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商几何

尘儿他们小时候，有一起带小孩的朋友提议过，可以找专业人员测试一下孩子们的智商。我也真的听说有父母专门带小朋友去测。我倒不介意孩子们的智商高低，既是天生的，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只要一眼可见正常就够了。凡是天生的，即使天赋异禀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那些通过后天的不懈努力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的人才值得称颂。

然而孩子们毕竟处于社会之中，不可避免地面对不公平的筛选。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是尘儿三年级时学校选拔智力出众的小孩建立天才班（华人的普遍说法）。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题目，但据说那种考试题目就类似于智商测评，凡被选入天才班的都是智商出众的小孩。不过也有人说，就是一些特定类型的题目，小孩子若是事先得到相关训练，就可以拿到高分。

无论如何，尘儿的结果是没有被选入天才班。我记得那时也曾被选入天才班的小孩的母亲拿怜悯的眼光看，她倒是会安慰我，说凡儿看起来明显聪明，日后肯定可以进天才班。

我不太赞同这种筛选，对那些被标注为gifted的小孩固然值得骄傲，然而对那些留下来的孩子却是不公平的心理暗示。有一段时间尘儿总是说自己是笨小孩——他太敏感了，又早熟，眼见着他当时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去了天才班而他不能这个难以抹杀的事实而很有点颓丧和羞惭。即使我一直想方设法鼓励尘儿，纠正他对自我的认知，告诉他努力远比智商高更重要，他到底给自己贴了一个不够聪明的标签，小小地沉沦了两年。

直到后来某个巧合下，尘儿与以前被选入天才班的同学同场竞技数次，他都得到比天才同学更好的成绩时，尘儿才相信了我的话——努力比智商更重要。打破了这个自我思想禁锢，尘儿的信心才逐步重新建立起来。

凡儿却是另一类小孩。他的确如朋友所说，是明显可见的聪明那一类。然而，到凡儿三年级学校选拔天才小孩时，他同样落选。

我心里的确小小的吃惊了一下，开始对这种考试题目好奇起来，于是不动声色转弯抹角地问凡儿考试类型，凡儿却兴趣缺缺的样子不愿多谈，我也只好作罢，虽然有点不甘心，但还是接受了凡儿智商平平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和我丈夫的智商不够，所以不能遗传给孩子们高智商。

但是怎么可能呢？我有时候对着凡儿的快速反应的小脑袋纳闷，智商到底表现在什么地方呢？凡儿明明这么聪明，同样的数学题，他能够从我根本想不到的解题途径解答出来。

凡儿大约看出我的纳闷，有一次说到智商，凡儿淡淡地说，他在网上测到145分。“但是不可信妈妈，这些都不可信，都是玩儿的。”凡儿冲我一再强调。

145分？我暗暗想，好像挺高的。然后更加郁闷了，那凡儿怎么还不能被选成gifted小孩？那些被选上的孩子的智商得有多高啊。或者还是网络上的测评不可信。

不过心下倒是更安了。做个普通小孩，过平凡的人生挺好。

那是凡儿九岁左右的事，直到凡儿十一二岁，有一次吃饭时忽然说起当年的选拔天才考试题，“那些题都很简单妈妈，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被选上天才班？因为我有意没有回答后面的问题。”

我当场愣住了。什么？还有这种事？为什么？

“因为哥哥没有上天才班，我就也不想上。我想跟哥哥在一个学校里。”凡儿依旧淡淡地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个小孩怎么这么有自己的主意。

再转念一想，这样也挺好，尘儿至少不会受到打击。但是那时凡儿也就九岁，这是什么智商能想到这些呢？

一旁的爱儿却也插嘴说，“妈妈，我也是故意没答后面的问题，我也不想上天才班。”

又被震了一下。

这都是真的假的？不过那时爱儿的确也刚考完天才考试没多久，毫不意外，自然也没有被选拔上……但是，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么？

看着这两个自称不想上天才班的小孩，我竟说不出什么来。

其实我当感谢这两个自作主张的小孩，这样也挺好，他们三个一直在同样的小学同样的高中，节约了我大量时间，也省却无数麻烦。

故事还没完。

那天我在网络上偶然看到一个智商测评，人生快近半百，我到底智商多少呢，我竟然一直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这样一想好奇心就促使我点开，一个个做下来。四十道题目，各种字母图形数字之类的，好像是半个小时的答题时间。做完后怀着激动的心情想看自己的智商数，却赫然要交四十元人民币。早知道要交钱我是不会上钩去做的——我的智商还是够分辨这一点。然而现在已经费力巴哈做了，俗话说的入套，好在钱不多，就看看到底是多少吧。

倒是诚实的交易，从微信上付了钱，就立即看见自己的分数，40道题错了6道，130以上（没有说以上多少），高于95%的同龄人（智商也要看年龄吗？）。

我对130以上没有概念，但是对高于95%同龄人（40岁—50岁这个年龄段）这个还是有基本的概念，就是说我是同龄人里的前5%......这个结果不算差了。我美滋滋地看着结论分析。还需要再交30块钱就可以知道那6道题都错在哪里。知道错在哪里下次再测评智商就会提高一些吗？这有作假的嫌疑。我又掂量了一下价钱——不需要知道了。

正巧凡儿下楼来，经过我身边，侧头看我在干什么。

来，你也测一下你的智商吧。妈妈的智商130分以上呢（虽然我还是不知道智商130以上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我眉飞色舞地跟凡儿推销，把手机递给他，让他测。

凡儿一脸懵懂，呆了一会儿，确定我真的在网络上测智商，又听说我还为此付了钱，又气又笑了半天，才完整说出他的话：“妈妈，我再不相信你了。你竟然这么傻！你竟然还交钱去测智商。那都是骗人的啊。妈妈你的智商本来还挺高的，测了这个之后，你的智商一下子就低了好多！”

“一块人民币一分。妈妈算算你现在智商还剩下多少分吧。”凡儿幸灾乐祸地放下这一句忙他自己的事了。

我已经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后悔死了。脑袋飞速地转了一下，130减去40，就只剩90分了……

这就是传说的智商税吧？之前我在想什么呢，都怪刚才没吃早餐脑力不够就落入智商的陷阱了。关于我的智商这么庄严的一件事，是几块人民币就可以准确测出的么？估计凡是交了钱的，都是130分以上…….想到这里，简直后悔得要捶胸顿足了。

然后想起，对啊，凡儿做的测试应当是免费的。不过那是几年以前了。现在还有免费的吗？

赶紧去网上搜英文的智商测评……没有免费的，我能找到的都是20美元以上的测评费。

忍不住长出一口气，心里暗自庆幸——呀，幸好刚才偶遇到的不是英文的测评，不然按凡儿的说法，智商直接掉到0分！