然后问我想听什么音乐？我说那就听听古典音乐吧？“古典音乐？”美国女生像听到“天方夜谈”的睁大眼睛，我一下子想起我上海寝室的室友在有别人时就听古典音乐的事情，觉得自己确实那一刻有点矫情。

就在我刚刚沉浸到大提琴缠绵的琴声中去，忽然车子停了，我定睛一看，我们即将上五号高速公路，就在高速公路的肩上被警察截停，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正站在我们的汽车前方。等我们车子完全停稳，一个警察走过来用手指示驾驶的同学摇低车窗，对我们四个年轻男女警惕地一一看过去，车子里正放着的音乐也传到了车外。

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被要求坐在车里不许乱动。驾驶车子的犹太学生被叫到车外，一个警察问他问题。另一个站在我们车门不远处的警察对着对讲机说话，我听到他在说：“红色Corvette 里有四个年轻人，三个白人一个东方人，他们正在听古典音乐……” 我明白他在报告，年轻人开Corvette 是有些招人现眼，不明白的是这与听古典音乐有什么关系？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被放行。听驾驶的同学说警察们是在盘查一辆运毒品的汽车，据说那天会有这么一部车子往墨西哥境内开。我们几个人太年轻，开着一部这样招摇的车子，所以被警察们拦了下来。我把我听到警察的有关我们在听古典音乐的话说给同学听，并提出不明白为什么警察特地说明这个？旁边的美国女同学撇撇嘴，说：“因为年轻孩子（Young kids）听古典音乐，太奇怪了！”她用了一个词“weirdo”。 至此， 我知道在美国大学生中听古典音乐是被划成“另类”的！

待续


阳春白雪和下泥巴人 下 2009-07-15 19:38:22


受美国同学影响吧，我也开始增加听当时的流行音乐的时间，记得那时候，我一下子迷上了一个古巴裔的女歌手 Gloria Estefan , 她把中美洲和加拉比海的热情融进歌声中， 即使她用西班牙语演绎的歌曲我一个字没听听懂，却依然疯狂爱上她的所有歌曲。

中国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真是的，和美国大学生们相处了两年，有一天我发现我已完全不听古典音乐了，而且我也完全不在乎别人把我归类为“阳春白雪”或是“下泥巴人”，我可能更在乎我是否相融与同年龄的人群中。

我不再用任何个人喜爱来衡量一个人的某种层次和水平，记得在中国时读过三毛的一本书，其中她提到她不觉得她的丈夫何西喜爱看骑士电影就是肤浅的表现，他可以看他的骑士，她写她的日记。我终于对她的这段话深有体会。

那时候，有人请我去看电影，《印第安那琼斯》，因为知道请我的人别有用心，故硬拉了一位中国来的男留学生一同前往，我记得走出电影院，中国留学生对请看电影的人的评价就是：“肤浅！看这种没有思想深度的东西！”我当时想起的就是三毛写河西的那段话，我们往往喜欢标榜自己的深奥，用那种鄙视流行愤世嫉俗的动作。

有一年的情人节，当我的未婚夫送了一架钢琴给我作为礼物之后，我在社区大学报了名，想重新学正规琴法， 那时我早已大学毕业工作了。走进教室，惊奇地看到美国社区大学的课堂里学钢琴的人大多是年轻人，而其中有一部分人也非常喜爱古典音乐。只不过，他们不觉得喜欢古典音乐就是“阳春白雪”罢了， 也不会刻意为了显示自己的高雅而特地强调自己的喜好。

“阳春白雪”也好，“下泥巴人”也好，其实做人最重要的是实在和自然。

放一首 Gloria Estafan 的流行歌曲，记得多年前我在夏威夷檀香山的 Waikiki 国际市场打工时，几乎每晚都听到这首歌，我会一边打理体恤店一边随着音乐的旋律快乐地摇摆！让我叹一声：我那清贫却快乐无比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