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电视台《大家看法》栏目日前播出节目“我的儿子是马加爵”,以下为节目实录:
儿子制造了惨剧,让做父亲的他从此历经炼狱般的痛苦。“儿子干出这样的事情,我们有罪恶感。”时光荏苒,阴影却久久不能散去。“因为养了这么个儿子。”究竟怎样才能结束那无法挽回的伤痛?
马建夫(广西宾阳县马村村民):“什么也没有做,生意也没得做,也不知道做什么生意。实在的,就到现在我都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我也没有办法改变,只能接受。但是呢,这是很痛苦的接受。”
马建夫原本是一个普通的农民,靠种田为生,一直过着一种简单而又快乐的生活。然而,一起突如起来的事件,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也让他坠入了痛苦的深渊。
马建夫:“没出事之前我还没有白头发,现在满头都是白头发了。”
2004年2月23日,是云南大学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然而就在这天中午,一个让人十分震惊的消息在同学中间不经而走:学校鼎新学生公寓的一间男生宿舍内,竟然发现了四具学生的尸体。而警方在随后的侦破中认定,制造血案的竟是和被害学生同宿舍的学生马加爵。
蓝常宁(广西宾阳县公安局长):“他为什么要杀关系很好的同学,这是一个迷。再者,整个作案过程怎样也留给我们一个谜。”
案发后,马加爵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紧接着,公安部发出A级通缉令,在全国范围内查辑马加爵。20天后,马加爵在海南三亚市落网。归案后的马加爵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而他的杀人理由则更是令人难以置信。
(审讯现场)
马加爵:“因为有一次打牌时吵架。”
法官:“吵架,为什么会吵架?”
马加爵:“其实我打牌时根本没作弊。”
法官:“就是他们说你作弊了?是不是?”
马加爵:“是。”
法官:“后来唐学李说你经常作弊,是不是啊?”
马加爵:“是。”
法官:“那你就跟他?”
马加爵:“我根本没作弊,就和他们吵起来了,然后扯出了很多东西。”
仅仅因为一些小摩擦,就杀害了4名自己的同窗,而制造这起惊人血案的凶手马加爵就是马建夫的最疼爱的小儿子。
主持人张绍刚:《大家看法》,大家可以参与的新闻。三年前的马加爵案件在全中国家喻户晓。三年的时间,马加爵的父亲马建夫一直就想不通为什么小儿子会做出如此残忍的行为。在这三年的时间里,马家人一直在痛苦和煎熬中度过。来继续我们的热度故事。
出事前,马建夫夫妇除了种田,还经常利用晚上的时间给别人烫裤角。烫一个裤脚只有几分钱,而且只有夜里才有活干。为了多挣些钱,夫妇俩经常一干就是一夜。虽然日子过的很辛苦,可他们觉得很塌实,对未来更是充满了希望。家里的两个女儿都已结婚成家,大儿子也外出打工,小儿子马加爵又考上了全国知名的大学,并且在父母的眼里,他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
马建夫:“他对读书很有兴趣,成绩都一直很好。他对我们挺好的,他对我们挺尊敬的,从来没有什么臭言臭语的,从来没有过。”
自己心目中那个既上进又知道体贴家人的孩子,竟一手残害了4条生命。这件事几乎在精神上击跨了马建夫,整整几天他不吃不喝,只有流泪,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更是觉得罪孽深重。痛苦中,马建夫做出了一个决定。
马建夫:“我们有这个儿子去干这样的事情,我们有罪恶感,所以我们去诚恳地向他们谢罪,我们对不起他们,所以我们去谢罪。”
在儿子马加爵归案后,马建夫夫妇和年近80的老母亲一起了开始了赎罪之旅。他们首先来到了距宾阳近400公里的梧州,受害者之一邵杰瑞的家。
邵家夫妇靠3亩水田领着4个孩子艰难度日。出事的邵瑞杰是家里的老大,他上大学的费用都是四处借来的,邵瑞杰的死几乎把这个家推向崩溃的边缘。
邵瑞杰的父亲:“当时学校通知马上去学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借了点路费赶了过去。到了才知道儿子出事了,当场我就晕过去了。”
得知凶手的家人前来道歉,不少村民都赶了过来。
村民:“他都读大学了,为什么还要杀人?他父母来谢罪又有什么用呢?”
当时,无论是邵家的人,还是看着邵瑞杰长大的邻居都处在极度的悲愤中。为了防止家人冲动而伤害马加爵的父母,邵瑞杰的父亲将前来谢罪的的马家人拦在了村头,说都是做父母的人,他能理解马加爵父母的心。
记者:“你当时接受他们道歉了吗?”
邵瑞杰的父亲:“这不关他父母的事,他们也在悲痛之中,我认为也没有必要。当时情绪都很不好,草草见了一面就算了。”
马建夫:“可能受害者的家庭或者邻居可能受不了,可能打我们,或者把我们打伤,或者拿刀砍我们,各种可能性都有。但是我们不怕,我们这样做了心里才好受一点。”
当时,天下着大雨,没有办法走到山坡上的坟前,马建夫带着自己的家人朝着邵瑞杰墓的方向跪了下去,风雨中,哭声响成一片。
随后,马建夫和家人又赶往陕西汉中,向受害者龚博的家人道歉。但却遭到极度悲痛的龚家人的拒绝,他们说血案与马加爵的家人无关。
转眼间,3年过去了,如今在马村,大家都刻意回避提起马加爵。
村民:“是什么事?”
记者:“马加爵的那件事。”
村民:“哦,没有人提了。”
马玉义(村主任):“包括我这个村主任,一说你们那个村,人家一说起来,我都说不说了,不说了。”
这是马家爵的奶奶,看到有记者来访,老人有些放心不下,不时过来观望,但却什么也不愿意说,只是满是眼水走开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3年,但马加爵事件仍然像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在所有和他有所关联人的心头。尤其是做为父亲的马建夫,几年来,几乎足不出户,不愿意去种田,更无心出去做工,只是整天这么待着。
马建夫:“我的小儿子出了事对我的打击很大,我没有倒下已经是很幸运了。我出去跟人家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村主任:“我们也挺关心,挺理解他的。他老是抬不起头,老是去做工作。像我们没有歧视他,他很自卑啊,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个儿子。”
春节前,马建夫的大儿子结婚了,使得这个家多少恢复了这些生气。而马家的大儿子31岁才结婚,也与马加爵事件的不无关系。
马建夫:“就是大儿子找对象的时候呢,受了很大的影响。这个事情我不想谈,好不好?不谈这个事了。”
村主任:“我的儿子也是在外面打工,一听说你和马加爵一个村的,是不是会不要你呀,还是歧视你呀,会有什么想法呀。”
在拍摄的过程中,马建夫反复要求记者不要拍摄他家人的照片。
马建夫:“我们这个大家庭的照片,你们别拍了。我请你们回去不要发表,因为我的家人不愿意在公众场所露面。我去接个电话。”
在记者采访的过程中,不断有电话响起,那是马加爵的母亲打来的。
马建夫:“她知道你们在这儿了,所以她不想过来,所以她不想回来。”
在当地,人们十分注重乡土观念,很讲究叶落归根,马加爵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直到今天,家人仍不愿把马加爵的骨灰领回家。
马建夫:“没心情去拿,拿回来有什么用?我没有这个勇气。不想比想好,因为想起来就会痛苦。不想就比想好,所以我尽量不想。”
361°全民互动:马加爵的家人应如何面对自己的生活?
主持人张绍刚:四个年轻生命的消失,给五个家庭带来了无尽的痛苦。虽然在事后马加爵因为自己的犯罪行为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是他的父亲马建夫由此陷入的那份煎熬是无止境的。三年前的千里谢罪,接下来的三年整天足不出户。马建夫一直都想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干那样的事情。今后马建夫会如何面对自己的生活?现在我们请导播帮我们来接通一下马加爵的父亲马建夫的电话。
主持人张绍刚:喂,马师傅您好,我是中央电视台《大家看法》的主持人张绍刚。旧房子听说要拆迁了是吧?
马建夫:是啊。
主持人张绍刚:新房盖好了吗?
马建夫:还没有。
主持人张绍刚:一点都没有动?
马建夫:一点儿都没动啊。
主持人张绍刚:有没有新的计划?对自己以后的生活。比方说盖了,您觉得搬了新家,盖了新房,生活状况会不会有所改变?
马建夫:对于这个问题我是一无所知,一点都不知道。
主持人张绍刚:就没想过?
马建夫:唉。我想就是悲伤,没有什么好想的。
主持人张绍刚:马师傅我特别理解你的心情。我们现在在电话线上有一位老师,她曾经给马加爵做过比较详细的心理分析。您愿意和她谈一谈吗?
马建夫:我只想听,但是我不想谈。
主持人张绍刚:一会儿接通了李老师的电话之后,我会告诉她您在电话线上在听可以吗?
马建夫:可以,可以。
主持人张绍刚:可以是吧?我们现在请导播帮我们来接通一下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的李梅瑾教授。李老师,我是张绍刚。刚才我和马加爵的父亲通了话,我们更多的关心的是马师傅目前的生活状态。因为三年了,马师傅说三年前的事他已经忘了。但是我们记者在采访的时候发现并非如此。
李梅瑾:是。我想因为我曾经对这个案件做过比较详尽的调研,那么我想他的父亲在这儿,应该我这么来说几句吧。您是一个非常好的父亲,在教育孩子这方面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而且孩子他这个问题发生在学校,也就是说其中有三年没有在家,那这三年发生了什么,父母并不能完全左右。第二点,马加爵做了这样一个不可饶恕的行为,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和理由,他是不愿意把这个事情告诉所有人的,我们也不希望把他这个理由公布于众。所以我想告诉马师傅,我想跟您说,在这里头您没有太多的过错。孩子的行为,他已经为这个行为付出了代价,我们大家也不会因为这个问题对您的家庭有其它看法。我想被害人家庭确实遭遇了一些痛苦,那么在这个过程当中,您为此已经做了很多的努力了,这一点也引起我们的尊重。所以您应该重新开始生活,而且要放下这个心理包袱,教育好自己今后的子孙,告诉他们要吸取教训,一定要做一个守法的人。
主持人张绍刚:好,谢谢李老师跟我们电话连线,谢谢李老师,再见。喂,马师傅,刚才李老师的话您在听吧?
马建夫:我听到了,我非常感动。
主持人张绍刚:马师傅,也许我们周围的人更多地说到这样的话会让您心里轻松一些。
马建夫:谢谢你们,我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安慰和开导,谢谢你们。
主持人张绍刚:因为毕竟还有其他的孩子,像李老师刚才讲,以后还有孙子,有第三代需要抚养,需要教育,这个家还需要重新生活,好吗,马师傅?谢谢您跟我们电话连线,谢谢,再见。
主持人张绍刚:有些话我们说着特别容易,特别轻松。但是马师傅的那种,我们只能理解不能体会的那种煎熬,大概其中的滋味是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的。但是刻意地回避现实,刻意地逃避,把自己缩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不是让我们清醒的好方法,对于马家来说,马加爵的出现并不是让他们其他家庭成员背负罪责的理由。所以也希望通过今天连线,通过李老师的开导,马建夫能够用新的方式,用更积极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看待周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